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聞副主任苦口婆心地勸，最後才讓她勉強同意戴上一條圍巾，用圍巾遮住半張臉。
兩個人先到了小區外的超市。
正是晚上七點多，超市亮如白晝，人來人往。聞修推着購物車，領她買了水果，買了零食，買了卷筒紙，買了牙刷牙膏沐浴露洗發露毛巾浴巾……基本上他能想到的，她需要的，都買了。
在女性衛生用品貨架停下來的時候，聞修覺得自己又有點尴尬。不過看到一旁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麽玩意兒的魏紫後，那點尴尬立馬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他掃下了一年的分量放進小推車，魏紫和他并肩走，還好奇地拿起一包看：“這是做什麽的？”
聞修漲紅了臉，一把搶下那包加長夜用塞到卷筒紙下面，低聲道：“回去再說！”
結賬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問題。超市內打了空調，和外頭冷風呼嘯截然相反，魏紫一直用羊絨圍巾擋住半張臉，有些喘不過氣來，于是就把圍巾松了松。
這一松，一張漂亮的臉就暴露在了燈光下。
“吖！你是魏紫嗎？！”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排在隊伍前一個，一轉頭就驚呼出聲，嗓門有點尖，前後不少人都聽到了，頓時好些人圍了過來，那個最先發現魏紫的女孩兒還舉起手機沖過來問能不能合照。
魏紫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眉頭輕輕擰起，聞修趕忙給她拉上圍巾，用手臂和購物車給她隔出一塊空間來，擠到收銀臺，急匆匆結完賬跑路。
“呼呼，這些人真是太瘋狂了。”到家後他仍是心有餘悸。
魏紫在沙發坐下，托腮思考：“原來原身竟有這麽多仰慕者。”
聞修突然無話可說，好半響才笑道：“你現在知道了吧，這個世界，戲子還是有點地位的。”
他本是想勸勸這姑娘，讓她放下偏見，誰知他才說完，就見魏紫哼了一聲，很是傲慢地揚起頭：“管她有沒有地位，戲子就是戲子。且，憑我的美貌，仰慕之人多如過江之鲫才是正常的。”
聞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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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聞修沒有再試圖教給她什麽生存知識，而是教會了她如何上網打字用微博。
這個小二居內沒有電腦，原來的魏紫手機還是一臺老款諾基亞，并不是當下的智能機。聞修險些就要出門給她現買一臺了，好在最後翻出了一臺ipad。據原主的記憶，這臺ipad還是去年娛樂公司年會時她抽中的獎品。
魏紫的學習能力極強，才一會兒她就學會了拼音和打字。
聞修十分欣慰，登上了她的微博，發現她的微博自動登陸的是“V”認證的大號，一上線就“叮叮叮”響個不停，評論轉發贊和私信都快爆了。聞修趕緊退出，重新給她注冊了一個郵箱，再注冊一個新賬號。
“你想叫什麽名字呢？”關于微博ID，還是要征求一下正主的意見。
魏紫想了想，興致勃勃地給自己取網名：“叫‘國色天香’怎麽樣？”
“……不怎麽樣。”
遭到了否定，魏紫一張小臉馬上黑了：“國色天香哪裏不好了？難道你覺得我配不上這個詞嗎！”
聞修擦汗：“不不，當然不是，是這個詞配不上你啊！”
“這還差不多~”魏紫得意地翹起尾巴。
“但是，”聞副主任話鋒一轉，“這個微博吧，是個挺不正經的地方，不正經的地方起名字的話就得配合一下也不那麽正經對不對？所以咱不能太正兒八經地取名，得起個……起個……”
“——起個诙諧活潑有趣的？”
“對對！就是诙諧活潑有趣的！”
聞修怕她還不明白，拿出了自己的大屏幕智能機開了微博給她看，“你看，這些人的名字，‘蘇蘇最近心情不好’‘羊兒想去看XX演唱會’‘萌萌希望期末不挂科’‘謝耳朵腹肌舔舔舔’——等等，最後一個不算。”
魏紫茫然，什麽是“演唱會”“期末”“挂科”“謝耳朵的腹肌”？
“反正……反正就是诙諧活潑有趣就行了！”
