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葉流光收到了一封信。
說起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信件了,這封信還不是銀行寄來的挂號信,信封完全是手寫的, 收信人是她,而寄信地址, 她太熟悉了, 是前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要去的地方。
信封上的字遒勁有力, 她已經猜到寫信人是何方神聖。
這回又會耍什麽花招呢?
她抿了抿嘴角,反倒不急着拆信了,而是信步到了校園的某個幽靜的角落, 坐在一棵長滿了櫻花的樹下, 以拆禮物的期待心情, 開始拆信。
信上只有寥寥幾行字。
學習不是男朋友,簡拓才是。
叔叔批準你跟簡拓談戀愛, 他是好男人,優點很多, 缺點在改。
其他男人都不接受。
把這三行讀完, 葉流光一時沒忍住, “噗”一聲笑了。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厚臉皮了, 沒想到還有比她臉皮更厚的, 這耍無賴的功力, 她可是自嘆弗如。
她擰着眉思索片刻,猜自己已經掉馬了, 簡拓應該是無意中發現并且看了她的信,知道當年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于是寫了這封信補救填坑。
她惬意地仰望頭頂藍天。
——她的簡先生不兇的時候,也挺逗的。
心裏深藏在角落的那份喜歡, 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膨脹又膨脹,在她還未察覺之際,占據了她所有的心靈空間了。
收到信後的沒兩天,簡拓微信問她有沒有收到來自叔叔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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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
男朋友很急,打算什麽時候聽叔叔的話?
可是我不急啊。
葉流光深夜跟他發微信,心口很甜,不過還是嘴硬。
要期末考了,我的心裏只有學習。
男人很快回複:考完以後心裏總有了我吧?
葉流光沒有再回複他,而是打開了微博,更新了一條動态。
你又兇又狗,可能不值得。
她還特地配了一張逗趣的表情包,文字是:打倒狗男人。
***
天氣漸熱,進入夏天,也就意味着這學期最重要的期末考即将到來,校園裏的氣氛開始有那麽一絲絲緊張,圖書館需要早起排隊搶座,有空調的自習室也大受歡迎,這學期沒有像往年那樣整日整日的時間花在學習上,葉流光還是有點慌,堅持拿了好多年的獎學金今年可不能丢,于是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去圖書館排隊,,埋頭讀上一整天,直到晚上閉館才會回寝室。
由于同是圖書館的常客,于是多了許多和一哥喬天朗碰面的機會。
喬天朗從坐在她十桌外,到她周圍、隔壁桌,有一天,背着書包來晚的他幾乎滿座,唯一的空位只有葉流光的對面,葉流光餘光瞄見一哥,極熱情地招呼他這裏有空位,一哥也沒有什麽抵觸,很自然地坐到了她對面。
于是到了後來,來得最早的葉流光除了會幫室友占位,也會順手幫一哥占位,不過一哥在的地方就有流量和關注,她不想成為女生們私下議論的對象,往往會和他保持距離,在周圍的桌幫他占個位。
她的熱心腸,終于一點點捂熱了高冷的臨床一哥。
圖書館離食堂太遠,走路來回要花上半個多小時,為了節省時間大家紛紛選擇點外賣,喬天朗下去取外賣的時候會順手把她的外賣也拿了。
這天下午快四點,葉流光打着哈欠,揉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勉強提起精神看書,肩膀被人輕輕碰了一下,随後桌上多了一盒蛋撻。
她詫異地扭頭看向喬天朗。
一哥仍然面無表情,只是惜字如金地說了三個字:“點多了。”
“一哥萬歲!”
