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十四
南嘉細數烏拉那拉氏的行徑,心裏越發憤懑。
胤禛瞧她撸了袖子準備往外沖的樣子,立馬攔腰抱住了她。
“阿音,你冷靜點。福晉是被弘晖的病急得失了分寸,爺會看着她的,不會再讓她針對弘曜。”
南嘉在胤禛的懷裏掙紮了半天,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她聲音發冷的道:“爺該是知道咱們滿人裏是有薩滿的,福運一說雖然飄渺,但也不是無跡可尋。”更何況歷代皇室都對巫蠱一事極為忌諱。
“爺,無論福晉今日是不是真的有法子奪了弘曜的福運救大阿哥,她都已經因為大阿哥的病開始對弘曜不擇手段了。日後,我決不允許弘曜一個人靠近正院。大阿哥是其兄長,弘曜該去探望,但我希望爺能陪着他。”
南嘉本心是拒絕弘曜再靠近正院一步的,若她此時這要要求,胤禛會同意的。
但弘晖這次很可能會熬不過今年夏天,最後病亡。所以這個時候弘曜不去探望兄長的事很可能會成為他德行上的一個污點。等日後胤禛緬懷起大阿哥,難免不會心生芥蒂。而且這事被有心人傳出去,也會成為別人攻讦弘曜的一個把柄。
為了兒子以後的前程,南嘉當然不允許留下這樣的短板。
胤禛聽了南嘉的話,甚是愧疚。他既欣慰南嘉的識大體,又痛恨福晉的裹亂。不過如今弘晖病重,他自不可能将福晉如何,這事只能委屈弘曜了。
弘曜被胤禛打發下去洗漱,可等他洗了手換好衣服後卻遲遲等不到開飯。
香橼端了些點心進來。
“三阿哥,貝勒爺和側福晉還在說話呢,您先用些點心墊墊肚子,很快就能吃飯了。”
弘曜點了點小腦袋,乖巧的道:“好,香橼姑姑将點心先放這裏吧。”
香橼聞言放下點心後,弘曜拿起了一塊平日裏他最喜歡的果醬甜點,點心中間紅色的果醬散發出甜絲□□人香味,但弘曜卻有些吃不下。
香橼看着他拿着點心發呆,不禁柔聲問道:“三阿哥,怎麽不吃啊?這點心不和您胃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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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曜搖搖頭,放下手裏的點心,悶聲道:“香橼姑姑,弘曜不喜歡嫡額娘。”
香橼聞言心裏一驚,忙安撫道:“哎吆,我的小祖宗,這話可萬不敢說出來讓別人知道啊。”
弘曜聽香橼姑姑只說不能讓別人知道,卻沒說不能有這樣的想法。他那憂愁的小心思頓時順緩了些。
“香橼姑姑,我以後只和額娘說,不會再告訴別人了。連平安也不說。”
香橼道:“三阿哥聰慧。”
弘曜讓香橼去正屋瞧瞧看額娘和阿瑪說完話了沒,等人一出去,他的小手就不自覺的摸上了手腕上的玉玲铛。
他今日已經是第二次感覺到這鈴铛會發燙了。
第一次是今年元宵節時,府裏各處都挂滿了彩燈,他歡喜的穿了暖暖的棉襖,帶着身邊那個叫小秤的小太監去花園的湖裏放燈船。
小秤說要帶他去一個好地方,保管他的燈船比別人放得更遠更亮。
于是不知不覺中他們就走到了人少的僻靜處,他正心裏有些不安時,手腕上的鈴铛突然就發燙了。不是那種灼人的燙,但卻也不會讓人懷疑自己感覺錯了。
昏黃的月光下,小秤見他停住不走了,忙勸他再走幾步,馬上就能到了。
那聲音裏帶着誘哄,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他害怕的準備大喊時,他額娘就帶着人找到了他。
他趴在額娘溫暖的懷裏,被抱着往回走時,瞧見小秤被捂了鼻口拉下去了。從那以後他身邊的小太監就換成了平安。
他一直很好奇,額娘那晚是怎麽找到他的,還有他的小鈴铛為什麽會發燙呢?
