第46章 遺傳的力量
一堆閃閃發亮的主角和主要配角堆在那位弄不好一輩子也沒有個出場戲份的老太監面前,當場就緊張得他連人話都說不好了,縮成一個藍汪汪的大圓球藏在幾株人參後頭,小心翼翼地透過小小的紅花看着我們。
人面參花相映紅……我真是越來越文藝了。
主角和女配都不靠譜,拯救世界真心只能靠我這個BOSS了。于是我把老太監從草叢裏提了出來,露出了一個最溫柔安詳的微笑,标标準準地露出八顆牙齒。
結果他“嗷——”地一聲就抽過去了,衣服下擺還暈出了一片微帶肥料氣息的深色痕跡。
這下子終于有人重視他了。滌洹真人親自作法,給他燒了一道符水,照着頭上灑了約有七八升的樣子,終于把他的魂喚了回來。
那位老太監臉上的妝都花了,梨花帶雨地哭訴道:“大俠饒命,奴家、奴家什麽也不知道……皇上昨天宿在珍貴人那兒的;李娘娘家裏偷偷捎進宮了一塊催情香;趙婕妤上個月就沒來月信了;六天之前楚王在禦花園裏和陸嫔飛了個眼風;劉尚書的三姨娘上個月和文昌公主身邊的大宮女繡月私奔了……”
其實我對這些八卦不大感興趣,旁人也都不大感興趣,只是他現在沒洗澡沒換衣服,誰也舍不得離他近了,也不舍得破壞形象,掩着鼻子說話。
經過一陣無聲的公衆決議,我們一家三口默默地進到屋裏休息,由滌洹真人盡地主之誼,照顧老太監換了身新衣服,順便探問大姐的下落。
過了許久,真人終于搓着手進來了,細看指縫裏還有些發黑的泥土。他直奔廚房洗了手,邊洗邊沖着門這邊喊道:“你們家真出大事了,還不是你大妹搞的,而是你二弟三弟當官出事了。你二弟是陪着太師被貶,三弟指揮失當打了敗仗,據說你家裏還抄出了一張通敵信函……小清,我怎麽記得上輩子沒這事呢?”
“上輩子大妹活得短,二弟三弟那時還沒出仕……”大哥苦惱地嘆了一聲:“大妹現在被貶了嗎?住在哪個宮?”
滌洹真人有些心虛地答道:“住在福寧宮西側殿。本來其實沒被家裏拖累什麽,只是見皇上少了些。結果人家心情不好,發落了幾個宮女,恰巧裏面有許貴妃送進去的探子,結果又給降了位,連牌子都撤了。”
他又猶豫了一下,看着大哥生鐵一般的臉色,偷偷給我抛了個眼風,往我身後站了站,這才敢再開口:“許貴妃和福寧宮主位的嬉嫔前些日子都出了意外,現在還沒查出兇手是誰,不過我估計……”
大姐戰鬥力還是這麽強。估計這輩子她倒是犯罪上了瘾,也不像以前那樣憋屈,把自殺的熱情都投入到了謀殺看不順眼的人身上——謝天謝地!
我覺着我們一家人的三觀都跟着不正了,別說我,就連大哥和五姐聽說大姐還能殺人而非打算自殺時,臉色仿佛都亮了些。
滌洹真人又看了看外頭的環境,張得四下無人,又把我們都放了出去。不過那位貢獻良多的老太監,不必問便知,已經為了真人的空間做出了最大犧牲。
有大哥引路,我們順順當當地進了福寧宮,一路上避過兩趟巡值的侍衛,翻過幾道宮牆,五姐還吓暈了一個不知出來找什麽的小宮女。夜色這麽深,大姐居住的那座側殿卻依舊燈火通明,一個美人的側影被燭光打在雪白的窗紙上,婉約嬌柔,無恨風情。
Advertisement
我止住大哥他們的動作,從懷裏掏出一瓶業已經過多次驗證的迷藥,捅破窗紙吹了一管進去。數了三秒時間,屋裏便響起一片重物落地的聲音,那位側影美人也軟軟趴了下去,頭上雙鬟望仙髻依舊高高豎起,标示着此人與衆不同的身份。
我又從孔裏看了一回,确認屋裏再沒一個能站着的了,才對他們使了個眼色。這回倒是五姐身先士卒,擡手向門一指,大門便緩緩自行打開,連個聲響都沒有。
她飄然進了屋,我們三個男人自然也随着進去,正好看見五姐收起帕子,親自踏上地面,步步生蓮般搖曳地走到了伏在桌上的美人身邊,伸手探向那美人——那就是我多年不見的大姐,這些年來,長相也變了不少,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五姐的手指微屈,全神貫注在大姐面上,似乎要用指背碰碰她的臉。那只手離大姐還有半寸遠近時,一只染了緋紅指甲的手忽然無聲無息地落到了上面,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五姐的手壓在桌上,一只小巧精致的匕首也不知何時頂在了她胸窩上。
大姐已經坐了起來,衣冠整齊,雙眸如星,全無昏沉之态。
她眼中閃動着逼人殺意,直望向五姐。但那也只是在她起來的一瞬,過不多久,她就發現了大哥,轉過頭來看向他,冷冷問道:“大哥,難道你也是要來殺我的?咱們家只有你和我是親兄妹,你也要幫着那賤人來對付我嗎?”
