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哥哥好
這條消息, 許蘇永遠都看不到。孟唯景在得不到回複的兩分鐘內點擊撤回，重新發了一句晚安。
許蘇第二天醒來，蘇淩不在身邊，她在被子裏窩了一會兒, 有些眷戀這份冬日裏的溫暖。
蘇念安去參加同學聚會不在家。許蘇吃完早飯後無所事事, 給孟唯景打電話。視頻電話。
孟唯景很快接了, “幹嘛？”
他的聲音淡淡, 帶了些不滿的意味。
許蘇沒懂他沒來由的情緒，也習慣他那副拽拽的臭樣子。她用手指輕點手機屏幕裏的少年，笑道：“新年快樂。”
“你昨天說了。”他看她一眼。
“我昨天睡着了。”許蘇解釋道。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看起來有些不開心，不開心的情緒蓄積在眼神裏, 滿得快要溢出來。
“我猜到了。”孟唯景勾唇, 樣子有些痞，“你可真能睡。”
許蘇忍不住道：“你知道昨晚多晚了嗎？哪有人像你這樣大半夜給人發消息的。”
孟唯景笑起來，眼神裏的不滿消散了, 他倚着牆, 空白一片, 臉部輪廓很深, 少年風發的不屑：“我煩。”
“煩什麽？”許蘇詢問他，她知道孟唯景的這兩個字是在回答她上一句的問題。
他因為煩，所以才給她大半夜發消息。
有陌生的聲音從視頻那一端傳來——
聲音之狂, 雌雄難辨。
“孟唯景，出來！！！”
他換了姿勢，距離鏡頭更近，側着臉，喉結凸出, 上下滾動，什麽都沒回應，側頭幾秒後直視許蘇：“蘇總，先挂。”
“哦。”許蘇看他濃密修長的睫毛，“那個，我能去找你補課嗎？”
最近太頹廢，許蘇有些自責。
“再說。”孟唯景已經起身，通話背景變成他卧室裏的天花板，天花板前面是死亡角度下的他，“初六以後。”
“好。”
蘇念安開車帶許蘇去商場，許蘇本來不想出來，蘇峰陳紅霞一直催她，最後連蘇淩都說：“去吧，高三最後一學期了，有什麽話可以和哥哥說，你們同齡人，有得話聊。”
可許蘇想的是，蘇念安大她四歲，兩人并不是同齡人。
蘇念安說：“帶你出去玩玩。”
許蘇就答應了，穿上羽絨服。
“蘇蘇。”蘇念安開着車，“今天哥哥請你，想要什麽就拿，千萬別客氣。”
春節已過， * 各大商場均有降價，許蘇抓了抓安全帶，小聲說，“謝謝哥哥。”
蘇念安側過頭，車內光線明亮，他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搭在車窗邊緣，穿着一件寬大的黑色沖鋒衣，眼眸漆黑，不同于孟唯景的少年氣，他很溫和。
許蘇和他有三分像，這三分像在眉眼裏，情緒內斂。
他換了只手搭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過來。
許蘇沒動。
蘇念安摸了摸她的頭發，揉了幾下，力不大，“有男朋友了？”
“啊？”許蘇眨巴眨巴眼，面不改色心不跳，“沒有啊哥哥。”
可能是那天蘇峰提了一下孟唯景，蘇念安的洞察能力很敏感。她簡略的給蘇念安說了一下孟唯景給她補課的事情，自己成績的進步之大。她沒敢說孟唯景的名字，以同桌替代。
白馬鎮太小了，陶文潔居住在蘇峰所在的小區，陶文潔父親與蘇峰還有相識，她怕說了孟唯景名字，蘇念安猛不丁來一句——
‘哦，他呀。’
那未免過于尴尬。
蘇念安坐在駕駛位，仰靠倚背，他收回手，輕笑了聲，“聽你這麽說，你的同桌人确實不錯。”
聽到這句話，許蘇睫毛輕顫了一下，腦海裏瞬間湧出早晨視頻時，屏幕裏那人的煩躁、嚣張以及敷衍了事。
“就那樣吧。”許蘇又想起他拒絕自己去他家的請求，“一般般。”
“帥不帥？”蘇念安問她。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啊？”
“啧。”蘇念安搖了搖頭，似是對許蘇這個反應非常不滿，“哥哥問你帥不帥？”
“不帥。”許蘇矢口否認，“挺醜的。”
她也不曉得自己在心虛個什麽勁兒。
聞言，蘇念安像是松了口氣，喃喃道：“那就好。”
