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即使寧雲晉已經突破了第二層,要在這樣的急速水流中帶着兩個人游動也有些吃力。他能做到的只是牢牢抓住兩人,然後随波逐流。
這樣的洪水裏夾雜着沙石和斷裂的樹枝,打在身上鑽心的疼,可是人力到底比不上大自然的力量,連想自己調整方向都做不到。
文禛剛開始還有點意志,只覺得寧家小胖子抓着自己的手捏得自己的手腕都疼了。到底是小孩子手掌,五指太短了抓着手腕的時候根本合不攏,便也不好用力,只能用更大的力氣才能保證兩人不會被水流沖開。
這一波的大浪似乎格外的兇猛,不知道從哪裏沖來一截斷了的木頭,恰好砸在文禛背上,他悶哼了一聲,嗆了幾口水,內外傷交加一口氣終于喘不上來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他只朦胧的感覺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真軟,真小。
寧雲晉的水性雖然不錯,但是時間一長他也有些吃不消了。如果松開一個人,攀住一根樹枝什麽的,以他的水性要脫離這樣的危險還是很容易的,可是兩邊都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血緣最親的人……即使并不親近,但是放開哪一個他都做不到。
正在他犯難的時候,他看到有一個穿着侍衛服的人正抓着一根浮木,努力朝着自己這邊游動,那人看着有些眼熟,寧雲晉認出那應該是保護文禛的人。
要是讓那人靠過來首先就會先管住皇帝,寧雲晉可不想讓這人破壞自己的計劃。
那人前進的方向恰好在他的左手邊,他這只手正巧抓着太子弟弟,眼看那人距離自己這邊越來越近,寧雲晉假意被浪頭打得承受不住,左手一松,立刻驚惶地大喊,“快救救太子……”
聽到他的叫喊聲那人條件反射的伸手一抓将太子撈起,等到他将鴻明擱到浮木上後,再擡起頭屬于皇上的那抹明黃和寧家的小孩早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送走手頭的累贅之一,寧雲晉便如同蛟龍入海一般,他兩只手抓住文禛順着水流朝自己看好的方向快速游去。他們只是正好倒黴站在了決堤的地方,洪水雖然急了一些,但是周邊還是暫時有高地可以歇腳。
寧雲晉小心地避開人,帶着文禛朝着偏僻的地方游,甚至還幸運的抓到了一塊浮木上了岸。上岸之後他便将文禛那惹眼的龍袍給脫了下來,然後裹在浮木上扔進洪水裏,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架着他朝着他們來時的反方向走。
作為一直跟在皇帝旁邊的人,寧雲晉對于這次出巡的防衛安排自然很清楚,自家老爹就負責的是文禛後路的安全,如果朝着鹽倉鎮方向走,肯定能找到後援脫離危險,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将皇帝偷了出來,怎麽會往那邊走呢!
寧雲晉選擇的方向恰好是這次水患的重災區,兩人脫掉了華麗的外袍後,都是滿身的泥濘,看起來與其他倉皇逃難的人差不多。他也不知道這樣走了多久,只覺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自己的內力也開始不濟。
沒了內力他可支撐不起文禛這樣的大個子,看了眼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應該距離官兵的搜索範圍足夠遠,寧雲晉便找了一個破廟停了下來。
這期間文禛曾經昏昏沉沉的醒來過兩次,但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先是受了不輕地外傷,又被巨浪狠狠地拍擊在身上受了沖擊,接着內力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時好時壞,寧雲晉貼着他的身體都能感覺到文禛一直在微微顫抖着,發出難受的呻吟。
等到将他在破廟放下之後,寧雲晉一摸他的額頭,這才确定文禛正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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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兩人的這一身狼狽,寧雲晉先是在他身上摸了摸,将能證明身份的玉佩、值錢的玉扳指什麽的都摘了下來,再這樣一看,在泥水中打了個滾的皇帝陛下便和路邊的流浪漢差不多了。
寧雲晉在破廟中尋了一圈,找到一個不知道誰留下的破盆,雖然邊緣有些裂口,但是也不影響使用,便拿着出了破廟。
在江南這樣的水鄉最不缺的就是水源,寧雲晉知道,既然這裏以前是個廟肯定附近就有幹淨的水源地。
果然他在周圍找了一下,便發現了一條小溪,更妙的是在溪邊居然還有個小村子,看樣子因為這邊地勢比較高,還沒有被水淹。
這時候寧雲晉的早有預謀便看出來,他身上帶了一個小荷包,裏面金瓜子、銀裸子和吊錢都放了一些,沉甸甸的一坨,他天天帶着也不嫌重,但是這些黃白之物在整個人泡了水之後,可比銀票管用多了。
