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念生殺】
巨大而灰蒙的雨幕籠罩着湳瀾大山，豆大的雨點拍打着草編的蓑衣發出一連串“滴滴答答”的聲音。雨中的風很大，猛烈地好似能将一切拔地而起，兩人卻穩住腳步逆風而行，按着蓑衣帽一前一後地向拴馬的地方走去。
遠遠地，看到那兩匹快馬還好端端地在古樹下避雨，段千秋舒了口氣，随即便繞過梁司夜向着那匹馬跑去，可她跑了幾步卻不由地停了下來。
是她的錯覺嗎，方才落下來的雨滴竟是紅色的——
段千秋不由地拉開帽檐伸出手去，只聽得極其清晰極其安靜的“啪嗒”一聲，與身畔的大風大雨截然不同。她瞪大了眼看着，這滴在她手心的雨滴果真是紅色的。
“是那兩個人。”身後傳來梁司夜冰冷而低沉的聲音。
段千秋當下便擡起了頭，迎着傾盆而下的雨水，她隐約可以看到頭頂古樹茂密的枝桠間竟高高懸挂着兩道深色的人影，棕片編織的蓑衣和腰間懸挂的劍鞘，不是方才避雨的兩個蓑衣人是誰？！
可這腥紅的血滴正是從那兩個人身上滴下來的！
梁司夜蹙眉拉開了她，迅速又将手中的雷霆揮遞而上。
只見鋒利的雷霆劍宛若閃電一般逆着大雨穿枝而上，強勁的劍氣掃動着頭頂的雨珠散落成一朵朵劍花，還未到頂便将勾着兩人的銀絲給震了出來。
随即是重重的“嘩嗒”一聲，那兩個蓑衣人的屍首便落在了眼前。
“一劍封喉。”
梁司夜眸光一厲，随即用雷霆挑開了兩人的蓑衣，果真見這兩人的喉間皆有一道極深極鋒利的血痕，正有血涮涮地從那縫隙裏冒出來，不一會兒便染紅了身邊的雨水。
“他們，死得真快——”段千秋低低道，便也不由地用瑖霞挑了挑兩人的衣衫。
梁司夜卻用雷霆擋住了她的瑖霞，道：
“別找了，不會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十夜的人做事向來很幹淨——”
段千秋望向梁司夜，卻見梁司夜的視線已然落在了頭頂，雨水早已順流而下打濕了他額前的幾縷黑發。她未看到有什麽人影，卻聽見有帶着戲谑的低啞嗓音從大雨中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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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所以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了，否則搞不好還要把你也收拾了——”這低啞的男聲雖是從雨中傳來，可是入耳竟是無比的清晰，可想，來人的內力渾厚，毫無疑問連輕功也應當是高居上乘。
只不過眨眼的時間，段千秋只覺頭頂一道黑影如風馳電掣般掠過，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一人已腳點着懸危的樹枝穩然獨立，正高高地俯望着兩人。
這人黑衣黑靴，頭戴着寬大的黑紗鬥笠，他身形高大挺拔，鬥笠的黑紗下隐約可見硬朗深刻的輪廓。一襲肩披的發亮雨衣在狂風中來回搖曳，隐約可見這人懷中正抱着一把暗紅色的長劍劍鞘，鮮紅的劍穗正随着風雨搖搖如墜血。
梁司夜望着這人，眸光深邃，嘴角卻不由地露出一絲淡淡的冷笑來。
“阿楠。”
“是十夜的人？就是他？！”段千秋不由地蹙眉道。
梁司夜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一雙眼睛緊緊地注視着樹上的人。可樹上的人抱劍踩着樹枝走了幾步，卻似乎沒有想要下來的意思。
“喂，老七！說真的，跟我走吧，別再插手這件事情了。”這人的語氣雖是有些玩世不恭，但是段千秋隔着擺動的黑紗卻隐約看到這人的臉上卻并沒有笑容，她想着這一聲“老七”喊得應是梁司夜，便轉過頭去。
“段千秋，你在這裏等我。”
梁司夜匆匆撂下這話，竟也握着雷霆掠身而起。
段千秋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卻見這兩道黑影在高處互相追逐，片刻竟消失在了這方大雨的山林之中。