室外零下七度，車窗封閉的嚴嚴實實，車裏開了暖氣，吹在身上暖洋洋，吹得許蘇有些迷糊，想睡覺。
剛過完年的大街上車輛不多，路面幹幹淨淨，有幾個小孩兒成群結隊在路邊放鞭炮。
是那種無需明火，只要摔在地上就能響徹天際的鞭炮。
很久很久以前，許蘇和許漢平也曾這樣笑過。
許漢平的老家在水城，許蘇在水城度過了十年光景。
只要是過年，第一聲鞭炮聲響起，許漢平一定會給許蘇帶來很多新奇百怪的小玩意，過年趕年集，他也不會忘記給女兒買來五顏六色的燈籠。
到後來去王成陽的家，許蘇寄人籬下，她再也沒能在過年的時候放一束屬于自己的煙花，挂一盞屬于自己的燈籠。
現在許蘇長大，對這種可有可無的儀式感越來越意識薄弱，期待感近乎于無。
蘇念安說：“蘇蘇，你現在的年紀，是早戀的年紀。”
許蘇收回思緒，轉頭看他：“哥，你說這話，我會懷疑你早戀過。”
蘇念安側臉看後視鏡，面無表情道：“可惜哥哥現在沒機會了。”
許蘇長長的“喔”了一聲，蘇念安這語氣聽起來怪可惜的，是個有故事的男孩。
車子又拐了幾 * 個彎，停在白馬鎮大型商場露天停車場內。車不多，商場門口冷清，這樣倒好，許蘇不喜歡熱鬧。
蘇念安從車裏拿下購物袋，催促許蘇道：“進去吧，看樣還行，應該不會有遇到七大姑八大姨的煩惱。”
許蘇心道當然，她們都在家裏邊嗑瓜子邊聊天，有誰能和她們似的過完年來逛商場。
簡直另類。
二樓有人吵架，動靜不小。
商場安保人員驟減，沒人前來。
許蘇和蘇念安面面相觑，兩人都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對此無感。
蘇念安推着購物車：“大過年的在家吵不夠，出來吵？”
許蘇點頭：“可能家裏太小。”施展不開。
争吵聲越來越近了，許蘇依稀聽到争吵內容——
“這個好不好，那個好不好？”
“你懂個毛線，我懂得最多！”
蘇念安說：“這怕不是倆傻逼吧？”
許蘇眼眉一揚：“或許沒長大。”但聽那聲，肯定不是。
走得近了，許蘇覺得那聲有些熟悉。蘇念安正準備從貨架上拿一包大白兔奶糖。
突然一聲——
“你這個憨批！”
讓他頓住動作，驟然轉頭。
許蘇被蘇念安這動作吓了一跳，“怎麽了哥？”
“這聲音——”蘇念安蹙眉，指骨分明的長手停在空中，紅唇輕啓，“怎麽這麽——”
“耳熟？”許蘇手扶在購物車邊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念安，她和蘇念安有同樣感受，總覺得這忽遠忽近的聲音是她從哪裏聽過的。
“你怎麽知道？”蘇念安瞥過眼看她。
“我也覺得。”許蘇略顯局促的點點頭。
蘇念安‘嘶’了一聲，歪了下頭，順手拿起大白兔奶糖扔進購物車，先行跨着大步朝争吵聲處走去。經過許蘇身邊時，掀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風，丢下幾個字，“推着車。”
蘇念安個高腿長，與孟唯景旗鼓相當，有一百八十三公分以上了，許蘇一米六三的身高比起他們就算是小短腿，快速撲騰着，着實趕不上他。
争吵聲有漸漸壯大之趨勢。蘇念安停在貨架拐角處，側着身子，臉上劃過一絲略顯吃驚的神色後逐漸被一種叫做‘看好戲’的表情替代。
許蘇推車緊跟其後。
“孟如風你就該留在南方不回來！你個人不愛狗嫌棄的混蛋玩意兒！你他媽二十好幾了也還是一傻逼！”
許蘇猛然轉頭，瞪大雙眼，雙腿以前進的姿态滑行，雙手猛抓購物車把手，如幽靈般從貨架過道的盡頭飄出去——
“回來。”蘇念安一把扯住她帽檐。
許蘇被扯定腳步。定住視線，歪着頭，小聲嘀咕：“同桌？”
孟唯景當然聽不見她這聲弱小的呼喊，他正忙着和另外一個人唇槍舌戰，那人比孟唯景矮了半截，從後面看身影也是極瘦的，一襲短發隐匿在黑色漁夫帽中，長臂掐腰，姿勢十分桀骜。
許蘇不認識他，只依稀記得剛才孟唯景吼出的那句——
孟如風？
孟唯景的哥哥？
視線不由 * 得飄起，許蘇默默抿了抿唇，這也不太像啊，只是身高一點就相差有十公分。
