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病殇
常勝隔着屏風道:“主子,奴才打聽到今兒上午的時候大阿哥還好好的。直到下半晌,有丫頭為大阿哥喂藥,不知怎麽大阿哥就被嗆住了。福晉當即就讓守在府裏的郎中為大阿哥看診,然後又讓人去請太醫。可惜大阿哥被嗆住後的咳嗽聲怎麽也止不住,直到最後背過氣去。”
南嘉挑了身淺藍的罩素紗旗裝換上,一邊在穿衣鏡前檢查她的衣飾,一邊在心裏分析。大阿哥喝個湯藥都能被嗆住,看來真是生機殆盡了。
打理好着裝,南嘉剛安排好待會兒餘嬷嬷和花影還有常勝随她去正院,香穗留下守好院子時,正院的人便來了。
南嘉沒見來人,只說自己換身衣裳就過去。
等正院的人一走,她便立馬帶着人出門了。
路上,餘嬷嬷和香穗一左一右的攙扶着南嘉,常勝與另一個小太監在前面提着燈籠,花晚護着她們走在最後面。
常嬷嬷道:“主子,福晉看着是來者不善啊!”
花影也認同的道:“是啊,常公公回來這麽久了,正院的人才來通知咱們。這分明是故意讓您晚到。都這個時候了,福晉還惦記着陷害您呢。”
“也不一定就是福晉的意思,”南嘉道,“福晉被大阿哥牽制住了心神,且顧不上咱們呢。這事怕是下面那些人做的。”
花影輕蔑的撇嘴,“也是,正院的人向來心術不正,對咱們藕香院總是不懷好意。”
她們一行說着話,就到了花園的盡頭。南嘉眼力好,隔着老遠就瞧見前面人影綽綽。
“好了,有人來了。不許再說這些了。”
來的人是西園裏的四位格格和幾位侍妾。她們正好與南嘉在花園的路口處遇上了。
見了她們行禮,南嘉也不停步,只道:“快跟上吧,正院怕是出了事,福晉讓去正院,咱們還是盡快過去的好。”
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到了正院,一路行至正屋前,守在門口的玉筝瞧見了走在前面的南嘉眼神不禁閃了閃,但還是道:“側福晉與各位格格稍候,奴婢這就去禀報。”
玉筝一進去,好半會兒再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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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的視線掃過滿院子跪着的奴才,皺眉道:“看這情形應是大阿哥出事了。欽天監不是算了過嗎,兩位新人進府給大阿哥沖喜,大阿哥必能無事。今日才是第二日,怎麽就……,莫不是有人心不誠?”
她這話出口,當先受到沖擊的就是鈕钴祿氏和耿氏。鈕钴祿氏已經知道她們進府的內情,但耿氏不知道,她正想張口說些什麽,鈕钴祿氏忙拉了拉她的衣袖。
這個時候情況不明,她們兩人還是別多嘴的好。
宋氏見這情形,有些悲天憫人的道:“天可憐見的,兩位新格格入府時哪裏知道這些。唉,也是老天不開眼,福晉日日為大阿哥抄經祈福,怎麽就到這地步了呢。”
她這話說的,好似是暗示福晉為大阿哥祈福的心不誠麽?
宋氏說的話連李氏都不由翻了白眼,她不接口,索性衆人都住了嘴,沒心思再說起別的。
就這麽站了大約半刻鐘,正屋終于有人出來了。
是福晉身邊的辛嬷嬷,後頭跟着出來的是蘇培盛。
辛嬷嬷一出來,給南嘉幾人行了禮,就開口道:“福晉說大阿哥有恙,裏面太醫在全力救治,外面還請幾位主子跪地為大阿哥祈福。”
她這話一出,衆人都不禁變了臉色。南嘉當即沉着臉訓斥道:“放肆,哪有我這庶母給大阿哥下跪的道理。”
辛嬷嬷聽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想開口解釋這不是為大阿哥下跪,而是向天祈福。
可惜南嘉卻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越過她問她身旁的蘇培盛,“蘇公公,大阿哥的情況到底如何?”
