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29章 雪舞銀龍

這一覺睡得極為舒服，是近些年來睡得最美最自在的一場覺。項漪華伸了個懶腰，晃着胳膊走到隔壁書房，京墨正在認真地執筆作畫。

“小公主，早啊！”京墨頭也不擡。

漪華從前愛睡懶覺，今日不到辰時便起床了，不但沒有困倦之意，反而覺得神清氣爽，不知是否是玉山靈氣充沛的緣故。

她湊過去，問道：“京墨，你在畫什麽呀？”

他在畫梅花，許是他太想打發時間，他喜歡一筆一筆仔細描摹，且不說每一根枝幹上的紋路畫的如何細致，花朵上的蕊心畫的多麽精美，就連覆在上面的雪折射出的細微光芒，他也要畫出來。

“玉山有梅花嗎？”

“有一點，你仔細看看。”京墨望着窗外的方向。

漪華看得出他指的是窗外，但她更好奇昨日掉下去的門外懸崖，便去把門打開，準備克服昨日留下的心理陰影。

打開門，正是“晨起開門雪滿山，雪睛雲淡日光寒。檐流未滴梅花凍，一種清孤不等閑。”

日光晴好，遠處起了一座二層小樓，再遠處隐隐有一片梅花林，雪色掩蓋了梅色。

“這麽快就蓋好了一座小樓！”漪華驚嘆一番後問道：“杜仲呢？”

“去你家了。”

“去我家幹嘛？”

“設下結界，保護你父親和小狗。”

漪華感動道：“杜仲仙君想的真是周到。”

“這是我的意思。”京墨強調。

漪華笑道：“多謝京墨天尊。”

京墨完成大作，煞有介事地自我陶醉了一番，對漪華道：“妖魔鬼怪都能認出他設的結界，不敢輕易招惹你家人，你放心就是。”

漪華感慨：“他竟有這樣大的恐吓力。”

京墨解釋道：“他法術一般，但旁人都知道杜仲仙君不好惹，得罪他的下場比得罪我嚴重很多。”

漪華比較贊同地點點頭。

京墨俯瞰小樓，隐隐有些不爽。他讓杜仲蓋兩座房子，兩人分開居住，杜仲偏偏蓋了一座二層小樓，與漪華一個樓下一個樓上。

“拜見天尊，蟬衣奉天帝之命送來衣衫等物。天帝說，若是玉山缺什麽，敬請天尊開口，九重天立即派人送來。”山門外的聲音響起。

漪華知道京墨不喜歡外面的人進來，道：“我出去拿。”

京墨給她一個眼神，讓漪華耐心等候接下來的情況。

杜仲剛從凡間回來，以為蟬衣定然早将物品送下離開，沒想到碰了個正着，慌忙要躲起來，蟬衣搶先一步堵在他面前，情意深深地喊了一聲“杜仲仙君”。

“嘿嘿，蟬衣，是你呀，呵呵。”杜仲應付地問道。

蟬衣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蓬萊島躲了我三千年，如今還是這麽讨厭我嗎？”

“不讨厭，我怎麽會讨厭你。”杜仲嬉皮笑臉地說。

蟬衣眼睛發亮，“那就是喜歡我了？”

“呵呵，”杜仲無奈的苦笑一聲，：“你要是離我遠一點，我還是很喜歡的。”

“你……”蟬衣被氣的幾乎要哭出來，把帶來的東西往杜仲的身上一砸，便抹着鼻子回天庭了。

杜仲慘叫一聲：“啊！最毒婦人心啊！”

清風殿裏的兩人笑得樂不可支，杜仲将蟬衣送來的東西帶去他和漪華的小樓，大致裝飾一番，一樓是杜仲的住處，二樓是漪華的住處。杜仲在小樓前面升起爐竈，随心所欲地煮了一碗面，喊道：“小漪華，下來吃飯了！”

在清風殿就能聞見面的香味，漪華将眼睛移向京墨，弱弱地說：“我還是下不去……”

辰砂很自覺的跑過來準備大展身手，京墨已經先一步帶漪華下去了。

杜仲兩腿叉開坐在地上，兩腳中間放着一口大鍋，用法術催動火焰煮着面條。

漪華咽了下口水，發自內心地稱贊：“好香，我從來沒想過一碗普通的清湯面能做出這種味道。”

杜仲俯身掀開蓋子嗅了嗅，喊道：“小漪華啊，等開春了你就去撿柴火，用法術燒出來的面味道差了些。”

“不一樣嗎？”漪華奇道。

杜仲頭也不回，專心煮着面，道：“當然不一樣，你不要把法術想的多麽厲害，五谷雜糧生于凡塵，需用人間煙火來烹制。九重天送來的不少東西，別的都能湊合着用，唯獨這五谷雜糧不太行。我說話沒啥分量，你有空忽悠忽悠天尊，讓他安排辰砂去凡間帶些食材回來，本仙君保證把你養得肥肥胖胖。”

