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51章 夏葉葳蕤

天帝坐在瓊樓玉宇的後殿，聽天妃遠遠跑來控訴漪華是如何迷惑飲歌，已經聽她啰嗦了半盞茶的功夫，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總覺得昨天的事情不對頭。

把茶杯往桌案上重重一放，說：“上當了！”

“陛下說什麽？”

天帝頭也不回，對白苓仙官道：“把太子、太子妃、還有幾位仙君喊到瓊樓玉宇議事！”

他原意想派人去接手魔界，現下倒好，人沒派成，還得白白搭上一位女仙去魔界，賠了夫人又折兵。幸虧他只是口頭說說，沒有正式下旨，可以光明正大地反悔。

太子和太子妃到了，四位仙君也到了。天帝給白苓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大可不必喊杜仲。

坐在高高的禦座上，天帝咳了一聲，說：“本座思前想後，覺得還是派一名仙君到魔雲宮。”

漪華神色一凜，天帝這是要翻臉不認賬啊！

于是她硬着頭皮上前，厚着臉皮說：“父帝今早上說要賜一名仙女給杜仲，父帝金口玉言，漪華正好奇誰有幸能嫁給蘇葉，沒想到父帝選了半夏仙君，足見對魔界重視，漪華在此替蘇葉謝過！”

半夏擡眸一愣，沒有說話。

“什麽，讓我姐下嫁到魔界？”忍冬怒了，毫不客氣地與天帝怼道：“我姐乃堂堂仙君，他一個魔界護法有什麽資格娶我姐，除了飲歌太子誰都配不上我姐……”

“忍冬！”半夏喝住他，急忙請罪道：“忍冬失言，請陛下降罪。”

天帝擺了擺手，說：“漪華，你誤解本座的意思了，本座從來沒說過……”

“天尊到！”自從京墨在太子婚禮上亮相，很多人認識了天尊，所以見到瓊樓玉宇外的仙侍遠遠見到天尊到來也知道喊一嗓子了。

衆人驚愕，這天尊長年不出山，最近出現地有些頻繁啊。

大家行過禮後，發現天尊一襲潔白的長衫，墨發以白玉冠半束，姿态從容優雅，對天帝點點頭，又看了漪華一眼。

半夏的心跳得厲害，自從京墨進門來，她的目光就再也沒有移開過。都說天尊摒棄紅塵，可剛才看太子妃那一眼分明藏着溫柔，是她看錯了嗎？

再看過去，天尊的雙眸平靜無波。

“聽聞天界與魔界又添喜事，本尊特意前來，天帝不嫌叨擾吧。”天尊難得對天帝語氣溫和。

漪華心中偷笑，京墨天尊這是逼着他們把生米煮成熟飯啊！

“怎會，天尊前來，本座萬分歡喜，不勝榮幸。啊，不過，不知天尊從哪裏聽聞天界與魔界有喜事？”天帝兩手一攤，假裝毫不知情。

京墨長指遠遠地指向杜仲仙君的位置。

杜仲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有口難辯：我最近沒跟師叔祖說什麽啊？

天帝神色一凜，望向杜仲的方向，責備道：“杜仲仙君，你怎可欺騙天尊？”

“我沒有啊，我，我……”杜仲一臉無辜地瞪着眼睛。

京墨一本正經地說：“本尊前幾日就想着，魔界的公主剛嫁給天庭的太子，按照禮尚往來，天庭也該選位女仙去魔界。昨日杜仲告知本尊，天帝欲選一位女仙嫁往魔界，沒想到天帝和本尊想到一塊兒去了。”

天帝張口剛要反駁，只聽京墨不急不慢地從袖子裏拿出一物，說：“天界和魔界喜上加喜，是六界之福。本尊不能厚此薄彼，這次也備了禮物，不知得送給哪位女仙？”

京墨手中拿着的，是一枚玉做的葉子，可作挂飾，垂墜腰間。

杜仲傻了眼，他今日真是對師叔祖的不要臉另眼相看了，心中驚呼：這是我做的，這是我在玉山的時挖了玉山的玉石做成的小葉子，準備送給小蘇蘇的！後來不見了，以為被辰砂叼走了，原來到了師叔祖手裏！

天帝用手抵着額頭，顯然很頭疼的樣子。複雜的情緒在心頭滾過，他終究是含上了一絲笑意，妥協道：“天尊，婚嫁之事，還是你情我願為好。半夏仙君乃天庭唯一的女仙君，財權等諸事離不了她，不如另擇其它仙子？”