靜駐良久，她擡起頭，心中已是思慮萬千，可腦海中浮起的卻是那個黑衣人的話，只是此刻茫茫大雨中只剩下她和身邊的兩具屍體，大雨漸有消勢，可她卻依舊似渾然不知一樣怔怔地站着。
她想，梁司夜應當是會回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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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夜與秦楠互相競逐着穿梭在深林之中，兩人輕功不分高下，即便是逆雨而行卻依舊矯健如披風踏雲一般，因此過不了多久兩人便齊齊落定在了一塊山脊的崖臺上。
“別再管段家的事了，不就是一個女人，難道你還想為了她違背夫人的命令？”崖邊的風嘩嘩地吹動兩人的衣衫，黑紗鬥笠之下，秦楠的臉上已然沒了先前的玩笑之意。
“多管閑事——”
梁司夜眸中略有冷意，随即淡然一笑，避之不答，道：
“你這次接的什麽生意，竟還要動沈複的地盤？”
秦楠忽而扯唇一笑，于是将懷中的令牌遞給了他。
梁司夜接過那塊令牌，眸光一動，随即便又恢複平靜。不是十夜令卻是——
“泯光宮的天下令，你殺的那兩個人是泯光宮的人？”
秦楠點頭，随即将梁司夜手中的令牌又收入了掌心，他猛一握緊，再松開時，這原本黑漆金字的令牌竟已然化成了一束黑粉淋雨而下。
“冥夜令既出，這事情就已經上升到了你我不能管的高度，就連沈複也已經被夫人召走，我之所以勸你完全是念在兄弟的情義——”
“段家的兵器案與先前段老莊主的失蹤脫不了幹系，所以難道連段老莊主的失蹤都還和十夜有關？”梁司夜蹙眉道。
秦楠卻搖頭苦笑了笑，定定道：
“別的我不敢肯定，但是段南天的确是失蹤了，而且并不是十夜下的手。因為這次的冥夜令便是為段南天而出——其餘的連我也無從可知，這個任務被封得太嚴，夫人出動了太多的人手。”
梁司夜微微斂眸，他想起什麽，沉吟片刻，便挑眉道：“不過，既然這次夫人連泯光宮都要動，那麽買家的後臺想必比泯光宮還要硬？”
秦楠卻緊緊蹙眉，搖頭道：
“算了，老七，你快脫手吧——別管那個女人了，難道你忘了大哥的下場？！”
梁司夜低頭沉默了一會，蓑衣的帽檐遮住了他微黯的眼神。良久，只聽得他微微嘆息一聲，斂眸道：“阿楠，我就是不想變得和大哥一樣。”
“老七你瘋了，你真想為了段千秋違背夫人的命令？你——”秦楠猛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蓑衣領子，發怒道。
梁司夜的臉上漸有冷淡的笑意，他卻任由秦楠這樣抓着他，擡起頭淡淡道：
“既然你希望我脫手，那麽為什麽還在沈複房裏留下消息給我？”
“就知道你太固執了——”
秦楠長長嘆息一聲，遂放開了他，又搖頭冷笑道：“那是夫人給你的最後一次告誡。罷了罷了，南夷山一行，是生是死你自己決定吧——”
秦楠這樣說完竟也不再多費口舌了，輕點着崖邊石壁便掠身而起，梁司夜也沒有再追了，只目送着他片刻便沒入在了茫茫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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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夜回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他遠遠走近，見段千秋正抱着瑖霞屈膝坐在一塊山石上。望望不遠處，他見那兩個被秦楠一劍斃命的人也已經被她用蓑衣蓋了起來。他微微斂眸，随即也緩緩過去，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脫下來，蓋在了那兩人身上。
梁司夜站起來，但見段千秋還是緊皺着眉一臉思索的樣子，他撇了撇嘴，随即牽着兩人的馬走近去，淡淡道：
“怎麽了？”
梁司夜說着，眸光不由地落在段千秋身後不遠處的南山客棧上，他心中也微微有些黯然，遂苦笑了笑道：
“我知道那些人是無辜的，不過阿楠是奉命行事，我——”
“梁司夜，你為什麽肯幫我？”
