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12章 睡蓮池水

“去找我的救命恩人老神仙了啊！”漪華不以為意地說。

“救命恩人？你剛剛說的救命恩人是誰？”京墨追問。

“什麽還有誰？我只有一個救命恩人。”漪華道。

京墨如鲠在喉，艱難地問道：“你說的老神仙就是……天……天尊？”

項漪華眼睛放亮，拉住他道：“你怎麽知道，你也認識天尊？”

京墨無奈地談了搖搖頭，又輕輕嘆了口氣，故作老成地摸了下項漪華的頭，道：“你這傻孩子啊，我不是說過跟你母親有過幾面之緣嘛，以前聽她提起過。”

“那你知道天尊長什麽樣子嗎？他的白胡子有多長？”

京墨”一笑，趕緊搖了搖頭說：“我哪見過天尊啊，不過也就是道聽途說一點點。”

“快說說啊！”

京墨擺了一副老長輩的架勢，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一本正經道：“聽說天尊英俊潇灑，玉樹臨風，‘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清風’。”

“啊！”項漪華瞪着圓鼓鼓的眼睛，像一頭兇猛的小獅子朝着京墨大喝一聲，用彪悍的樣子表示反抗，京墨盡收眼底的卻是她的天真可愛。

京墨學着他的樣子，瞪着眼睛，也不顧形象地朝她“啊”了一聲。

“哈哈，我打你啊！”項漪華甩着廣袖追着京墨開始打，她暗自發誓，以後定要讓侍女把衣服的袖子做的更長些。

碧橙、紫榄、黃梨正閑得坐在遠處的青石上吃瓜子，瓜子本是打發時間的食物，人多了湊在一起吃便格外津津有味。遠遠看到這一幕，黃梨“嘎嘣”咬開一顆瓜子，平靜地說：“他們又開始了。”

紫榄問道：“我們要不要幫公主按住墨公子？”

“你舍得嗎？”黃梨朝着紫榄翻了個白眼。

碧橙反問道：“你們覺得公主想讓我們幫忙嗎？”

紫榄和黃梨不約而同地搖搖頭，手中又抓了一把瓜子，繼續平靜地看戲。

兩刻鐘以後，項漪華和京墨打完了，京墨在秋千上坐下來，葡萄架子上接了沉甸甸的果子，漪華踩着凳子從架子上剪了兩串飽滿的葡萄下來，分給京墨一串，自己在旁邊的另一個秋千上坐下來，用腳蹬着地面使力，秋千慢慢地來回晃動。

嗑瓜子的侍女們遠遠望去，這簡直是一幅葡萄架下才子佳人的美好畫面，仿佛方才打打鬧鬧的根本不是這倆人。

黃梨抓住時機，上前道：“公主，您的頭發亂了，奴婢幫您梳理。”

遠處的紫榄對一旁只知道嗑瓜子的碧橙說：“瞧瞧，人家多有眼力見兒，接近墨公子接近地多麽自然。”

碧橙覺得嘴裏的五香瓜子不香了。

黃梨特意幫項漪華梳了耗時比較長的流仙髻，一番精心裝點完畢後，黃梨才不舍得退下。

項漪華目送她走遠，嘟囔道：“我不喜歡這些沉甸甸的東西。”

“簪子不錯。”京墨為了表達安慰，淡淡地誇了一句。

發髻上的簪子垂下兩朵嵌金粉色櫻花，襯得她玉面玲珑。漪華擡手碰了碰，覺得還不夠，又晃了晃腦袋，一高一低兩朵櫻花發出悅耳的聲響。

見她自娛自樂也能不亦樂乎，京墨終于問出了那個耿耿于懷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麽把天尊稱為‘老神仙’？”

漪華撇了撇嘴，順便白了他一眼，道：“青黛姑姑說，天尊的年紀和輩分都特別特別大，是普天之下活的最久的一位神仙。嗯……把恩人稱為‘老神仙’确實有些不禮貌，那我以後喊他老爺爺吧！”