因為不是特地給她買的,葉流光開開心心地接受,吃了一口,覺得蛋撻好吃到掉舌頭,心裏感動,這時剛好見坐在幾米外的喬天朗目光看過來,便又俏皮地對他比了個V,一哥還是一副老幹部不茍言笑臉,只是眼神柔和,已經不如初見時那麽冷淡。
這個小插曲過去沒多久,這一天,除了美大的路子,為了吹空調這一共同的理想,他們急救團隊的四大巨頭在圖書館勝利會師。
閱覽室不讓吃飯,四個人便坐在二樓階梯上吃外賣。
“一到期末就是哥在朋友圈用功的時候了。”坐在後排階梯上的吳冠讓前排的葉流光給他們來個集體自拍,四人一齊看向鏡頭,膝蓋上都放着各自的外賣。
葉流光按下快門,将照片發到了群裏分享,之後把自己那份外賣随手拍了一張,美圖裏加工了一下,貼到了微博分享。
大後天考完就可以回家吃媽媽做的飯惹,外賣已經讓我失去靈魂~~
人在國外的黎雪莉大概是住在微博了,在底下回複:知足吧,鬼佬的黑暗料理已經把我肉-體毀滅,老娘現在就吊着一口仙氣等回國。
鄰市的某家咖啡館。
簡拓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摩挲着臉思考着什麽,見今晚的不速之客朝這邊走來,關了微博。
休息了半年,複健宣告結束剛回公司上班,他就馬不停蹄地帶着助手出差外地,今天剛談完合作意向,和合作方應酬完正準備回酒店,不想卻在餐廳門口巧遇向陽。
有了上次“偶遇”,他當然明白這不是什麽巧遇,向陽和戴靜處得不錯,她若用點心思,是可以打探到他的行程的。
見他臉色不對,戴靜主動站出來領罰:“老板對不起,向小姐找我好幾天,求我一定要幫她。”
“Carina,你越界了。”對着多年的得力助手,簡拓的語氣罕有地嚴肅,“沒有哪個老板希望有一個幹涉他私生活的助手。”
“以後做什麽事前,先想清楚誰才是你的老板。”
“下不為例。”
“很抱歉,我已經跟向小姐再三強調過,這是最後一次。”
戴靜難堪地走開了,做了他多年助手,在答應幫向陽之前,她其實已經預知簡拓會極為不快,但是以往驕傲的向陽在她面前抹眼淚,她和簡拓相戀時,很會拉攏他身邊的人,所以對她這個助手很慷慨,去國外都會給她帶禮物,欠了這麽多年的人情,以前也沒有機會還,現在向陽求她,她也只能硬着頭皮還清。
時至今日,簡拓自認已經把上一段感情完全放下,在他看來,再不見面已經是他能給向陽的最大的體面了,但是她似乎不這麽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以為在發生這麽多事後,他還會對她念着舊情。
他心情惡劣。
他的生活已經完全翻篇,因此一點都不想再見到她這張臉。
見到她,想起曾經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種種傷害,還有一個個失眠痛苦的夜晚……
“拓,腳上的傷已經恢複了吧?” 見他态度疏冷,俊臉像是凝上一層寒霜,向陽只好尴尬地打破沉默。
簡拓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沒有恢複,你以為你還能跟我偶遇第二次?”
“是……啊,沒想到這麽巧。”向陽心虛地将碎發捋到耳後根,上次見面她的氣色還不錯,這次蒼白憔悴了許多,一貫愛美的她,妝容也沒有過去那般精致妥帖,也許生活終于給她帶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重挫。
“向陽,我們很久以前已經結束了,怎麽結束的,你我心裏都清楚。”既然翻篇了,簡拓便不想再給她任何希望,“但願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你給我的不堪,我一直沉默,我給你的體面,也希望你領情。”
“我明白,你一直很好,是我錯得離譜。”
向陽無言以對地垂眸,睫毛微顫,或許沒有辦法接受過去的戀人如今決絕無情的語氣,她似乎快要哭了,正在強忍着淚水。
對此簡拓無動于衷。
愚蠢又不知滿足的女人總是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等到失去了,卻又追悔莫及,那張熟悉的臉已經找不到當初可愛的痕跡。
上一次見面她還是咄咄逼人,這一次,反倒弱勢了許多,大概終于悟出些人生道理。
“向陽,我們都朝前看吧。”簡拓對此刻的局面實在是厭煩透頂,多一秒都是折磨,恨不得馬上走人,“直說吧,今天找我什麽目的。”
“我……是為了他來的。”
向陽終于擡起臉,語氣迫切:“拓,你可不可以手下留情?他的事業才剛起步,他又年輕,經不起打擊的……”
“他經不起,難道差點沒命的我,就經得起他的一再挑釁?”