蘇培盛頓了頓,才回道:“太醫正為大阿哥診治呢,具體的奴才也不知。”他說完想了想,然後說了一句,“側福晉,夜裏涼,要不您先去偏廳等候吧!”
南嘉擺手拒絕道:“大阿哥病得這麽嚴重,我這心焦的如何坐的住。”她說着便扶了餘嬷嬷的手,走到回廊下的坐凳前坐下,然後道:“行了,你去貝勒爺跟前當差吧,別管我了,我就在這門口等着。”
蘇培盛恭敬的行了禮退下,辛嬷嬷心有不甘的看了眼南嘉,到底不敢再多說什麽,只轉身對着李氏等人道:“各位格格,請吧,福晉吩咐您幾位跪地為大阿哥向天祈福。咱們大阿哥能不能好全看諸位的誠心了。”
李氏冷笑一聲道:“福晉天天跪在菩薩跟前,大阿哥都沒好起來,咱們位卑微賤之身,哪敢當這大任。”
辛嬷嬷看她這架勢,也不動氣,只繼續道:“還請李格格別與奴婢置氣,事關大阿哥您還是遵從的好。”
宋氏看氣氛僵持,不由開口道:“既然是福晉的吩咐,妾等人自然不敢違逆,只是辛嬷嬷,福晉有沒有說咱們要祈福到何時啊?”
辛嬷嬷道:“自然是大阿哥有所好轉時。”
宋氏聽了這話,只好咬咬牙首個跪下,她們身後的幾個侍妾早就不敢争辯的跪着了,鈕钴祿氏與耿氏看這情形只得随了大流。最後只餘李氏還直挺挺的僵立着。
可惜辛嬷嬷是下定決心要将福晉的吩咐執行到底了,側福晉她不敢拿捏,但李格格她定是要将其壓下去的。
李氏無聲的對抗了半天,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終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下去了。
南嘉關注着院裏的情形,看到最後連李氏也服了軟,心裏不禁浮起一絲冷笑。大阿哥命懸一線,危在旦夕,福晉卻還不忘考慮後事,借此機會打壓後院諸人。
嫡子病重,貝勒府裏的格格妾氏跪了一院,可真是京城的一道奇聞。
也許是天命如此,即使太醫們竭盡全力救治,最終也沒能挽留住大阿哥的生命。
正屋突然傳來女子的哭嚎聲時,南嘉便知道貝勒府的嫡子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的哭聲漸漸低沉下去了。緊接着正屋裏出來幾個人影,南嘉一瞧打頭的可不就是胤禛。
她忙撲過去,一把拉了胤禛,“貝勒爺您還好吧?”