京墨差點被嘴裏的葡萄嗆到。

漪華沒搭理他，興致勃勃地把頭上的櫻花金釵拔了下來，拿在手裏轉着玩。

京墨道：“你……可不可以借我用用睡蓮？”

“又要睡蓮？不是昨天不是剛給你嗎？”

京墨一臉無奈，道：“那一株沾染了穢物，不能用了。”

什麽穢物？”

想起這事來京墨就上脾氣，他質問道：“昨日你讓青檸來伺候我沐浴，是何居心？”

“什麽？伺候你沐浴？哈哈，我沒有啊！什麽情況啊快說說。”漪華來了興趣，目光炯炯，起身跑到他面前，湊上去期待着京墨講給她聽。

近距離四目相對，他的眼眸如清清湖水深不見底，她的美目流轉如盈盈秋波蕩漾。他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她的額頭，順勢與她的臉龐拉開一點距離，語氣卻帶了三分寵溺，“你呀！”

京墨很大氣地将昨夜的故事娓娓道來。

昨日傍晚酉時，京墨準時沐浴，他雙目微眯，正準備凝神運氣間，屋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猜想，漪華一直惦記他那幅畫，估計又溜進來尋了，但她肯定找不着，就繼續眯着眼睛沒有管。

突然感到一陣不對勁，他睜眼時只見漫天玫瑰花瓣飛揚，芳香醉人的玫瑰花一片一片都落在池水中，青檸突然跳進水中，身着一層單衣，頭發濕了水，眼神迷離地望着京墨。

青檸低頭，撥弄了一被水打濕的頭發，羞澀道：“公主讓奴婢好好侍奉您。”

京墨看着瞬間枯萎的睡蓮和已經失去效力的池水一臉心疼，雖法力全失，但他的力氣仍足以把一個女子提起來扔出去。

青檸躲在房間裏羞恥地哭了一晚上。

今日早上青檸覺得沒哭夠，于是麻煩綠柚代為當差，在房間裏又羞恥地哭了一上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京墨你真是紅顏禍水啊！”漪華笑得前仰後合，她向來是個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的人，如今的公主身份不但沒有對她造成約束，反而讓她的活潑本性發揮地更加淋漓盡致。

她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母親給我派來的侍女們都比較年輕，沒見過什麽世面。綠柚啊，藍莓啊、碧橙啊、紫榄啊，她們一個個的都對你很有興趣，難保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會發生，所以睡蓮我是斷斷不能給你的。”

“她們對我都很有興趣？”京墨給前兩個字加了重音，歪頭看向她，眸深似水，帶着桂花香的風将他的鬓發吹起。

“對啊！”項漪華漫不經心地答應着。

縱想不聞不問，繼續貪戀紅塵溫暖，他也隐約感覺到外面發生了大事。玥娘娘出門尋找天尊幾天未歸，青黛再也沒來找過他的麻煩，地錦經常找漪華的麻煩，并非善類……

如今當務之急，就是要恢複法力。

與漪華一起用了午膳，京墨踱步回了竹影軒。門口遺落了一塊繡着碧色橙子的手帕，他躬身撿起來，拿着帕子掂量了幾下，唏噓道：“送出去容易要回來難，本尊如今竟然要幹這種事。”

碧橙接着就出現了，假裝在門口找尋手帕，順便與京墨打了聲招呼。

京墨将手帕交到碧橙手上，勉強擠出個笑容，順便交代道：“晚上風冷，公主沐浴時，提醒她多穿衣服。”

碧橙樂開了花，墨公子定是希望她在公主面前好好表現呢！

酉時。

“碧橙，本公主是要沐浴，穿着衣服我怎麽沐浴。”

“公主，今夜天冷，奴婢怕公主凍着了。”

“這麽一大池子的溫泉水，凍不着我的。”

“公主，萬一鬧鬼，您穿着衣服比較方便。”

“我不怕鬼。”

“公主……”碧橙想不到別的理由，快要哭出來了。

“哎呀，碧橙你今天怎麽這麽啰嗦，你們出去吧，本公主自己更衣。”