記得上次十三叔帶他去莊子上騎馬,三叔家的弘晟笑話他像個女孩兒一樣還帶着鈴铛。他羞憤的晚上背着人拿了切烤肉的刀子準備割斷系着鈴铛的絡子。可惜這絡子看似柔軟,卻怎麽也割不斷。
他這才對這對據說是額娘的陪嫁的鈴铛起了疑。
直到今日,嫡額娘懷有惡意的問他話,當時他差點就要點頭答應了,還好這鈴铛再次發燙,好似在提醒他有危險一般。
弘曜捧着小臉坐在窗前發呆,思索着待會兒要不要去問問額娘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想了半天,等到晚間與阿瑪和額娘一起用完了膳,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額娘曾對他說過,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話額娘說的很鄭重,他也記得很牢固。
這對鈴铛是額娘給他的,那其中的異樣額娘該知道才對,既然額娘沒有與他明說那應該是不能明說吧!
弘曜最終決定,他要保守住這個只有自己和額娘才知道的秘密。
福晉烏拉那拉氏被胤禛訓斥的事情李氏當笑話一樣迫不及待的散布了出去。
第二日不光四貝勒府的人都知道了,就連宮裏的康熙也有所耳聞。
“李德全,老四府上到底怎麽會事?”
李德全聽到康熙的問話,立馬恭敬的将昨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然後着重描述了三阿哥弘曜的出衆表現。
果然弘曜的表現惹得康熙哈哈大笑道:“這小子秉性純善,卻不軟弱可欺,老四把他教的很好!”
李德全繼續道:“萬歲爺,奴才查到四福晉這幾日确實招了薩滿入府,而且還測算了二阿哥和三阿哥的生辰八字。不過對外的說法是為大阿哥祈福。”
康熙聽了這話面色不禁一沉。“老四福晉是越發不像樣子了,你替朕去趟德妃那裏。”
去德妃那裏做什麽,李德全自然心知肚明。他猶豫了一下,面色遲疑的道:“萬歲爺,奴才聽說四貝勒府的弘晖已經下不了床了,怕是……”
康熙皺眉,“怎麽嚴重到這般地步了。”
他說完,沉默了半晌,才嘆息道:“罷了。弘晖,是可惜了。”
李德全出了乾清宮的門,站在廊檐下散了散渾身的冷汗,才提步朝永和宮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想起萬歲爺剛才的吩咐,不禁感嘆帝王心思真是深不可測。往日裏萬歲爺對弘晖阿哥也還算慈愛,但今日聽聞弘晖阿有恙,卻又是這般無情的吩咐讓去年指給四貝勒爺的秀女盡快入府。一點都不顧及四福晉可能的喪子之痛。
四貝勒府。
胤禛正坐在書案後面看折子,蘇培盛就小聲的禀報:“貝勒爺,十四爺來了。”
胤秅颔首,道:“讓他進來吧!”
十四阿哥一進書房,就金刀大馬的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道:“難得四哥竟會主動找弟弟來,可是有什麽事吩咐?”
胤禛一瞧見他那跳脫的坐姿,下意識的就想開口訓斥,但想起今日是自己有事主動找他,因此将快要出口的話勉強壓了下去。
朝蘇培盛擺了擺手,道:“去給你十四爺倒杯茶來。”
十四阿哥挑了挑眉,道:“四哥,你這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啊?”
胤禛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急什麽?”
十四阿哥見此,便歇了問話的心思,只端起蘇培盛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後等着他四哥主動開口。
胤禛看他老實了,這才滿意的問道:“這些日子你沒什麽要緊事吧?”
十四阿哥聽了這話,不禁嘲諷道:“呵!我自然不比四哥你得皇阿瑪信重,日理萬機。”
胤禛不理他這酸不拉幾的語氣,繼續道:“既是如此,這幾日你便接了弘曜去你府上住些日子。你如今也是當阿瑪的人了,弘曜跟着你我也放心。”
十四阿哥一聽胤禛說對他放心的話,心裏先是一喜,然後又疑惑道:“不是吧,四哥。你便是再忙,也不可能連養兒子的時間都沒有吧!我一個大好男兒,可不是專門為你看孩子的。”
胤禛眼睛一瞪,斥道:“讓你接了弘曜去,你照辦就是,哪來這麽多廢話。”
這下十四阿哥再不敢胡說了,一是他對胤禛确實有些犯怵,二是他對胤禛能放心把侄兒托付給自己,心裏高興。這是不把他當外人的表現啊。
別看十三平日裏與他四哥走的親近,但這關鍵時刻還是親弟弟靠的住啊!
