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林笙的親戚都被程亦錦安排到了安全的地方。最近青幫尤其不安定,不僅是青幫,就連其他的幫派也蠢蠢欲動,新上來的領導人三把火快把這些大小地盤争奪者搞得焦頭爛額了。
程亦錦多次提出讓林笙也出過躲一陣子,就當做是出去游玩了。但是林笙說什麽也不肯。理智跟情感不同,情感上,他也想每天都能見到心愛的人。
可是形勢嚴峻到了什麽程度,程亦錦心裏非常清楚。
半年前,程子英跟跨省的大幫派紅幫的大小姐聯姻,在青幫認祖歸宗後地位升起,加上洪威的幫忙,拉攏了青幫裏很多的元老級人物的支持。不僅僅這些,還有程宇的越來越器重,很多原來程亦錦手裏的事物和權利轉交到程子英和洪威的手中。相比之下,程亦錦這個原本衆星捧月的青幫內定繼承人未免顯得有些門可羅雀。
程亦錦這半年裏也是避其鋒芒,韬光養晦,不管在幫裏幫外,還是人前人後,都低調的很,只安分的做好程宇交給他的事業,對于程子英等人的高調行事,不聞不問,也不屑一顧。
程子英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私生子搖身一變成為請幫裏舉足輕重的繼承人,一夕間所有人巴結奉承,前撲後擁,這種突然的衆星捧月很難不讓人沉迷,甚至是迷失……酒過三巡,有時候午夜夢醒,他也會害怕這都是一場夢。
有的東西,如果你未曾擁有,也不覺得什麽,可能只是豔羨。但是一旦擁有,就不能失去,如果失去了,就意味着失去了所有的快樂。美麗的愛情如此,權勢金錢也如此。
程子英變得越來越依賴洪威。青幫裏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程子英這邊聲名鵲起,而昔日風光無限的程亦錦不知道在想什麽,不争不搶,程宇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手裏只握着幾個青幫前幾年開展的正經生意。雖然這些清清白白的正經生意到了程亦錦的手裏日漸發展得很好,程亦錦也确實是個商業奇才。但是,就算發展的再好,又能比青幫的地下買賣賺錢嗎?那些見不得光,具有風險性的生意,必然能夠帶來巨大的利益。這也是無數人铤而走險,頂風作案的拒絕不了的誘惑。
很多猜不透程亦錦意圖的人,紛紛靠攏了程子英這邊。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在為自己考慮呢。
程宇這幾年說過好幾次要退休的打算,還說青幫的未來是這幫年輕人的,能者居之。這個“能者”當然也是在他的繼承人中選擇,不過現在誰的風頭更盛,誰得到了程宇的更多支持,顯而易見。
程宇似乎真的有退休的打算。這半年來把幫裏的事情該交代的交代,雖然他還握着青幫裏最主要的幾個賺錢行當,但是大部分都給兩個兒子分了。聽說,程宇前兩年在外面新養的一個小情婦比他年歲最小的女兒年紀還小,年前給他添了一個大胖小子,一向不怎麽喜歡小孩兒的程宇也像是轉了性一樣,甚是疼愛這個老來得的子,可以看出他有多疼愛這個心情婦。
之前程宇的心腹曾經傳話出來,說程宇透露過了年就定下來繼承人,把青幫的權利交出來的打算。
上面人輕易的一句話,就能讓上萬人的大幫派從上到下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怕站錯隊,每個人都怕成為這場權利争奪的犧牲品。
在權利的争奪中,戰隊,真的好比豪賭。賭贏了,就是榮華富貴。賭輸了,就是功虧一篑,滿盤皆輸……
所以,每個人都很慎重,每個人都想看穿這場權利争奪的內幕,看到別人看不到,又豈是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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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過年的時候,大家已經都基本默默站好了隊伍。
這場很多人賭上全部身家的賭博,在經過暴風雨前的寧靜,很快也将揭開答案……
大年三十的夜裏,程家一家人坐在圓桌子前吃年夜飯,飯桌上除了程家一家人,還有洪威和丁薇薇。
這是一頓父慈子孝,合家歡樂的團圓飯,可是私底下藏着多少暗潮洶湧,就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程亦錦急着趕回去陪林笙,一頓飯沒吃上一個小時就不斷地看表。秦鳳蘭佯作惱怒的伸出手指點點他的胳膊,當着滿桌子人的面說道:“我讓你把人帶回家吃飯,你偏不帶,那就好好給我在這兒吃飯,不過十二點不準走。”
好幾天前,秦鳳蘭就說要讓程亦錦把林笙帶回家吃飯,程亦錦答應的好好的。秦鳳蘭也料到了他不會把人帶來。
一大家子人,表面上和和美美,飯後,秦鳳蘭給每個人發了個份額不小的紅包,當着衆人的面,若無其事的讓程亦錦把林笙的也帶給他。