漪華把她們都趕出去，特意穿着一層衣服走進了霧氣缭繞的睡蓮池。倒不是碧橙的話有什麽道理，反而是因為碧橙說的話毫無道理，才讓她覺得一定會有什麽事發生。身上穿件衣服，比較有安全感一些。

正此時，一個藍色的東西突然闖進來跳進水中，池子裏水花四濺。

這是個長方形的大池子，透過缭繞的水汽，漪華看到了這幾日最熟悉的臉。

“京墨，你為了蹭我的池水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漪華嘆了一口氣，處變不驚。

漪華自小潔癖，被飲歌碰一下胳膊都覺得不太爽快，如今京墨冒然跳進她的浴池，雖然尴尬，心中卻沒有任何不安。

熱乎乎的溫泉水蒸騰，京墨倒是先紅了耳朵，“漪華，對不起，我無意冒犯……”

咦，他這次居然沒喊小公主。

漪華絕對相信京墨是正人君子，對他無比信任，此時見他難為情，自己反而不尴尬了，便打趣道：“墨公子真乃正人君子也，不惜□□我的侍女，提醒我穿着衣衫沐浴。”

京墨萬萬沒料到她這種反應，一時生氣道：“尋常女子若是被男子闖入浴池，早就吓到大喊大叫，你不知道保護自己嗎？”

“哦！”項漪華答應着，連忙兩只胳膊抱在胸前，朝着外面喊道：“來人啊，救命啊，被公主被人非……”

侍女們慌忙闖入，看見眼前的景象頓時傻了眼。

只見公主和墨公子二人在睡蓮池裏，墨公子挨到公主身邊，用手死死地捂着她的嘴，公主捶着墨公子的肩膀想要把他推開，二人突然停下動作，倉皇失措地看着闖進來的她們。

“這……”這實在有些難為這些侍女們了。

很快，倆人分開，一個移到睡蓮池的這頭，一個移到睡蓮池的那頭，都沒有出來的意思。

項漪華覺得這下丢人丢大了，即便她如何解釋，在這群很閑的侍女那裏也只會越描越黑。于是她橫了橫心，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此事……我知道你們定會喜歡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很理解，畢竟你們平時都很閑。”

“你們放心，我不是那等喜歡殺人滅口的邪惡之人。等母親回來她定會為我做主，把墨公子剝皮削筋抽骨。哎！明明是本公主先勾引他的……”項漪華做出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

侍女們面面相觑，此事重大，作為負責人的侍女，她們無論如何也要如實禀告玥娘娘。可是看看京墨那張好看至極的臉，她們又猶豫了。

項漪華繼續道：“到時母親定會治你們護主不力之罪，若是母親要殺了你們，我會盡量為你們求情的，也不枉我們相處多日的情分。”

“公主，奴婢絕不外傳！奴婢們一定把這事爛在肚子裏。”侍女們腿一軟，全部齊刷刷地跪下。此事若是娘娘知曉，只怕她們所有人都得以命償罪！

項漪華很是滿意，揮了揮手道：“那你們退下吧！”

侍女們連忙起身，快速離開這個不可久留之地。

漪華兩只胳膊往睡蓮池的邊緣一搭，仰天長嘆：“哎，本公主的名聲啊！”

京墨心中默念：若是傳出去，我的名聲也完了。

項漪華聽見一聲輕微的嘆息從對面傳來，隔着氤氲水汽，他道：“你當真不會保護自己。”

“知道呀，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初見時你就認得睡蓮池的水，多次提醒我水的用處，可見你并不是凡人，也不觊觎我的東西。你一直耐心教我讀書寫字，是博學雅正的謙謙君子。今日不惜冒險闖入睡蓮池，你又讓碧橙提醒我穿好衣衫。京墨，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處，想要恢複法力？”

京墨長發披肩，頭發濕了水捋在一側，臉上的水滴順着喉結一點點滑落，妖嬈柔美，動人心魄。白玉無瑕的臉上少了三分英氣和清純，多了三分柔美和妖媚，即便是長成女子模樣，只怕也是個禍水紅顏。