段千秋卻忽而擡起了頭，目不轉睛地望着梁司夜，打斷他道：
“你也是十夜的人而且你不是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麽？”她一直沒想到，這回因為她，梁司夜竟要惹上這樣的麻煩。
此刻正是大雨已銷，樹蔭外已經漸有陽光穿落而下，映着她的臉有幾分晶瑩剔透，烏黑的長發上似乎還沾着些未幹的雨水。
他蹙眉想，她這是第幾次問這樣的話了。
梁司夜注視了她一會，遂淡然一笑，撇開視線道：
“你記不記得上個月分別時，你在泯山下說的話？”
不明白他為什麽把話題轉移了開去。段千秋有些狐疑地望了他一眼，随即又回頭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遠處的南山客棧。
她當然不會忘記，随即低頭悶悶道：
“記得。”
還未回頭，耳邊卻忽的傳來一聲低低的——
“傻瓜。”段千秋眸光一滞，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可正要回過頭去，卻被一只大手給按住了腦袋。
梁司夜把手輕輕地搭在她的頭上，他的目光落定在她高高束起的漆黑長發上——她的長發濕噠噠地黏在一起，想必是方才被大雨打濕了的。這樣漆黑而閃爍的長發讓他想起了什麽，沉頓片刻，他遂緩緩凝息在指尖起風，替她一點點拭去發梢間的雨珠。
段千秋感覺腦後有溫熱的氣息正流淌在她的長發上，她的臉微微發燙，身子卻是一動不敢動，她只感覺身後人的手正輕輕地撫摸在她的長發上。
恍惚間只聽得身後人道：
“那麽你，既然知道我是十夜殺手，又為什麽要天不怕地不怕地追着我？”
“我——”
段千秋怔了怔，忽然哽住。可臉頰早已不自覺布滿了緋紅，她的腦海中回想起這些年來與這個人不長不短的相遇，如果算起來的話——這一次與梁司夜在一起的時間竟然比兩人相識三年所在一起的時間都要多得多。
“等這件事過去，若你我還活着，那麽就在湳瀾山下比劍吧。”
梁司夜說着緩緩牽動唇角，又淡淡補充道：“那個十年之約，你不是一直很想贏我嗎？”
“梁司夜你——”
段千秋猛然轉過了頭，定定地對上了他漸有暖意的眸光，不知為何心跳就漏了半拍，她有些不自然地挪開視線，遂低頭道：“我不明白——”
梁司夜卻是淡然一笑，不再回答。片刻，他收回了指尖風力，骨節分明的雙指緩緩穿過她柔軟的長發，卻又捏着她的衣襟頓了一頓。
“連衣服都濕了不少，先到宿城裏換身衣服再走吧。”梁司夜蹙眉低低道，随即便松手放開了她。
段千秋愣了愣，但見梁司夜正抱着雷霆挑眉打量着她，臉上竟是一如往常的平靜淡漠。可自己卻是滿臉的通紅，段千秋有些氣急，遂拿起瑖霞便是狠狠敲在梁司夜的手肘。
“你你少占我便宜！”段千秋話音落下，遂奪過他手中的缰繩一躍上馬，可頓了頓，她又微微側過身來，垂落的長發遮住了她半邊的臉頰，聽得她低低道：
“湳瀾山一約必定會到，希望你不要食言。”她說完，随即頭也不回地先一步駕馬而去。
梁司夜望着她倉皇離去的背影，唇邊雖有淺淡的笑意，可漆黑的雙眸卻是微微黯然。他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墨淵劍，不由地揚起一抹清冷的笑意。
人生在世，一劍在手，他曾經從未想過自己會為這最複雜也最普通的感情所動容。如今大劫當前生死難測，一切的結果連他都無法預料得到，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他的話，但願她能夠明白吧——
這樣想着，梁司夜微微斂眸沉頓片刻，遂也駕馬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o(≧口≦)o】
【總覺得南夷山的梗會讓我腦袋短路……】
【抱抱阿楠>>>>枕夜歌裏，十夜的人除了小梁，都是配……】
【各位晚安或是早安>>>>>默默念一句，我知道我的更新規律無比作死】
【改後，增加新年小溫情】>>>>>>>>>>>>>>>>>>>>>>>>>>>>>>>>>>>>>>>>>>>Happy new year！
【最近處在作死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