京墨輕輕颔首，沒有意見。

天帝放下心來，終究是把聽話能幹的半夏仙君保住了。

“半夏鬥膽，想要天尊手中的玉佩。”半夏走至京墨面前，婷婷下拜。

“半夏，你……”天帝驚訝。

“姐，收了玉佩要嫁去魔界的，你瘋了！”忍冬着急。

京墨示意她免禮，垂眸望着她，說：“半夏仙君可想好了？”

半夏迎上他的目光，這興許是她這輩子離他最近的一次了，所以分外珍惜這短暫的四目相對。她不卑不亢地回答：“半夏無才無能，受陛下恩賜居于仙君之位，如今有機會能為六界安定獻出微末之力，半夏責無旁貸！”

漪華在這一瞬間特別佩服半夏，也特別欣慰蘇葉能娶到這樣的女人。

蘇葉和半夏的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七日後黃道吉日，宜嫁娶。半夏仙君的財事掌管之權又天帝指給了歲寒仙官。

後來漪華悲涼地發現，半夏仙君離開天庭後，天庭就沒剩幾個好女仙了。悲涼之後又有些慶幸，蘇葉娶的這個還不錯。

就說這日一早，漪華準備去給天妃請安，特意沒帶果果，喊道：“青檸，你嘴皮子厲害，跟本公主去一趟吧！”

今天在天妃旁邊撒嬌賣好的不是蟬衣仙官，也不是聲晚仙官，而是香薷仙官。

香薷仙官，原本是藥仙的一個婢女，擅長調香。天帝用了她的香料，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胳膊腿兒也靈活了；天妃用了她調的香料，失眠症好了很多，于是天妃将她收為己用，當作自己的貼身仙官，并掌管天界花卉。

看了漪華送過來的衣服，天妃勃然大怒：“太子妃，你安的什麽心，想詛咒我不成？”

漪華一臉茫然，左右環顧一周，仙從們都站的老實，沒一個出來給她解釋一下的。

香薷拿起天妃身旁的衣服看了看，仿佛被針紮了手一樣趕緊扔下，用手絹捂着嘴道：“呀，怎麽繡的太陽花，太陽花是薄命之花啊。”

天妃用鼻子冷哼一聲，道：“香薷，你說這個魔女難道不是故意詛咒我麽？”

香薷忍着心頭快意，假意安慰道：“天妃消消氣啊，若要氣着了身子，飲歌太子定是最心疼的。”

“我看他娶了妖女忘了娘了！”

漪華嗤笑一聲，故意戴上十二分天妃不喜歡的妩媚勁兒，說：“我不是妖，是魔。”

香薷滿眼嘲笑地看着漪華，道：“都是太子妃的錯，天妃娘娘何須為魔雲宮的人生氣。”

漪華給青檸一個眼神，青檸便揚聲道：“香薷仙官，你是什麽身份，膽敢議論太子妃。”

“你一個婢女，敢指責本仙官。” 香薷上前，揚手就要給青檸一耳光，漪華美目一揚，香薷的手被定在了半空，遲遲不能動彈。

“吾乃魔界之主，青檸是我身邊的人，地位不比你低。小小仙官，自不量力。”漪華嗤笑道，言外之意是自己是魔界之主，地位可比天妃高多了。

天妃當即指着漪華罵道：“你是什麽身份，嫁過來了還敢提魔界。你給我滾出去跪着，沒我的命令不準起來！”

漪華在原地有些為難，嘴角滲出一絲冷笑。

青檸在一旁道：“天妃娘娘，太子殿下曾經吩咐過，若天妃再罰太子妃的跪，太子妃可以不聽。”

“不信你可以問飲歌太子。”漪華補充道。

天妃一臉不可置信，捂着胸口劇烈地喘氣，招呼外面仙侍進來，“反了天了，給我打死她！往死裏打！”

漪華左右看了看，望着不敢上前的仙侍，輕松道：“你們要動手嗎？”

他們可不敢，打死也不敢。這是太子妃，是魔界的主子，聽說天尊還很重視她，寧可對天妃動手也不能對她動手。

漪華扭頭出門，她來當太子妃，可不是為了跟她們浪費時間的。

“不準走，給我跪下，在石子路上跪！”裏面的天妃大吼道，仿佛漪華幹了多麽天理不容的事情。

青檸被天妃歇斯底裏的聲音震驚到了，戳了戳漪華，說：“瘋婆子還想讓公主下跪呢！”

