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翌日清晨,官道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寧敬賢讓福滿帶了兩個人再往前行一裏地去守着,父子三人則在驿站裏用早膳。
雖然寧敬賢不是出公差,按理說住驿站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是哪個驿丞還會真吃飽了沒事做驅趕那些大官兒!?
昨晚來的時候寧敬賢就已經讓福安送了銀子,因此早上驿丞給他們提供的夥食格外的豐盛。
方桌上擱着三個大盆。一盆是正冒着熱氣的青菜瘦肉粥,一盤是整整齊齊碼着的白面饅頭和幾個烙餅,再有一盆是香噴噴的番茄雞蛋湯,上面還撒了幾顆蔥花,看着就十分誘人。
三個大盆旁邊還放着幾盤小碟子,涼拌的鹵牛肉、炸小魚、大頭菜、蘿蔔幹、醋泡花生等湊了個涼菜八小碟。
寧敬賢一看就知道驿丞算是盡心盡力了,雖然沒有滿意的點頭,但是表情都柔和了一些,使了個眼色給福安。
福安摸出個銀裸子塞到那有些緊張的驿丞手上,“辛苦了。”
那驿丞是個高瘦的中年漢子,捏着手心的銀裸子心裏才踏實。他松了口氣,道謝之後便又繼續忙活去了。雖然管理着這驿站沒少招待過大官兒,可是這麽好說話的還真心少見。
寧敬賢帶頭坐下,他身後的兩個小子才一人挑了一邊坐下。
在疊着一起的小碗中取了一個,寧敬賢自己打了一碗粥,夾了一塊牛肉放到嘴裏,開吃。
他動筷子之後,早就饑腸辘辘的寧雲晉也就不客氣了,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然後取了個白面饅頭一分兩半,撿着牛肉、蘿蔔幹、鹹菜塞在裏面,這才滿意的咬了一口。
看他這一副老饕的德行,寧敬賢好笑地翹起了嘴角。
雖然叫做白面饅頭,但是這又不是專業廚師做的,也不是專門挑的精細面,只是比尋常老百姓家那又黃又硬的饅頭強點,幹吃肯定幹巴巴的沒點味道,還真只有夾着菜吃,靠着裏面的蘸醬才能下咽。
這邊兩人已經開吃了,寧雲亭還在望着桌上的東西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身為寧府的小公子,目前他能見識到的餐宴哪次不是精細無比的。大戶人家吃東西講究,一家人坐在一桌吃飯都是丫頭拿着公筷布菜到碗裏,哪裏見過這樣臉盆大的缽直接上桌的陣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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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看右看,終于拿起勺給自己添了一碗粥。對那饅頭寧雲亭是沒點食欲的,他以前去大廚房找小弟的時候見識過幾次,府裏雜役們吃的饅頭那面都比這細幾分,想了想,他終于伸筷子夾了個烙餅。
一口咬下去,寧雲亭的臉色就變了,要不是良好的餐桌禮儀作祟,他早就一口吐出來了。他瞄了一眼父親的臉色,硬生生的将那餅咽了下去。
寧雲晉半個饅頭已經下肚,看着他的樣子心裏笑得打結,卻天真無邪地望着他,“大哥,好吃嗎?”
好吃個屁!
寧雲亭真心想爆粗口,但是在父親平淡的目光下卻無端地心虛,他支吾着不吭聲,那張餅擱在碟子裏卻沒有咬第二口的勇氣。
寧敬賢喝了口粥,取了個饅頭跟寧雲晉一樣開始往裏面夾涼菜。
寧雲亭心中松了口氣,見父親和弟弟都挑饅頭下手,他感覺這應該比較保險,于是擡起筷子想朝着饅頭下手。
“不得浪費糧食。”寧敬賢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要将那餅吃完。”
寧敬賢渾身一愣,望着碟子上金黃的烙餅,臉都皺成了一團。
可憐的。寧雲晉投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又取了個饅頭繼續大快朵頤。在這種小地方,他可是從來不敢亂吃油厚的東西,誰知道炸過什麽的,只有饅頭是最保險的,雖然他吃也不是吃不下去,但是能有其他選擇自然也不願意受罪。
要知道烙餅這玩意雖然大衆,可是要做的好吃就耗精面和蛋,要煎得好吃漂亮就更要油厚。前兩樣驿站裏的人不會克扣他們,但是油在普通人家那裏可是金貴東西,都是省着省着用的,要是炸過什麽吃食之後,還要一滴不漏的盛在碗裏,等着再次利用。
因此一看到這桌上有炸小魚,寧雲晉就對這烙餅敬而遠之了,即使加了蔥花的烙餅再香再漂亮,想到入口時那股油膩的魚腥味他就沒半點興趣了,也只有寧雲亭這個沒吃過苦的二愣子會上當。
寧雲晉呼啦啦塞了三個饅頭,喝了碗湯,又唆了兩碗粥,終于摸着填飽的肚子挑着涼菜飽口舌之餘。
寧敬賢有些憂心的瞥了一眼他的肚子,實在是擔心這小子将自己撐壞。他吃飯的速度慢條斯理的,也是想刻意讓嬌生慣養的大兒子吃點苦——畢竟他一說吃飽大兒子就解脫了。
寧雲晉哪還不知道父親在使壞,看到寧雲亭吃一口烙餅,灌一口湯,簡直是當藥吞,吞完了還小心的瞄一眼寧敬賢,看那架勢只要父親一放下筷子,就要說自己吃飽了。
“大哥,我只聽說過秀色可餐,你用個早膳,總偷看父親是個什麽事兒?”他壞笑道。
寧雲亭的臉頓時紅了,埋着頭望着自己的碗不吭聲。
寧雲晉樂不可支,還繼續道,“是望着父親吃得香一些嗎,我也來試試。”說着,他夾了一顆花生米,一邊嚼着一邊盯着寧敬賢嘿嘿笑,裝模作樣的不住點頭,“嗯嗯嗯,似乎真的味道好一點。”
“少貧。”寧敬賢沒好氣的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寧雲亭這塊烙餅吃得有些艱難,更讓他悲劇的是他剛吞完最後一口,早先跟着福安出去的一個人回來了。
那人滿頭大汗,卻帶來了讓寧敬賢驚喜的消息,老太爺快到了。
等到父親放起筷子起身,塞了一肚子湯水和一張烙餅的寧雲亭也連忙放下筷子跟上。邊走他邊小聲對弟弟嘀咕着,“這餅可真難吃,一口的魚腥味。”
一會可還要坐一下午馬車呢,要是給颠吐了……寧雲晉沒什麽同情心的望了他一眼,開始盤算是賴在父親身邊騎馬,還是混上爺爺他們那邊的馬車?