胤禛讓蘇培盛去接弘曜,他早上已經與南嘉商量好了,弘曜這會子應該收拾的差不多了。
蘇培盛出去了,十四阿哥實在有些憋不住的問道:“四哥,到底出什麽事了?”雖是親侄子,但聽他四哥這架勢明顯是讓人孩子在自個府上長住呢,這不由得讓他有些好奇。
胤禛聽了十四的追問,倒也不生氣,他沉吟了半晌,才斟酌着道:“你四嫂這幾日因為弘晖的病胡亂想了法子,不知從哪兒聽來的說是借親人的運勢能救弘晖,前幾日已經請了薩滿進府了。”
胤禛說的含糊,但十四卻明白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不會吧,四哥。四嫂這是想借了弘曜的運勢救弘晖?”
胤秅沒有回答,但面色更為黑沉了。
這下連十四也有些皺眉,“四嫂這也太不地道了,弘晖是個好孩子,但也不能因此犧牲了弘曜吧!四哥這事你可不能犯糊塗啊!”
“借運這個法子我也曾聽宮裏的老嬷嬷說過,聽說被借走運勢的人最後不是一生體弱潦倒,就是當場斃命。想出這個法子的人着實是有些惡毒。四哥,子嗣是大事,你可不能聽了後宅無知婦人的話。”
胤禛白了他一眼,冷聲道:“爺自然拎得清。”
十四記起剛剛胤禛已經說了要把府上三阿哥送到他那裏住一陣子的話,心想着他四哥确實清醒着呢。他不禁面上讪讪的道:“早聽十三哥說我這個侄兒聰慧靈透,我今兒倒要見見了。”
提起弘曜,胤秅的面色不禁柔和了下來。
正在這時,蘇培盛領着弘曜走了進來。
十四聽到有小孩噠噠的腳步聲,轉身朝門口瞧去,只見迎面走來個粉雕玉琢的稚兒,那清秀裏透着大氣的精致容貌,讓人一見就心生喜愛。
十四感嘆他四哥這個不解風情的硬梆子,竟然好運氣的生了這麽個好相貌的兒子。
其實他們皇室這一代九阿哥胤禟的長相也十分出衆,但因為過于女氣,反倒成了累贅。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初次見面,美好的相貌确實能給人加分。
在十四面帶喜愛的瞧着弘曜時,弘曜已經走到胤禛書案前的空地上,跪下給胤禛和十四見禮。
“弘曜給阿瑪和十四叔請安。”
“哈哈,弘曜侄兒不必多禮,快快起來。”不等胤禛說話,十四已經笑着道。
弘曜板着小臉,一本正經的道:“謝十四叔。”
胤禛見到兒子已經換好了一身出門的衣裳,杏黃的小袍褂,腰間系着一條銀線編織的腰帶,兩邊袖口處是有模有樣的劍袖。
這衣服不消說定是南嘉專門給弘曜做的,因為胤禛從來沒見過大阿哥和二阿哥這樣穿過。別說,這衣服上身還挺好看的。
“弘曜,你額娘可與你說了要去你十四叔府上的話?”胤禛問道。
“回阿瑪的話,額娘已經告訴我了。阿瑪放心,兒子定會肩負使命,保證完成任務。”弘曜說着拍了拍身上斜背着的小布包,意氣風發的問十四道:“十四叔,弘曜已經将東西都帶齊了,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十四被他這模樣逗的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哈哈哈……,四哥這小子也太可愛了。”
胤禛眼裏也帶出了笑意,他猜測定是南嘉又與弘曜渾說了什麽,于是柔聲問道:“弘曜說說,今日去你十四叔府上有什麽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