漪華扶了頭上的四月雪，優雅地轉身，撒花的裙擺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笑得恣意，對門內那位大聲喊道：“天妃娘娘，這次做的衣服您不喜歡，許是覺得太陽花過于豔麗，不适合你的年齡，我知錯了，回去一定做一件讓您滿意的衣服！”

然後帶着青檸大搖大擺地回滄海殿了。

天妃屋裏的牡丹琉璃盞、白瓷玉燒瓶碎了一地。

香薷等在飲歌散朝的路上，刻不容緩、添油加醋地講述太子妃如何嚣張、如何不把天妃放在眼裏。

飲歌的神色逐漸不悅，氣勢洶洶地跑到藍田閣，一腳踹開太子妃的房門。

“你是來興師問罪的麽？”漪華瞅了他一眼，一副并不在乎的模樣。

他冷着臉，“你怎麽可以對母妃不敬！她是你的長輩，你連怎麽跟長輩說話都不會嗎？”

“長輩？”她嗤笑一聲，“這詞兒真是好用，但凡上了些年紀，就能打着長輩的名號倚老賣老、不講道理。”

“放肆！”他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個字，眼睛像噴火一樣看着她。

漪華并未起身，道：“明明你抱我回來，天妃不舍得苛責你，便罰我跪。今日我好心帶了新衣服去給她請安，她嫌衣服上的太陽花是薄命之花，覺得我再咒她，又要罰我……是你說的，我可以不跪。”

飲歌依舊陰沉着臉：“那你也不該跟頂撞母妃。”

她輕蔑一笑，“太子殿下不該只聽香薷仙官一家之言，兼聽則明，青檸，你跟太子說說天妃是怎麽故意難為我的。”

青檸很樂意地站上前來，正準備舌燦蓮花。

“不必！”飲歌打斷她，“你們都退下！”

當歸退下了，果果、青檸和藍莓站在原處不動，直到漪華給她們使了個眼色，他們才離開。

“你的丫鬟真聽你的話。”飲歌咬牙切齒地說。

漪華眼神一轉，算是默認。

飲歌坐下了，壓下怒氣，道：“有一事我必須告訴你。當年平定魔界叛亂後，父帝允許我提一個要求。父帝多年不曾立後，我若趁此機會向父帝要求晉母妃為天後，父帝定然答應。”

“當時父帝準備誅殺魔界參與過叛亂的所有人，為了你，我求父帝放了他們。”

“你魔界衆人的性命，是用母妃的後位喚來的。”

漪華一時有些五味雜陳，随即冷笑一聲，冤有頭債有主，若不是你，魔界又怎麽會落到那個地步？

飲歌面色依舊不悅，怒氣卻比剛才少了些，說：“希望你看在母妃為魔界做出巨大犧牲的份上，對母妃有禮貌一些。”

漪華心想，當年天妃要弄死自己，難道是這個原因？

氣氛尴尬之際，外面傳來一個低沉醇厚的女聲：“天妃派小仙來教授太子妃規矩。”

“規矩？”漪華從房裏沖出來，那女子已經昂首挺胸地走進來了。

好奇地看着來人，是天庭裏剛正不阿的禮儀官——空青仙官。空青給太子和太子妃一一行禮後，漪華贊道：“不愧是天妃挑出來的人，行禮的動作很标準。”

空青馬上糾正道：“太子妃已嫁為人妻，應該随了飲歌太子的稱呼，喚天妃娘娘一聲‘母妃’。”

“那你糾正我，算不算是忤逆呢？”漪華反問。

空青一時無語。

漪華慵懶地靠在藍莓支起來的軟墊上，手中抱着變成小白狗的果果，睥睨着她道：“空青仙子，天妃娘娘讓你來教授禮儀是一番好心，你若是理解差了，誤以為天妃是讓你來給我難堪的，別說是我，太子定然也饒不了你。”

說罷，漪華還看了飲歌一眼。

飲歌道：“空青，既是教授禮儀，你便耐心教。但漪華是太子妃，你當有分寸。”

空青淺淺應了聲“是”，見太子離去後，便對漪華道：“小仙先教太子妃如何對天帝天後行禮。”

按照天妃的意思，教太子妃行禮，太子妃至少要練習八十遍。

漪華扯了扯嘴角，對當歸囑咐道：“空青仙官來一趟不容易，去把紫菀夫人叫來一起聽聽吧。”

紫菀很快就萬分不情願地過來了，青檸給她找了個不高的小板凳讓她坐下。

青檸示範完畢，對漪華道：“請太子妃按照小仙的動作做一遍。”

漪華扇子指了指紫菀，說：“紫菀夫人聰慧，來，你先學一遍。”