“好。”京墨回答。

杜仲不知道京墨站在身後，慌忙爬身，起身太急兩腳差點把鍋給踹了，他賠笑道：“師叔祖，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您同意了是吧，太好了，天尊英明！”

杜仲盛了兩碗面出來，一碗遞給漪華，一碗準備自己享用，卻見京墨早就朝他伸出手來，默認這一碗是他的。

“師叔祖，你不是不吃東西嗎？”杜仲護着手中的面。

漪華替他答道：“他吃的，在拈花小築時每天都吃。”

“嗯？師叔祖，原來還有很多故事沒告訴我呀？”杜仲一臉壞笑。

京墨奪過他手中的碗，及時轉移話題:“面給我，你再煮一碗，我幫你把繡球園子救回來。”

“真的？”杜仲兩眼冒光，師叔祖肯出手，他的園子有救了！随即又忍不住捶胸頓足，喊道：“冤孽啊，我上輩子不是欠了蘇葉的錢，就是強搶了蘇葉的老婆！他這輩子就是來找我讨債的！”

漪華沉浸在面條的美味裏，本沒空搭理杜仲，聽到他提起蘇葉的名字，驚訝地問道：“你說的是魔界右護法蘇葉嗎？你們認識？”

杜仲這才想到，面前的漪華不就是蘇葉嘔心瀝血要救的魔界公主嗎，便将當日情形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同時為自己煮了一碗面。

杜仲講故事自是十分幽默滑稽，漪華卻聽出了些大義凜然的感動在裏面，難受地說：“他竟然因為不能救我，自責到白了頭發……”

京墨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生生把把手中的面條吃出了一種優雅高貴的天家氣派，道：“杜仲，你好像特別喜歡戲弄老實人，也最喜歡對老實人仗義相助。”

杜仲的眼睛溜溜一轉，好像是這樣的。蟬衣沒招惹他，他先戲弄人家；蟬衣死纏爛打，杜仲竄的比兔子還快；蘇葉文質彬彬，杜仲故意戲弄；蘇葉被地錦刁難，他卻眼巴巴地趕去救……

杜仲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這樣子的。”

漪華感動，雖然他戲弄蘇葉，但說到底也救自己而奔忙，又為救蘇葉而奔忙，便要替他說幾句話。她道：“活潑好玩,是仙君的性格；打抱不平，是仙君的人品。”

杜仲驚嘆漪華小小年紀能說出這番話來，敬佩而感動地看着他，向漪華拱手道：“知我者，漪華也，本仙君活了幾十萬年，終于碰上一位知己啊！來！”

兩人用面條碗碰了一碰，其氣概架勢，像極了湊在一起準備劫富濟貧的綠林好漢。

用完早飯，京墨道：“漪華，上午你跟杜仲學劍，下午來清風殿學書。”

“師叔祖，漪華是凡人哎，您要我教她耍花招嗎？”杜仲的言外之意是，漪華毫無法力，學了招數也沒用。

“漪華，我讓辰砂把睡蓮送到你屋裏，依然是每日酉時，連續七日。”

京墨說着，已經閃身回到了清風殿。

兩人的屋子前面和中間都是寬闊平坦的地方，很适合用來教劍術。杜仲的兵器是劍，他的劍軟而修長，耍起來輕盈靈動，并且起了一個文藝的名字——“星雨劍”。

冰雪之上，杜仲把劍舞了起來，一邊耍劍一邊念詩：“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龍光轉，一夜魚龍舞。”

吟詩舞劍，杜仲這一套耍下來可謂是騷氣滿滿，令人目不暇接。

杜仲把自己的劍扔給漪華，道：“按照我剛才演示的，跟我打。”

漪華點點頭，接過劍來，學着杜仲方才的樣子，足尖輕點地，劍在手中靈巧地旋轉一圈後，在空中劃一刀美麗的弧線……這一套動作還沒完，手中的劍已經被杜仲彈落在地。

“我還沒出劍呢！”漪華道。

杜仲拍拍手，晃着腦袋道：“你難道要敵人站在原地看你跳舞嗎？”

“你剛才這麽教我的啊！”

“唉，我說小漪華，這套劍法主要是用來擺架勢的，碰到武功比你差很多的，你就上下轉幾個圈圈耍兩下劍，把譜兒擺齊了，再出手拿下對方。但要是碰上跟你勢均力敵的，就不要整這些花拳繡腿啦！”

漪華點點頭，道：“可你剛才教我的明明就是……”

“你以為那些漂亮的招式是怎麽來的？那是我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辛勤、汗水以及我高超的智慧參悟出的招式。今日你先好好練習轉劍，明天再教你別的，讓劍在你手中如同是手的一部分，等你練到爐火純青了，你就知道如何把劍使得又漂亮又得心應手。”杜仲胡謅道。