“回去告訴他,是男人,就用男人看得起的方式重新站起來,躲在女人的羽翼,只會讓我看不起。”
“向陽,這是我們兩個男人的較量,如果你覺得委屈,我無能為力。”簡拓冷漠地站起來,這一次他要做先離開的那個人,“我只是把他給我的痛苦,奉還給他罷了。”
說完,他優雅地扣了扣西裝扣子,正打算去前臺付賬,沒走幾步,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凄楚滿含眷戀的“拓”,随後,後背一僵,柔軟的身體已貼上來,他的腰被一雙瑩白的雙手圈起來。
向陽抱着他,嘤嘤哭泣。
“我知道錯了,是我一時糊塗,我還愛你……”
“拓,我知道你也還愛着我,不然你不會對他出手……”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簡拓臉部線條繃緊,山雨欲來的神情,他擡手,強硬地掰開女人圈在他腰上的手,對于她的哭泣哀求,甚至不屑于回頭。
“別犯傻了。”他薄唇輕啓,“我已經不愛你了。”
****
讓人頭昏腦脹的考試周終于宣告結束,葉流光發揮得不錯,預計獎學金還是十拿九穩,于是大包小包開心地回了家。
期末考結束,也意味着長達兩個月的暑假正式到來,她打算先在家休息一周,然後去實習單位報道。
因她成績好,在學院推薦之下,本市的疾控中心給了她還有系裏其他三個同學,一共四個實習崗位,這個暑假她終于要體驗正式的上班生活,對于她這樣的象牙塔裏的學生來說,還有點小興奮。
她将近三個星期沒回家,媽媽和外婆都很想她,見她整個人氣色不怎麽好,媽媽又唠叨起來,還是陳詞濫調,意思只有一個:學習再重要,也不值得熬夜,甚至通宵。
葉流光知道爸爸的猝死跟熬夜過勞有關系,這已經成了媽媽的心病,所以根本不敢頂嘴,一再強調自己白天很用功,晚上11點就睡了,生物鐘跟雞一樣準時。
她媽終于不再唠叨,晚上炖了雞湯,葉流光很給面子地喝光了愛心雞湯。
晚上臨睡前,照舊還是拿手機玩一會兒,打開微博,點開那個只關注她一人,卻從不發任何動态的賬號,想到這人最近什麽動靜都沒有,有點生氣,甚至懷疑這真的是個僵屍號。
口口聲聲要做她男朋友,卻一點誠意都沒有,跟龍卷風似的,大多數時候沒有蹤影,來的時候卻迅猛得讓人毫無防備。
唾棄總是動不動期待的自己,她生氣地關了手機。
考試結束,家在外地的吳冠和路子這個月不打算回家,于是他們五人急救團隊又開始策劃新一期視頻,只是剛考完,幾個年輕人一商量,決定出去騎行一天,慶祝考試結束。
五個人在風景區繞了一下午,寧欣然想得最周到,帶上了很多食材,最後一行人去了景區燒烤,吳冠吃得滿嘴是油,就差扶牆回去。
天黑了,葉流光表示她媽在等着她回家,不方便跟大家一起,最後大夥商量下,都回去各找各媽算了。
葉流光沒想到喬天朗的家竟然跟她是一個方向,兩人一路騎行,各自話不多。
“我先送你回去。”喬天朗人狠話不多,說出口的話不像是征求意見,只是提前通知。
“我一個人回家沒問題的啦。”葉流光當然還是推辭。
“走吧,送女孩子回家這個道理,我爺爺在我八歲起就在反複教了。”喬天朗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葉流光跟他并列騎了一會兒,突然問:“幾回呢?我是說,你送女生回家。”
喬天朗罕有地不吭聲了。
一個大膽的猜想突然浮現,葉流光開起玩笑:“該不會,是第一回 吧?”
“葉流光。”喬天朗很嚴肅地叫她的名字,又是一副老幹部的嚴謹作風,“在馬路上你還這麽話多。”
“專心騎車,少講話。”
“哦。”
***
兩人一路騎到了她家小區,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葉流光家那幢樓的照明不理想,喬天朗英俊的輪廓被夜色籠罩,只是眼睛還是很明亮有神。
他沒有從自行車上下來,單腳撐地,葉流光跟他道謝,他還是一貫的寡言,只是突然伸出手,伸向她的頭頂。
葉流光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他手上的東西以後,才知道他是幫她拿掉沾在頭發上的一根枯黃的幹草。
“看它在你頭發上一下午了。”喬天朗大概意識到吓到她了,很輕地解釋,“我有強迫症受不了。”
“走了。”他帥氣地揮手,騎車離開。
玩了一天,葉流光心情不錯地伸了伸懶腰,轉身,沒走幾步,看清靠在樓道邊隐在黑暗處的高大男人,猛地愣住了。
他手裏夾了根煙,金色的火星随着他手的動作,一跳一跳,簡拓見了她,擡手抽了一口煙,英俊的眉眼沉郁,褪去了往日的溫度。
他竟然出現在她家門口,她太過意外,變得結結巴巴:“簡先生,你,你怎麽來了?”
簡拓靠近她,深沉的眼眸落在她驚愕的臉上,先抽了口煙,呼出一口煙氣,之後慢慢俯下身,在她耳邊低沉道:“我來告訴你媽媽,那晚你對我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急着更新,明天來改BUG,要是白天更新不要理,我在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