這村子裏只有幾戶人家而已,聽到他說前面決了堤都有些驚慌,寧雲晉拿出幾吊錢找他們換了四套舊衣服——兩大兩小和一床薄被。他的運氣看來很不錯,這村裏居然還有個采藥人,家裏存了一些常見的治療外傷的草藥,想到文禛那一身傷,于是他也買了一點。
告別了村人,他先是扒光自己那身滿是泥濘,又被體溫烘幹的衣服自己跳進小溪裏面痛快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上農家小孩的舊衣服。寧雲晉将自己的衣物清洗了一遍,這才打了一盆子水,背着從村人那裏換來的東西回到破廟。
文禛還沒有醒。他的眉頭皺得死死的,兩頰燒得通紅,呼吸十分急促,雙手抱着頭似乎在忍耐什麽痛苦。
即使臉上還有些泥濘的污跡也能看得出來這人的相貌實在生得好,褪去那身正裝度加成百分之百的龍袍,皇帝陛下也就只是普通人而已。
他的眉峰如劍仿佛直插鬓角,鼻梁高挺,兩側顴骨微聳,嘴唇薄而色淺,用相書上的話來說這樣唇形單薄的人天生對感情之事少有留戀,功利心重,而顴骨偏高的面相最是容易為了成功而不擇手段,不但待人嚴格,更難尋私情。
而這個人也正是應了他的面相,為了天下便将自己舍棄了,讓自己吃了那麽多的苦……寧雲晉望着他不禁出了神,這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是自己的仇人。他正昏迷着,根本無力反抗,只要自己走上前去,手起刀落,什麽怨仇憎恨便都可以一了百了。
寧雲晉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一步一步朝着文禛走去。
還沒等他的手碰到文禛的皮膚,突然一股巨大的沖擊力打到身上,總算寧雲晉的反應及時,用內力護住了自己,盡管是這樣他整個人還是被打得飛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文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他艱難地坐起身,滿臉戒備地望着寧雲晉,“你是誰?”
寧雲晉沒想到傷成這樣的文禛居然還有這麽大的攻擊力,不由得慶幸自己那邪惡的念頭只是随便想想而已,畢竟他要真想要文禛的命在洪水裏就可以動手腳了。
不過看着文禛眼中的謹慎與陌生,他心中一動,癟嘴委屈地問,“你不認識我了嗎?”
文禛的眉頭蹙起,本來見是個小孩他的戒備便已經少了一些,再一看小孩手上拿着的只是一截明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條,剛醒來時那如臨大敵的表情更是松懈下來。他仔細的打量着小孩的長相,似乎真的有些面善,但是只要一思考自己的頭便如同有人在拿着大錘敲打一樣,疼得不得了。
“你是誰?”同樣的問話,文禛這次不但和善多了,甚至還帶了幾分疑惑。
寧雲晉一看他似乎在忍耐頭痛的樣子,想着最近的事情心中的猜測不禁多了幾分肯定。
雖然在血脈之力如何使用上他還只是個初學者,但是理論知識已經學了不少。其中有幾項禁忌是被多次強調的,比如說不要短時間內頻繁使用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能力,不要在內功突破期間過渡使用能力,否則輕則走火入魔,重則容易損命。
想到自己那太子弟弟莫名其妙的突然好轉,再又回想起之前遇險時文禛對他的保護,寧雲晉心裏不禁酸溜溜的,哪還不知道文禛這是走火入魔了,內功時好時壞、頭疼、短暫失憶等只怕都是副作用。
文禛看到那小孩望着自己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幽怨,眼神中還帶着幾分責怪,他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居然有些虛,于是小心地試探道,“我們應該是認識的吧?你是……我弟弟?”
弟弟!!?
寧雲晉差點笑得噴了出來,幸好他這幾年演戲功力漸長,居然還是保持了一副驚訝地面癱表情。他也是在文禛面前油腔滑調慣了,擰着那破布條委屈地扭着,癟嘴道,“我才不是你弟弟呢!你怎麽可以忘記我,虧你還當着我爹的面說過要照顧我的!”
文禛見那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兒雙目含淚,小嘴緊緊抿着——憋笑憋的,看着可憐巴巴的,他隐隐記得自己似乎真的答應了什麽人要照顧這小孩的,可是自己似乎不但沒做到,反倒還打了他一掌。
看他一直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剛剛跌疼了沒有,文禛便有點想起身朝着小孩靠近,誰知道一動便覺得自己渾身疼得厲害,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寧雲晉連忙爬起身,跑到他邊上,着急地問,“你沒事吧?”
“無礙。”文禛擰着眉頭忍住痛,他反手抓住小孩問,“我雖然現在不記得了,但是也會照顧你的。可是我到底是你什麽人?”
寧雲晉笑眯眯地道,“你是我爹幫我找的童養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