寧雲亭還沒體會過油與水在胃裏混合的威力,還在小聲抱怨,“父親也真是的,居然還要我全部吃完。最後不是還浪費了那麽多餅麽?”
“那怎麽一樣,我們又沒動過,都是幹淨的!”寧雲晉道,“回頭驿站的仆役們熱熱還能吃呢!”
寧雲亭一聽自己桌上吃過的食物還要回收,小臉有些不自在。
就這麽點小陣仗就不舒服了,要是大哥去吃鄉下人家的流水席只怕會吐出來。寧雲晉撇了撇嘴,有些不安好心地想下次慫恿他去試試。不過一想到以大哥的身份即使去吃也是上席,頓時又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他老氣橫秋地道,“大哥你也別太挑剔了,這地方雖然是進京的必經之地,但也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真要趕得及的人誰願意歇在驿站,早就快馬進京了,就這種地方又哪裏能有什麽好東西,能給咱們拼湊得出來這樣的早餐已經是很不錯了。”
“人小鬼大。”寧雲亭被他訓慣了的,倒也不生氣,半點沒覺得自己失了做哥哥的尊嚴,反倒撓了撓頭發,“這麽一說,我覺得還是咱們府裏好。”
寧雲晉不吭聲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給大哥解釋,錦衣玉食長大的人自然沒吃過苦,哪裏會想象得了貧苦人家的苦楚,要不怎麽會有“何不食肉糜”這樣的典故自古流傳。
寧府自然是好的,雖然規矩嚴了一些,但是一不苛刻下人,二不打罵下人,近身伺候主子的丫頭小子們待遇比尋常小戶人家的少爺小子還好,要不怎麽偶爾有犯錯被攆出府的一個個哭天搶地跟死了爹娘似的,人家那可不是奴性重,是知道啥才叫最佳選擇呢!
他倆的說話聲再小寧敬賢也聽得見,于是又在心裏默默的給寧雲亭的教育加了一課,不過這些都要等到回去以後再說,望着遠方緩緩駛來的車隊,他忍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車隊裏面有三輛馬車,加上随從護衛足足有二十來人,其中打頭的一輛馬車極其奢華,正是寧家老太太的郡主座駕。
“孩兒拜見父親母親!”
寧敬賢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快步走到那輛馬車前面,即使自己已經身為人父,但是父母依舊是他的一片天,也是寧家真正的頂梁柱,光是掌好京城的家他就有些心力憔悴。如今朝中又有些暗流湧動,有些隐秘的事情實在不好言于筆下,父親這次能夠回京一趟,真是最好不過,有些事情也可以與他老人家商量一下。
寧雲晉有些期待的跟在他身後,只見郡主座駕的簾子被挑開,走下來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藍相間的交領大袖外袍,行動慢悠悠的,卻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等到他站穩之後,寧雲晉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的相貌與寧敬賢有七分相似,卻更加精致一些,頭發全白,臉上卻沒有什麽皺紋,只是眼角有些魚尾紋,因此讓人有些看不出年紀。
在寧雲晉想象中的這位爺爺應該是俊美的,眼神中卻寫滿了滄桑,是個老狐貍型帥老頭,結果真實的形象完全不同,這位寧爺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淡雅無害的氣質,配上那身長袍與白發,簡直飄飄欲仙像個落入凡間的谪仙人一般。
“易成受累了,在府裏等着我與你娘即可,又何必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迎接。”寧陶煦的眼神十分溫和,又扭頭望向他身後的兩小,“這便是雲亭與雲晉吧,都是好孩子!”
寧雲晉望着這枚傳說中的老帥哥,驚悚了!聲音真是太好聽了!!!!!光是這優質的皮相和悅耳的聲音就要為他加多少分啊,難怪能在人才輩出的那個年代被選拔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大家吃過流水席木有,反正挺驚悚的!小時候我媽煎餅或者炒菜也喜歡用留出來的油,遇上之前炸魚後的,吃着真心想死。
看到有位香兒姑娘留言說,東院應該是給子女住的,但是我查到的資料都是正院住當家的一家,東院是住身份尊貴的人或者長輩。如果是同輩的話,同一個院子的話,嫡長子住東,次子住西。實際上我還在想如果寧爺爺調回京了之後,寧爹要不要把中路的院子讓出來呢,關于這個還真心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