秦鳳蘭在外人看來,像是一個不谙世事的世家夫人,可是,家裏人都看得出,她在這個家中的分量,她說的話,連程宇都很少敢反駁。
今天,當着全家人的面,秦鳳蘭屢次提到林笙,林笙雖然人沒到場,但是卻已然有了程家人的地位。至少,秦鳳蘭已經把他當成了家庭的一份子,她的兒媳婦。
程宇從始至終把一家之主的威嚴演繹得很好,一頓飯也沒說幾句話,只略激勵下小輩們工作上的事情,然後就回屋休息了。對于秦鳳蘭提到林笙的時候,他像是沒聽到一樣,也不知道他這算是默認了,還是不想頂撞夫人的話。
一頓飯吃得暗潮洶湧,程子英心中對程亦錦又怕又狠,丁薇薇作為程子英的妻子,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程亦錦身上瞥。洪威夫婦一頓飯相敬如賓,恩愛異常的樣子,程婉心看着程可心的笑裏也很複雜。程可心一頓飯照常不怎麽說話,一副比誰都小心翼翼無辜的樣子……
程亦錦早就厭倦了這暗潮洶湧的勾心鬥角,吃完飯,告別了父親母親就匆匆趕回去了。
至于洪威跟程子英,則留在大宅裏陪着程宇下棋,據說後半夜還在書房裏聊幫裏的生意,一直聊到淩晨。
程婉心夫婦看起來感情和睦。程夫人依然每天睡得安穩。一切,都看似平常,卻又很不平常……
不是林笙不來,而是程亦錦壓根兒沒想帶他來。倒不是怕家裏人給林笙委屈,有秦鳳蘭發話,就算是程宇,也不敢擺臉色。
不過是這樣的場合,這些人,讓程亦錦都覺得厭煩,還有洪威,程亦錦雖然暫時沒有動他,但是一想到他的眼睛盯着林笙看,程亦錦就控制不了胸口的狂躁。
洪威的觊觎,讓程亦錦如鲠在喉。但是他還要忍耐,才能給敵人致命的一擊,永遠不得翻身……
年後的3月3日,在青幫的內部會議上,程宇當着衆人的面給了意見不一致的程亦錦一巴掌,程亦錦憤然離席……
4月5日,青幫跟聯姻幫派紅幫的一宗大型走私生意,程宇全權交給二子程子英及女婿洪威處理……
4月27日,程宇在青幫元老面前把青幫某些生意教授給二子程子英,還說,程亦錦既然堅持做那些正當的生意,以後就不要碰青幫的任何地下生意……
6月12日,青幫與之前一起走私的跨省大幫派發生利益糾紛,底下兄弟甚至大打出手,雙方關系僵持……
7月11日,程亦錦因為幫裏的事務言語上堅決不妥協,被程宇沒收手中權力,命人關押在産下某幢空置別墅,并派衆多心腹手下嚴加看守,誰也不得看望……
青幫內部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妄加猜測,說這青幫不僅要變天,還要換領導人。
青幫與紅幫的争端很嚴重,程子英作為紅幫的女婿,在青幫的地位更加舉足輕重。很多兩個大幫派間的糾紛,都需要他來調解……
程子英一派頓時水漲船高。
程亦錦手下很多人倒戈,留下來堅持支持他的,都是些心腹中的心腹了。
程亦錦出事前的一個月左右,就為林笙準備好了一切,離開的路線和去處,出國的手續和一切。在程亦錦失蹤的十二個小時後,他的心腹立即幫林笙訂了機票,開車到他家接他要送他走。
之前林笙确實答應了程亦錦,如果他出事,他必須走。
可是答應是答應。程亦錦不在,他的手下跟心腹根本勉強不了林笙。就算是把他綁上飛機,他也能再回來。他們還沒人敢真的把林笙幫到國外也扣留起來。
所以,在程亦錦消失了超過七十二小時後,林笙還安穩的呆在昌新市。只不過,他的進出都有很多保镖。
早就打探出程亦錦是被程宇關了起來。青幫最近發生了大變動,林笙倒是不太擔憂程亦錦的生命安危。但是随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也越來越憂慮。因為誰也不知道程宇是什麽個意思。林笙也不知道,他們這樣的黑道家族,到底能做到多狠。會不會真的對程亦錦做出什麽……
當他這輩子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就發誓,這輩子不碰洪威的情愛,不碰黑道的一切事情。
可是,程亦錦到底算是黑道的一份子。說是不碰,林笙自從心甘情願跟程亦錦在一起後,就裝聾作啞,裝作每天不知道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在幹什麽,自己心安理得的做自己的事情。可是,程亦錦做什麽,他又怎麽會全部知道。
程亦錦很早就知道林笙的心思,知道他有多厭惡黑道上的這些腐朽事情。所以,他盡量不讓自己的雙手染上肮髒的事情。可能正是程亦錦單純的想順從愛人的心願,才把自己搞成今天的處境。
林笙該用的力也都用了,卻依然一點辦法也沒有,別說救程亦錦出來,就連見上程亦錦一面,都不能。
沒辦法的時候,林笙接到了程亦錦母親的電話。
秦鳳蘭越他在一家高級茶館見面。
這是林笙第一次見到程亦錦的母親,沒想到她這樣年輕漂亮,氣質高貴。
秦鳳蘭早到了半個小時,林笙被人帶來的時候,她笑着站起來迎接。然後清澈平靜的眼睛盯着林笙看了足足有幾分鐘,才緩緩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柔聲說道:“我就知道我兒子眼光差不了,本人比照片還有氣質,我也叫你阿笙可以吧?”