于是，魏紫小美人兒很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決定将自己的微博名定為“後宮三千”。
聞修窘然，一邊給她注冊一邊低聲吐槽：“現在的小姑娘都在想些什麽啦……喲這種名字竟然還沒被注冊，真是太神奇了……”
接下來聞修教會了她如何操作微博，尤其是私信聊天。
“盤絲小仙給我們架了個網，能開網頁能刷微博，但是我們boss不許用QQ，所以我只能用微博私信跟你聊天啦。你有什麽不懂的就發私信問我，要是我不在你就去百度一下，再弱智的問題百度知道那裏都有人提問過的，不用擔心找不到答案。”
“噢。”
“過段時間你熟悉了這裏，就去換個手機吧。”聞修拿起老舊的諾基亞，左看右看，發現早就沒電了。“你這手機也是老古董了。”
手機一接通電源就自動開了機，沒一會兒竟然瘋狂震動起來，還響起了音樂。聞修拿過一看，來電顯示“陳姐”。
“陳姐是誰？”
魏紫想了一下，“陳麗雅，經紀人。經紀人是什麽？”
聞修愣了一下，他先前真沒想到還會有人打電話給魏紫。如今要解釋什麽是經紀人時間不夠，那老諾基亞震得他手都麻了。“你接電話，先随機應變，等會兒我在ipad上打字，你按我寫的回答她！”
“喂，小紫？”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嗯，是我。”
“小紫你去哪兒了啊？我去劇組他們說你拍完就走了，昨天殺青吶，我打你電話總是打不通。”
聞修把ipad舉了起來，魏紫一目十行，點點頭：“陳姐，那天拍完我已經去公司辦好了交接手續，我簽的合同到期了。現在我在家裏。”
那個陳姐似乎有些訝異，頓了一會兒，才柔聲說：“這段時間你拍戲确實也是累了，昨天我就是這樣跟張導他們說的。這幾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合同的事你不用操心，現在你前途一片大好，公司這裏我會給你争取到最好的——”
“陳姐，”魏紫打斷她的話，“我不會再續約了。我奶奶去世了你知道，現在我要回學校念書了。”
陳麗雅被她這話驚得半響都說不出話來，電話裏只有電信號“茲茲”的雜音。好一會兒，她才找回神智。
“你……小紫，你要知道，現在你的前途有多好，有多少人羨慕你……”
“做一個戲子，有什麽好羨慕的？我只是想做個正正經經清清白白的人。”
這話雖毒，卻也是實話，在圈中混跡多年的陳麗雅也深有感觸。加上魏紫這小姑娘不管是經歷也好性格也好，實在讓人心疼，于是她幹脆嘆了口氣，不再多勸。
“也是，你是聰明的孩子，做什麽都不比正經念書考個大學好。那我也不多說了，你現在也沒個親人長輩，要是遇到什麽困難就跟我說，就是幫不了你也能給你出個主意。”
陳麗雅又囑咐了幾句，這才挂斷電話。見她放下手機，一旁的男子走過來問：“人呢？”
“回家了。”
“什麽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陳麗雅揉了揉太陽穴，淡淡道：“她合同到期，回去讀書了。”
男子傻眼，愣在那裏半天沒說話。
與之相反，電話這邊的聞修嘴皮子上下碰得飛快，太多東西要囑咐了，他都恨不得把一個小時掰成一天來用。可是盡管他再抓緊，時間仍是嗖嗖地溜走，很快就到了十二點。
他嘆氣：“接下來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記得有事微博私信我。”
魏紫輕輕笑着點頭：“好。再見。”
不大的客廳突然就顯得有些空曠了，魏紫左右看了看，重新坐下，百無聊賴地開始摁遙控器。
結果才換了一個臺，剛剛才消失的聞副主任又冒了出來，十分不好意思地撓頭，拿了一個玉簡遞給她：“剛剛忘記給你了，這是我跟我同事要的，《素女訣》全本，你好好修煉。”
沖還沒反應過來的魏紫擺擺手，笑道：“我走啦，這次是真走了。”
話音落下，他再次從客廳消失。
魏紫摸着手上仍留有餘溫的玉簡，扯了扯嘴角。
一室寂靜，只有電視發出的機械人聲，熱鬧得像假的一樣。
重新開始修煉是一個很輕松的過程。
充足的天地元氣，廣闊無邊的識海，以及身為高階修士的經驗與感悟，這些都讓魏紫的修煉之路順利到不可思議。
當年初拜師，她花費了三天引氣入體，而如今卻只是閉上眼，她便感覺到了天地元氣正源源不斷地向體內湧來，順着渾身脈絡流轉不覺，最終彙聚成一股暖流，湧入丹田。
連突破壁壘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她就進入了練氣期。