蘇念安松開扯住她帽檐的手，幫她撫平衣領褶皺，輕聲問道：“那是你同桌？”
“昂。”許蘇點頭，“是。”
“巧了。”蘇念安笑出聲來，濃黑深邃的眼眸裏劃過一絲玩味，他指着與孟唯景對峙的另外一個人，“那個也是我同桌。”
“……”
這還真是巧了。
另一邊。
戰場硝煙正濃。孟唯景手裏拿着一箱玩具，氣憤道：“給星辰買這個！”
“不要。”孟如風手指着貨架，很快收回，雙手環胸，“買那個。”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剛才伸出來的手指纖細，比女人的手都要白嫩。
孟唯景不說話。
孟如風喋喋不休，嗓門一點都不小，“你剛才罵我傻/逼，我早晚收拾你，王八蛋幾年不見誰慣你臭脾氣！我你也敢罵！你他媽是想死了嗎！”
許蘇吓得一哆嗦，這兩兄弟一個比一個激進。
就這場面，堪比裴哥再現。
蘇念安和許蘇雷打不動，猶如石柱雕像般盯着兩人，直到孟唯景餘光一瞥，下意識看過來，擡着的手一頓。
許蘇推着購物車，車裏零星裝着幾件零食。她一臉不知所措，神色尴尬又驚訝。腳步躊躇着，看起來正在為這次沒有征兆的偶遇犯難。
孟如風嘴角一撇，氣勢嚣張：“怎麽了？”
“有人來了。”孟唯景下意識去扶帽檐，手指在空中虛滑一道後‘操’了一聲。
他沒戴——
孟如風笑了一聲，緩緩轉身。
然後，突然愣住。
她轉過頭時許蘇才發現，這人長相清秀，活脫像一女人。
許蘇還沒想好怎麽和孟唯景打招呼，身邊蘇念安雙手插兜，神情閑散又慵懶，跨着大步直直走向孟如風的方向。
許蘇添了一下唇，推着車跟上他。
“喂。”他停在孟如風面前，臉朝向孟唯景，語氣懶洋洋，“你就是我妹那個長得不好看的同桌？”
“……”許蘇頓住，“嗯？”
孟唯景站得筆直，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騰空在額頭前方，頭頂的光罩在他細碎的黑發前，蒙了一層清淺的光，只是表情、有些、操。
許蘇咬緊下唇。
蘇念安你他媽在說些什麽啊！！！
這種事背後說就好了！幹嘛把場面搞得這麽尴尬！
“你說誰醜呢？”孟如風擡眼，半張臉隐藏在帽檐裏，下巴處卡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長相，膚白耀眼。
她瞥了一眼許蘇，語調如同蘇念安剛才那般欠嗖嗖——
“這就是你那老實巴交的表妹？”
“你說誰老實巴交？”孟唯景眉眼稍垂，舌頭半頂臉頰，手握拳抵在嘴巴上，突然笑出聲來。
仿佛孟如風剛才說出的話，是什麽了不起的、天大的笑話。
能讓他在頃刻之間破了功。
“……”
許蘇差點沒做好表情管理，瞪着一雙小鹿眼去看孟唯景，一言不發。
這突如其來的窘迫讓她徹底忽略孟如風的話語。
他 * 為什麽會知道自己？
蘇念安淡聲道：“這位？你不介紹介紹？”
孟如風恢複極其冷漠的姿态，“這是我調皮搗蛋的弟弟。”
原來真是孟唯景的哥哥。
許蘇反應過來抿了抿唇，恢複一副乖巧的姿态，對着孟如風躬身——
“哥哥好。”
孟如風愣了半秒，而後一言難盡道：“妹妹好。”
人影凄涼的商場裏，四個人相對而立的身影映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許蘇擡起頭，三個人一齊看着她，默契無比。
許蘇摸了摸臉，讪讪道：“怎麽了？”
孟如風尴尬得撇開視線，順手拿起孟唯景剛才放下的玩具禮盒，又朝下拉了拉帽檐，輕咳了一聲：“那什麽——就聽你的吧。”
“給星辰買這個。”
沒人搭理她。
蘇念安拉了拉許蘇衣服的一角，嘴角漸漸扯起來，聲音有些變調，“你剛喊她什麽？”
許蘇惴惴不安，“哥哥。”
兩個字，越來越氣虛。
蘇念安眨巴眨巴眼，側過身彎下腰放肆大笑，那笑聲頗有力拔山河的架勢。
“蘇總。”孟唯景沒忍住，用手敲打着購物車邊緣，呼出一口氣，想笑不敢笑，抿緊唇，指着孟如風，別過去不看她，“這是我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