此時的胤禛再不是下午時她見到的那樣精神爽朗,而是整個人好似剛剛大病了一場,眼窩凹陷,眼珠通紅,臉色有些青白。他用力抓着南嘉的手,神情有些怔然。
南嘉擔心的道:“爺,您要保住自個兒的身子啊。大阿哥孝順,若是知道您這樣,指不定怎麽愧疚呢。”她說到最後就有些泣不成聲。
胤禛拍了拍她的手,聲音有些嘶啞的吩咐蘇培盛:“去将幾個孩子都接過來,見弘晖……最後一面。”
蘇培盛剛恭聲答應了,李氏就撲過來,跪地求道:“貝勒爺,不可啊,大格格與二阿哥年紀還小,見了這些豈不被吓到。”
李氏的哭求胤禛并不理會,他脫開南嘉的手釀跄着出了正院。
南嘉只好與蘇培盛道:“蘇公公,弘曜在十四爺府上,這會兒已經宵禁了,我身邊的人單獨出不了府,還得請你派人跟着去一趟。”
蘇培盛忙道:“側福晉放心,奴才這就派人去十四爺府上。”
她們這邊正說着,辛嬷嬷就從屋裏出來了。她眼圈泛紅的掃了院裏衆人一圈,才道:“福晉憂思過重,側福晉和幾位格格先回去吧。大阿哥的喪儀之事,等福晉與貝勒爺商量好了,自會通知各位。”
南嘉聞言,便點頭道:“那我便不給福晉添麻煩了,一會兒等弘曜回來,我再帶他過來。”
南嘉轉身走了,後頭還跟着宋氏和鈕钴祿氏等人。看着她們的背影,李氏攥緊了帕子。別人都能走,她卻得顧着兩個孩子。
南嘉回了藕香院,說是等弘曜,但她知道弘曜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前幾日她到底是打探到了大阿哥的真實情況,也猜到大阿哥一疫,福晉必會發難。所以便暗示弘曜身邊的人,讓她們想辦法将弘曜帶出京城。
昨日下午她收到消息,十四爺帶着弘曜去了城外的莊子上打獵。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弘曜回來怎麽也得明日午時了。
南嘉讓人盯着消息,自己洗漱後就休息了。直到次日早上,南嘉起床就問餘嬷嬷,“昨晚的情形如何?”
餘嬷嬷一邊伺候她梳頭,一邊道:“主子,咱們走了之後,大格格和二阿哥就去了正院。李格格的意思是讓大格格和二阿哥在院裏磕個頭,就算全了他們兄弟間的情分。可不知怎的,福晉突然沖出來,說是二阿哥對兄長的心思不誠,愧對大阿哥平日的教導,硬要二阿哥和大格格跪在院子裏為大阿哥守上一晚。”
南嘉皺眉,她沒想到福晉還真連遮掩都沒有就這般為難人。
“小孩子骨頭嫩,跪一整晚豈不是要傷了腿腳?”
“是啊,”餘嬷嬷繼續道:“李格格聽了福晉的要求,自然不依。硬是鬧了起來,福晉這才準許大格格和二阿哥跪在蒲團上。李格格一面在正院陪着孩子,一面讓人去書房求見貝勒爺,可惜貝勒爺早就吩咐了不見任何人。一直到半夜裏,李格格見二阿哥實在熬不住了,硬闖了外院書房,貝勒爺這才知道這些。”
南嘉聽着這一趟趟的故事,忍不住搖頭,烏拉那拉氏這是被大阿哥的事打擊的失了理智了。幸好弘曜那裏她提前做了布置。
南嘉料的沒錯,昨晚蘇培盛派的人并沒有接到弘曜,今日一大早蘇培盛就帶着人親自出城了。直到中午才帶着弘曜回府。
弘曜一回來,南嘉也不耽擱,給他換上了素色的衣裳,就帶着去了正院。
因為有胤禛的發話,弘曜只在正院裏磕了頭,連屋子都沒進,就被南嘉帶回去了。這期間,烏拉那拉氏猩紅的眸子緊緊盯着南嘉母子,好似在看殺子仇人一般。
南嘉心裏警惕,面上卻哀凄一片。一回藕香院,就讓人關了院門,準備這些日子就深居簡出了。
大阿哥一走,胤禛的精神不好,後院有了沖突他難免顧及不上。因此盡量避免與烏拉那拉氏發生正面沖突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實際上,這麽做的人不止南嘉。府裏幾乎人人都蟄伏下來了,就怕在這節骨眼上,福晉發了瘋殃及自身。
便是李氏,因為二阿哥那晚被抱回去後就發了熱,好不容易才請了太醫開了方子。她明明恨福晉恨得咬牙切齒,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做些什麽。
看着府裏衆人的反應,南嘉此時才真切的意識到貝勒府的嫡子到底意味着什麽。大阿哥這樣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活着,弘曜終其一生都要受其壓制。即便有胤禛的寵愛,弘曜終是低人一頭。
這是南嘉絕不想看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