練氣一期，二期，三期……
如果不是肚子餓得咕咕叫，提醒她身為凡人應該吃飯，想來她能一路修煉下去，直到重新築基。不過練氣期就已經可以開啓她的手镯了，所以魏紫還是很滿意。
從入定中出來她才發現身上黏糊糊的，一摸臉上也是，攤開掌心看才知道是黑色污垢，顏色深重粘膩，十分惡心人。
魏紫險些要尖叫出來，飛快扒光身上厚厚的衣服，沖進浴室，笨手笨腳地開始操作熱水器和花灑。
好在聞修早早給她交了水電費，否則沒水洗澡，挑剔又嬌貴的魏美人非得被自己一身污垢的模樣氣到昏過去不可。
洗完澡裹着浴巾出來，魏紫想了想，打開充滿電的ipad，點開了微博。
一上微博就有私信，是聞修發的：【我們倆上了頭條诶嘿嘿~~看熱門微博~~】
魏紫摸索了一會兒，找到熱門微博，發現第一條就提到了自己，還附了一張照片，是那天在超市，聞修用手攬着她一手推購物車擠出人群的時候拍到的。
照片裏她圍巾沒圍好，大半張臉都露在外頭，這個角度也選得好，一眼就看得出是她。而聞修身材高大修長，穿着黑色大衣，金絲邊眼鏡，瞧着也很是人模狗樣，于是拍照片的女孩兒猜測這是魏紫的男友。
魏紫淡定地回聞修：【看到了】
關掉微博，穿衣服出門覓食。
這套二居室是魏紫父母在她小升初那年買的，因為寧市不大，所以初中錄取大多是按片區劃分，小部分名額用來招徕成績優秀的學生。
魏紫父母為了能讓女兒進入寧市一中，咬咬牙買了這套房，但是一家人仍住在空間更大的三居室內，魏紫每天騎自行車上學。
後來父母去世了，魏奶奶怕魏紫觸景生情，便領着孫女搬到了這套二居室來，這樣魏紫上學放學也方便。
小城市人情味更重些，在裏住了幾年，四鄰多多少少認識一些，小區門口的小吃店裏還有魏奶奶的同鄉，前些時候給魏奶奶的葬禮幫過忙的一位熱心阿姨，在店門口洗菜，遠遠見到魏紫就熱情地上來打招呼，非要拉魏紫去她店裏吃點東西。
這會兒是早上九點多，不早不晚的時候，店裏空空的，阿姨給她端了碗扁肉，催促她趁熱吃。
扁肉是F省特色小吃，雖然大家普遍認為這和北方的馄饨是一種東西，但實際上差別還是挺大的。薄薄的面皮煮熟後變得晶瑩透明，隐約露出裏頭精肉細嫩的顏色，清湯上飄着切得細細的蔥花，看的人胃口大開。
魏紫倒還沒吃過這個，拿着調羹猶豫了一會兒，才撈了一個吃，結果這一吃就沒停下，直到一碗都吃得幹幹淨淨，還意猶未盡。
阿姨就坐在旁邊的塑料凳子上看着她，看她秀氣文雅的吃法就笑了，笑完又嘆氣，心裏想着，這樣好的女孩子，怎麽就這麽命苦呢？
魏紫要給錢，阿姨堅持不要，還包了一盒茶葉并一袋蘋果塞給她，道：“我夫妻兩個剛來城裏的時候，就是你爸爸幫我們站住腳的。你爸爸媽媽都是好人，你奶奶也是好人，現在就剩你一個女孩子在，這點東西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茶葉是你小偉哥哥自己茶山收的，你拿去喝完了再到我這裏拿，不要跟阿姨客氣！”
魏紫哪裏遇見過過這種陣仗？說實在的，她自小嬌養，如這般的市井婦人她連見都不曾見過，更別提同她們打交道了。但這婦人雖說話粗直，卻能讓人察覺出其中的一片好心來，于是魏紫幹脆就收下了。
很快就要過年了，可沉浸于修煉中的魏紫卻并不知道。還是有天門鈴響了，小吃店阿姨和丈夫一起來看她，拎了一箱牛奶一袋水果，告訴魏紫他們要回鄉下過年去了，并邀請魏紫一起去。
她當然不會跟人家回去過年，謝過阿姨夫妻倆的好意送走他們後，魏紫走上陽臺往外看，發現果然很多人家的窗戶上都貼上了紅紅的窗花，還有幾戶人家在防盜窗上挂了燈籠。
大年三十那天，魏紫挑挑揀揀半天，從手镯裏尋出了一件還算合心的新衣服換上。魏家每年給她送上四季衣裳并壽辰特別裁的衣裳，家裏不知道她長得多高了，只憑借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姐妹身材做了給她送到師門。
衣裳一年年堆疊，數目着實客觀。五顏六色，绫羅綢緞，拿出來都能耀花人的眼。镯子就是個單純的儲物空間，好在她歸置得還算合理，不顯得淩亂。
把零食都抱出來堆在茶幾上，微博裏聞修特地提醒她可以看中央一套的春節聯歡晚會。
于是在這個千家萬戶團圓夜，爆竹聲聲作為背景音樂，魏紫吃着零食看着春晚，時不時在微博上和聞修私信聊一句，不算很寂寞地度過了來這世界後的第一個春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