漪華很認真地聽完，道：“我一定會好好練習。”

杜仲找了個地兒席地而坐，翹起二郎腿，暗想：師叔祖破例讓她進了玉山，教她文武，蘇葉那個笨蛋為她白了頭發，真是紅顏禍水，紅顏禍水啊！

想到自己堂堂九重天仙君，居然跑來給漪華當廚子、當管家、當半個師傅，他甩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語道：你才是魔障了！

漪華被這一響亮的耳光驚到了，停下來問怎麽回事。

“沒事沒事，你繼續。”杜仲忍着臉上的痛，假裝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他盯着項漪華練劍的身影，随手拔了一根枯草在嘴裏嚼着，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他琢磨着，蘇葉是個喜歡泡在書裏的呆子，碰上漪華這種美麗純真的小姑娘，倆人在魔界眉來眼去的，很有可能會生出些別的情意。

杜仲又望向清風殿，驚訝地發現京墨正站在窗前，遙遙地望着他們兩個。

他吓得急忙起身，特意去幫漪華糾正了一下動作，表明自己真的在認認真真教漪華。

教漪華并不影響杜仲神思遨游。男人的第六感告訴他，師叔祖對漪華絕對不尋常，說什麽為了六界，說什麽天象之言，都是借口！

情之一物，是為大害，師叔祖是現在天地間唯一的天神，為了天下蒼生，為了六界安寧，也為了自己最為敬重的師叔祖，他絕不能讓京墨有墜入愛情的機會！

當然，他也不想讓蘇葉迷戀漪華，原因他暫時還沒想好，反正就是不想。

漪華雖然被號稱有八千多歲，實際上就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現在懵懂不知情為何物，只要稍微花點心思，定能讓漪華情窦初開迷上自己。

舍己為人，舍棄自己的色相來幫助天尊，以一人之力而拯救天下，高尚！

想着想着，杜仲情不自禁地被自己的大義凜然感動到，大喊道：“太高尚了！”

漪華以為杜仲在将招式，謙虛的問道：“太靠上嗎？那我把劍落低一點行不行？”

杜仲熟練地綻開一個笑容，站到漪華背後，隔着一點點距離環住她，握住她的右手，準備手把手地教她。

“啊！”漪華手中的劍落地，砸在了毫無防備的杜仲腳上。

漪華慌忙道歉，解釋道：“杜仲，仙君啊，我沒別的意思……”

杜仲單腿立着，揉着自己的右腳，吃痛地嚷道：“小漪華，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麽企圖吧！”

“不是，沒有，我沒那麽想。”漪華擺手否認，解釋道：“仙君，我從小就這個毛病，跟不熟的人不喜歡離得太近。當然，我不是說我們不熟，這是我的錯，你多擔待……”

杜仲一臉嚴肅地指着她的臉，道：“很好，繼續保持你這個壞習慣，千萬別改。”

清風殿裏的京墨擡了擡頭，若有所思，他怎麽不知道漪華有這個習慣？

杜仲像變臉一樣，頃刻間又是笑容滿滿，柔聲道：“漪華剛才轉劍的動作實在妙極，來，再來一遍。”

習武之餘，杜仲便和漪華一人一個小板凳坐下來，天上地下地胡侃。

杜仲長着一雙桃花眼，加之他喜歡穿粉色衣衫，更顯得面若桃花。放棄了從肢體上勾搭漪華的想法，他覺得坦蕩了許多，改成從精神層面着手，讓漪華從靈魂深處慢慢對他産生好感。

他說：“如果師叔祖不反悔的話，我的繡球花定然還有活路。我以後會帶你去蓬萊島，看看我精心培育的五顏六色的繡球花。”

漪華問道：“是不同的花不同顏色，還是一朵花上有很多顏色？”

“這個問題問得好，不愧是從花城出來的！”杜仲道：“當然是有同花同色，也有同花異色。不過我還想提高一下難度，讓花瓣的顏色紋路都按照自己心意來生長，你覺得有可能嗎？”

漪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吹捧道：“我覺得，有你在的地方就沒有不可能，杜仲仙君就是天地間的一萬種可能。”

杜仲內心很是受用，他認為，如果不是為了六界不得不委身□□漪華，他定要把漪華引為知己。

“你若是喜歡，可以在玉山種一些。”不知何時，京墨已經站在他們身後。

杜仲不可置信地站起來，跑向京墨身邊抱怨道：“師叔祖，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二十萬年前，我派人給你送來幾棵玉面海棠，全被你扔了出去，你還說玉山不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沒有吧……你看，天尊種了好多梅花。”漪華遙指梅花林。

杜仲把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狀，神經兮兮地看着京墨，看師叔祖到底如何跟他解釋。

京墨沒有解釋，而是說：“快中午了，你去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