青檸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藍莓忍着心頭笑意，當歸鄙視地看了紫菀一眼，隐隐也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畢竟她也看紫菀不順已久。

紫菀冷着臉行禮過幾次之後，空青義正言辭地說：“到太子妃了。”

漪華捋一下鬓發，說：“紫菀夫人學的好，先退下吧。”

紫菀如逢大赦，趕緊走了。

“空青仙官，你先給我講些理論知識吧。”漪華放下手中弄的扇子，甩掉鞋子，兩腳蜷縮到軟塌上，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空青想待會兒講到坐姿禮儀一定要對太子妃提出嚴格批評，只好忍着道：“九重天等級森嚴，稱呼和身份一定要對應。地位最高的當屬天帝和天妃，然後便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您了。”

漪華問道：“哦？那京墨天尊呢？”

“京墨天尊乃是上古天神，高于六界，超然物外。雖無品無階，六界神仙妖魔鬼怪共仰之，即便是六界至尊，我們的天帝陛下，對天尊也甚為尊敬。”

漪華點點頭，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用扇子示意她繼續講九重天的事情。

“然後，便是杜仲、半夏、忍冬、蒼耳四位仙君，杜仲為首，另外三位次之。仙君之後乃是仙官，……低位仙者需對高位仙者行禮參拜，高位者問話，低位仙者必須回答。”

“若是天妃讓你做一件事情，飲歌太子卻不讓你那麽做，你該如何呢？”漪華眯着眼問道。

“這……”空青猶豫着。

漪華斜睨着她，冷聲道：“空青仙官剛才說，高位者問話，低位着必須回答。我剛才問話了，空青仙官卻無法回答。身為司禮仙官，不能以身作則，明知故犯，你有何資格在這麽教我禮儀？”

空青“噗通”一聲跪下。

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這位太子妃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她輕聲開口：“我再給你跪一個？”

“小仙不敢，小仙不敢！”半晌，空青沒敢擡起頭。

“藍莓，空青仙官講了這麽久，口幹舌燥，給她拿點水果。”漪華語氣一轉。

漪華拉起空青，示意藍莓搬來凳子讓她坐下，道：“天妃讓你來為難我，你便來故意為難我，這便是你心中的‘禮’嗎？”

“‘禮’字，意為行不逾矩。你打着教我禮儀的名號而來，心裏卻打算的卻是欺軟怕硬、替天妃呷私報複之事。心思一旦壞了，周到的禮節反倒成了遮掩醜惡的外衣，你說這禮節是好是壞？”

這種說辭甚是新鮮，空青聽完愣了很久，總之，內心很不是滋味。

漪華道：“吃水果吧，坐在這裏吃上兩個時辰，回去好跟天妃交待。”于是一伸懶腰，回寝殿睡覺去了。

空青仙官來滄海殿吃了七日水果，便到了蘇葉和半夏成婚的日子，漪華特意起了個大早，嘴裏哼着小曲兒。

飲歌不與她同住，卻每天早上來陪她用早餐，若非青檸和藍莓是魔界中人，都要被他的一番深情和體貼感動了。

看着她一身盛裝打扮，飲歌先是驚豔，然後不悅地說了句：“你我成婚那日，你都沒這麽高興。”

高興個頭啊！

眼睛一眯，又道：“天尊給你的簪子，你都能天天戴着，我給你的玉生煙你卻……”

“那個又不能戴頭上，我放在身邊呢！”漪華随口說道。

飲歌神色緩了緩，心想，漪華，來日方長。

因為有天尊出面，天帝賜婚，涉及仙魔兩界，魔界大護法和半夏仙君的婚禮雖然規模不大，但影響廣泛。

漪華在這個時候突然拿出了賢德太子妃的架勢來，親賜了許多珍貴的禮物給半夏，又親自替半夏仙君查看妝容，閑話家常，一副無比熟絡的樣子。

蟬衣仙官遠遠看到這個場景，嗤之以鼻：“哼，打着太子妃的名號給半夏仙君賜東西，把我們九重天的寶物送到魔界去，真是好算盤。”

半夏極為配合地拉過漪華的手，環顧左右道：“你們先退下，我有體己話與太子妃說。”

漪華心裏贊道：半夏仙君這察言觀色的能力可以呀！

半夏盈盈如秋水的眼睛望着她，道：“太子妃想問我為何自願嫁去魔界？”

“嗯嗯！”

“因為半夏見過蘇護法，被他的風姿所傾倒。”

“啊？”

半夏拿出天尊賜予的葉子玉佩，帶着柔和的笑意，“玉容天姿，白衣絕世，便是半夏心中所愛。半夏自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就……”