“當然可以。”林笙坐在秦鳳蘭的對面,被這樣優雅高貴的女士誇獎,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尴尬,真誠的說:“伯母你才是真的有氣質,很年輕,很漂亮……”
話說完林笙又覺得自己有讨好的嫌疑,尴尬的閉了嘴。卻聽到秦鳳蘭高興的笑出聲,說道:“我喜歡你這個孩子。”
“我看到美女就不太會說話……伯母你別怪……”林笙被她的笑容感染,臉頰微紅的說道。
“早就想見見你,本應該是更正式更隆重的場合,今天雖然不是最合适的時機,但是事出突然,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還要謝謝你幫我照顧我兒子這麽久……”
林笙不好意思:“哪裏伯母,大多時候是程亦錦他照顧我比較多……”說起這個,他還真有點慚愧。
“不管誰照顧誰比較多。你給我兒子的快樂是誰也不能給他的,就憑這個,我就要謝謝你。”秦鳳蘭笑得非常慈愛。
兩人在茶館喝了一會兒茶,秦鳳蘭把準備好的見面禮送給林笙後,突然開口說道:“我三天後就要出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林笙呆了一下,心裏咯噔一下,就知道,青幫真的要出大事了。他拒絕道:“不了伯母。”
秦鳳蘭早就預料到他的這個答案,低頭喝了一口茶,道:“你是不想把亦錦一個人扔在這裏吧?”
林笙遲疑了一下,聲音低沉的答道:“嗯,他在這兒,我就不能走……”
秦鳳蘭也不知道對他的答案滿不滿意,一臉的若有所思,看不出情緒。
林笙終于忍不住問道:“伯母,程亦錦他現在……安全嗎?”
“應該安全。”秦鳳蘭給他這樣一個不确定的答案。
求助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一件挺可恥的事情,但是現在林笙也顧及不了那麽多了:“伯母,那……您有辦法聯系上他嗎?”
“沒辦法。”秦鳳蘭表情自然的搖搖頭,臉上平靜的表情像是說的人不是她的兒子,她一點也不擔心一樣。
“……”林笙沉默了,心裏感覺很焦躁。
“我聽說過你的很多事情,包括很痛恨黑道的所作所為……”秦鳳蘭開口,啜了一口香茶,看着林笙緩緩的說:“我對于,你在亦錦危難的時候堅持不走很感動……但是,阿笙,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某些觀點很局限?”
“……”
“比如,你既然選擇了跟他在一起,又如此抵制他的工作,你想救他,又堅決不動用他手裏的人手和資源……”秦鳳蘭漂亮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擦着杯壁,聲音溫和,眼神溫和中卻透露出一絲銳利:“讓我告訴你吧……你堅決不碰黑道的事情,就很不為自己的心負責。你厭惡的本該是那些違法犯罪的壞事兒,但是,你以為,你不去做,不去碰,就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對得起那些不會被你傷害的人嗎?你錯了……那些人的利益不被你侵害,卻被別人侵害了。而你,有那個能力,卻站在旁邊當做聽不到看不到,欺騙自己的良心!”
林笙心口一窒,震驚的看着字字如針的女人。
“不是嗎?亦錦跟你卻不一樣,他也很善良,不想傷害別人,看不慣幫裏很多事情。那他就着手改變,再困難他也堅持。可是你呢?你可能雖然願意跟他同生共死,卻不願意為了他打破自己的一點點原則……他手底下的人現在亂成什麽樣子了!你為什麽不能幫他弄好這一盤散沙,跟他一起努力,去改變青幫的格局,幫助它一點一點變成正當的企業,挪到陽光底下來,為更多的人造福而不是傷害……”
雖然林笙一句話也沒說,但是他心底的震撼卻如同海嘯過境在,在他的心裏掀翻了很多固有的東西。
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今天,程亦錦的母親,這個看似和藹優雅根本不會說一句傷人的話的女人,卻一句一句,用像刀鋒一樣的話語,說醒了林笙。
“也許我今天說的過分了,要是你覺得不對,就當做沒聽到。我是真的拿你當一家人才這麽說的,也希望你不要生伯母的氣,我只希望看到你們倆好,也真的很感激你給我兒子帶來的快樂……”秦鳳蘭語氣一轉,頗為動情的說道。
“我怎麽會生氣……”林笙眼睛裏閃過複雜的光芒,他看着秦鳳蘭的眼神有些歉疚,語氣誠懇的低聲說道:“歇歇伯母你告訴我這些。您說的很對,我也知道該怎麽做了。”
林笙看着她,心裏像是被人用重錘砸開了一條通道,豁然開朗,他語氣堅定的保證:“……我不會讓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