漪華的偷看引起了京墨的主意，心虛之下，她便使了個小小的法術，把屏風搬放到睡蓮池中間，兩人一人一半池水，互相看不見。

這算是默許了，京墨道：“多謝。”

京墨方才神游天外，想起漪華的上一個問題，他回道： “沒什麽難處，不必擔心。”

“母親讓我在睡蓮池裏沐浴七次，今天是第七天，明天池裏的水就會失去效力了”漪華提醒道。

京墨說：“無妨，不用七天，半個時辰就好。”

“哦。”漪華沒有再問，猜想他定是個法術很高的人。她從來沒有認為京墨是普通人，這麽清冷絕塵的男子，怎麽可能是普通人呢？

空氣冷靜了一會兒，漪華這個小話痨又開口問道：“京墨，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呢！在凡間的時候，爹娘救了位姓尹的公子，尹大哥還想讓我當他的小妾，其實他有未婚妻了。”

“凡夫俗子，不知天高地厚！”京墨一臉不屑。

漪華繞繞頭，笑道：“自從母親帶我來了這裏，就沒有人逼我成親了。雖然我一直不知道母親是什麽人，但我知道她對我很好。”

京墨道：“漪華，我教你識字，是為了将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自己學會讀書，而讀書，是為了明理。”

“你要走嗎？”漪華急忙問道。

“怕被玥娘娘剝皮削筋抽骨。”

“哈哈！”

京墨又恢複了嚴肅的神色，道：“你要記住，衆生平等，沒有高下優劣之分。世有善惡，但不要用偏見去定義善惡。”

“好像能聽懂，好像又聽不懂。”漪華一臉迷茫。

京墨只好先給她舉個例子，“狼和羊，孰好孰壞？”

“自然羊是好的，狼是壞的。”漪華不假思索地回答。

“為何？”

漪華回道：“因為狼吃羊啊！”

京墨道：“昨日午膳，你吃了辣炒羊肉。”

“弱肉強食，呃……難道要我不吃肉嗎？不行。”漪華立馬否決了自己抛出來的問題。

京墨笑了笑，道：“衆生平等是道理，弱肉強食也是道理，憐憫弱小也是道理。”

“那是正邪曲直、是非善惡呢？”漪華問。

“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有時候每個人的判斷是不一樣的，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也是不一樣的。”

漪華覺得很淩亂，問道：“如果這些互相矛盾，哪個道理才算是道理？”

“那就保持善良。”

京墨從睡蓮池中邁出，時間到了。

睡蓮枯萎，睡蓮池的水變成了一汪凡水。漪華本想再楞會兒神，想到眼前有件更重要的事，連忙使了個法術把衣衫移過來披到身上，光着腳丫子追了出去。

她發現，京墨已經換成了初見時的白色衣衫，頭發也幹了，并且半束了起來，夜風将他的頭發吹得四處飄散，在月光下遺世獨立，恍若谪仙。

他只用半個時辰就恢複了法力，漪華看着飄飄欲仙的他，依依不舍地問道：“你要走了嗎？”

京墨點點頭，說：“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還有，你要好好讀書，好好修習法術，玥娘娘是個好母親，玥娘娘回來之前，你不要随便離開這裏。”

京墨覺得自己這般啰嗦有失身份，但他還是沒忍住多啰嗦了一句：“遠離地錦，不可以給姓尹的當小妾。”

漪華本來悲傷，聽到最後一句差點笑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便原地消失了。

漪華雙手做喇叭狀，對着天空喊道：“我還會再見到你嗎？”

“會！”

竟然有回音，他說的是“會”，一個肯定的回答，而不是“有緣自會相見”之類的鬼話。

她高興地蹦了起來，失落又充滿期待。

項漪華的眼睛咕嚕一轉，想到了件很重要的事。她馬不停蹄地沖到了竹影軒，光明正大地翻了半天，卻沒找到那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