她說得動情，漪華卻笑得咧開了嘴，一拍手道：“太好了！我生怕你是顧及天庭才委屈自己，蘇葉若是虧待了你，我一定給你出氣！”

半夏怔怔地看着她，漪華奇道：“怎麽了？”

“多年前初見太子妃時，你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太子妃嫁入天庭後，人人皆言太子妃是個冰美人，難以親近，看你方才的樣子又像個孩子……”

一瞬間，漪華收斂了笑容沉思，在旁人看來又變成冰美人了。

“半夏失言，請太子妃降罪。”半夏慌忙跪下，紅豔豔的裙擺流瀉了一地。

“快起來，大婚之日不要多禮。”漪華微笑着拉她起來，“你既嫁入魔界，我自然視你如親人姐妹一般。蘇先生為人正直，博學多才，你的眼光很好，蘇葉的運氣也很好。”

半夏笑了笑，帶着七分未知的憧憬和三分已知的苦澀，突然問道：“太子妃有心愛的人嗎？”

漪華心頭一沉，臉上的微笑卻不曾斷掉，道：“既喚我一聲太子妃，為何這樣問？”

“喜歡一個人，看他時的眼睛裏會有光。”

“半夏仙君的眼眸生得漂亮，便是蘇葉的光。”漪華避而不答，反而送上一頓委婉的祝福。

“仙君，吉時就要到了。”門外的仙侍喊道。

蘇葉前來迎親，漪華親自為半夏遮上了紅蓋頭，經過蘇葉身邊時，漪華故意調侃一聲：“想不到你換個顏色還挺風流倜傥。”

蘇葉紅衣如火，白發似雪，神态自若；半夏黑發金翠，儀态優雅；天帝面色不善，天妃不悲不喜，忍冬憤憤不平，杜仲壓根兒沒有來。

天帝一手托着腦袋，眉頭皺得越來越近，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蘇葉不過是魔界一個書呆子，沒身份沒地位，修為又不高，居然娶了他九重天唯一的女仙君！

果果看着她說：“漪華，我看全場就你最高興了。”

“不。”漪華趴在果果耳朵上說，“半夏也是高興的，蘇葉應該也挺高興。”

沒有人看得清紅色蓋頭下女子的表情，此生從不敢奢望能與他牽手并肩，但她卻奢望過他出現在自己的婚禮。她記得，飲歌婚禮的時候，天尊看太子妃的眼裏有光。

她多年來謹言慎行，不曾說過一句出格的話。方才她不管不顧，直白地問漪華有沒有心愛之人，仿佛是想幫天尊要一個答案。

她苦笑，自己尚且不能圓滿，何苦操心別人的孽緣。

人生小滿即可，豈能事事如願。天尊是此生不可望不可即之人，不如退而求其次，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為自己争取到最好——這是半夏仙君的處事哲學。

一見天尊誤終身，不如不遇傾城色。她捏緊手中的葉子玉佩，拖着紅色的嫁衣長裙随蘇葉飄然而去，腦海中一直回蕩着天帝對自己的囑托。

趁着熱鬧，昔邪故意從漪華身邊走過，不懷好意地笑道：“魔界和天界從此親如一家，魔界公主真是大度啊！”

漪華打量了他一眼，一笑，“妖王穿的紅彤彤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成婚。”

“本王若是成婚，也想娶個太子妃這樣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漪華剛要罵回去，果果搶先一步站在漪華面前，瞅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麽人，敢這麽對我們公主說話！”

嗯？

漪華和昔邪都愣了。

“你不認識我了？”昔邪奇道。

果果翻了個白眼，雙手環抱胸前，“你很有名嗎？我為什麽要認識你？”

昔邪眼睛一眯，手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了果果一眼，扯出一絲壞笑：“本王……本王的身姿風采，小美人應該印象深刻才對哦！”

說罷，妖爪朝着果果的臉上摸來，被漪華伸手制住。

他眼睛一眨，嘴巴靠近漪華的耳朵，正準備說“本王突然覺得你身邊的婢女有些意思。”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被一股撲面而來的靈力擋了回來，臉上仿佛挨了一大耳刮子。

原來是她頭上的簪子。

嘴角扯出一抹邪笑，心道：天尊老兒，你真是陰魂不散。

漪華心中一動，心想：哇，京墨送我的六月雪真厲害！

飲歌昂首闊步地走過來，冷冷地看了昔邪一眼，道：“妖王請自重。”

妖王翻了個白眼：“多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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