她說的“那賤人”是誰?難道五姐始終不信大姐能重生的事,開了迎仙道之後就想殺了大姐,去過她修真女主的日子?
大哥搖了搖頭,正要答話,屋裏卻響起了五姐如擊冰玉的聲音:“大姐,這種冷宮偏殿不是你住的地方。我記得你從小就是聞人家後院的支柱,特別是你當衆承認殺了二姐那天……我是來接你去過該當你過的,能殺伐果斷,不受人制約的日子的。”
怨不得我才進魔教沒幾年就黑得洗不出來了呢,基因決定的!隔房的姐姐都這樣,我再不随大姐,達爾文都饒不過我。
大哥也湊近幾步,和五姐一起勸道:“大妹,你我是嫡親兄妹,這些年來,我曾做過一件違你心意的事麽?今日我來勸你離開,不是為了別的,只是想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為了旁人折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大姐一掠鬓發,對着我們冷笑一聲:“我知道我是宅鬥文的女主角,在這宮鬥地圖裏未必能順風順水。但是有人要害我,要害咱們聞人家,我不将那賤人殺了,絕不會甘心離開!大哥,你可知道咱們家是怎麽出事的?”
大哥不由得微微傾身,問了一聲:“是何人構陷咱們家?二弟三弟的事又是……”
大姐的情緒終于沉穩下來幾分,恢複了職業殺手應有的素質:“是居寧侯許家,許家的老大上書,說三弟在邊關私通敵将,還縱容犬狨人與當地邊民私下互市,将糧草販到犬狨。後來許慶陽的親家大理寺卿周顯仁負責此案,硬是造出一封假信,說祖父叛國。後來天子震怒,抄了咱們家,現在人都押在天牢……大哥,五妹,還有那邊那個誰,你們可有主意?”
我有主意,把皇上殺了,然後叫滌洹真人去劫牢,咱們一家子以後都跟着五姐修仙去得了。
這麽好的主意卻沒人聽,大哥遞了個眼神叫我閉嘴,自己憂心忡忡地和兩位姐姐商量:“居寧侯許家,就是許貴妃的娘家?他先害了咱們家,你又殺了許貴妃,連得這樣緊,他們肯定會猜到是你。罷了,你先跟我們出宮,營救家裏人的事交給我和四弟。五妹,你帶大妹找個安靜的地方……以後大妹的事就偏勞你了。”
五姐雖然面無表情,但身上的氣勢似乎溫暖了許多,垂下眼看着大姐:“大哥你放心,以後大姐就交給我了。”
這場景居然有幾分溫馨感人。我和那個誰一起站在門邊觀賞,左耳邊忽然有些熱熱的氣息,噴得耳廓發癢,就聽到了一句細細的調侃傳到耳中:“你們家這是遺傳吧?你看你那倆姐姐在一塊兒時,就跟你和你大哥一樣,一物降一物啊。”
胡說,我大哥才沒那麽不省心呢。
大姐果然又不省心起來:“哼,許家出了貴妃又能怎樣?聞人家倒了,皇上用起他家來也不那麽放心了。若不能把祖父和父親他們的冤屈平反,若不能親手殺了那個吃裏扒外的賤人,我死也不甘心,更不能随着五妹隐居!”
她牙關緊咬,身上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比什麽武林高手、隐世仙人的氣場都還強:“大哥,你可知道是誰設下這條絕後計,先害了三弟,又陷害聞人家,将咱們家的親交都扣上了罪名?”
“難道是聞國公家?他們家世子迎娶大姐不成,又死在了洞房之夜,而且我被人丢在亂葬崗一事又叫肖竹寫在了雜志裏,于是他們家銜恨報複……”
大哥和五姐都靜靜聽着我的推理,還不時點一點頭表示贊同。唯有大姐聽完之後冷笑一聲:“五弟,你想得有理,只是你不知道人心難測,不知道咱們聞人家二十年來,竟養出了只勾結外人禍害自家的白眼兒狼!”
我們家的人?二十年……我算算,肯定不是我們四個,二哥三哥又被人構陷入了獄,二姐三姐死得早,這麽說來聞人家還剩個誰?等等,我想起來了,我們家一共有五個女兒,除了死了的和眼前這倆,的确還有一個——
二叔真愛的女兒,帶着空間出生的,“四姐聞人婵。”
大姐微一點頭,豔麗的臉上浮起一絲恨意:“終日打雁,倒叫雁琢了眼。瞧着她像是個大方開朗的,竟早就恨毒了咱們聞人家。她必定不只活了一世,也不知是穿越還是重生,仿佛上輩子和咱們就有仇似的——咱們家叫人抄了那天,我派過心腹去看過,那人回來告訴我,說她悄悄換了小轎,親眼看着咱們家怎麽抄家,坐在轎子裏笑得不知有多得意。”
我聽得渾身發冷,越想越覺着聞人家其實根本就是恐怖片現場。
大姐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擡眼望去,竟是叫五姐攬在懷中。一道淡漠得不含任何人類情感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和着院外嗚咽風聲和遠遠傳來的更鼓聲,更加深了這夜談氣氛:“殺人不過小事。大姐,別在這宮裏了受委屈了,我帶你去把那些人全都殺淨。”
她的手終于落到了大姐頭上,撫着順滑的發絲輕輕起誓:“只要你高興,咱們就以殺入道,随你想殺誰就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