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暗公爵的手微微曲起在籬笆上敲了敲:“愛麗斯,把籬笆推倒,讓我進來,我不會讓這只讨人厭的蒼蠅動你一根汗毛。”
“但是你會把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動一遍。”
羅修深呼吸一口氣,扔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再也沒回頭去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是什麽表情,他只是握緊了手中的肉球,聽着它在自己手中發出仿佛被捏疼了的“叽叽”聲,然後沖着往自己這邊來的暴力熊擺出了一個渾身緊繃随時可以進行反擊的防備姿勢——而在羅修身後,高大的男人卻只是勾起唇角,目光從黑發年輕人壓低了背脊、微微挺起臀部時暴露出的優美弧線上一掃而過……
男人沉吟了一聲,低低地笑道:“這個猜測我倒是一點兒也不想反駁,愛麗斯。”
此時此刻,暴力熊的耳朵已經從它的腦袋上掉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暴力熊頭頂上那些又硬又短的黑色毛發——黑暗公爵說得對,現在的暴力熊上看去就像是一只吃撐了的蒼蠅。
只聽見“啪”地一聲巨響,夾雜着尖刺被揮舞時的虎虎風聲,黑發年輕人手中的肉球前端見此部分猛地一下迎着暴力熊的正面揮舞而上,整個尖刺猛地忽然增長狠狠插進暴力熊的嘴巴裏,然而,它的牙齒卻比羅修想象得更加堅硬——
羅修手中的肉球發出了“叽叽叽叽”急促的痛苦哀嚎,它的前端尖刺被死死地卡在了暴力熊的牙齒中間,他沒能傷到這只發瘋的狗熊一絲一毫,而那反彈回來的力道卻震得他虎口發疼差點兒日讓肉球脫手!
“沒用的,愛麗斯,暴力熊的防禦和攻擊力都比你想象的厲害許多,但那并不是意味着他無懈可擊——刀劍無眼,愛麗斯,指向敵人的刀總有一天很有可能也會指向自己……”
羅修被這男人模棱兩可的話搞得頭大,猛地回過頭瞪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啊,我一直在想讓你現在就見到暴力熊是不是對你來說太過于苛刻了一些。”黑暗公爵的話從羅修身後傳來,“現在,請你加油。”
“……”
要不是這會兒正忙着咬牙切齒地從暴力熊的嘴巴裏搶回自己的武器,羅修很想回過頭讓後面那個說風涼話的男人閉嘴別說廢話——在這種時候,這家夥居然跟他說“加油”,真是太惹人讨厭了!
想到這兒,眼前暴力熊的臉似乎都變成了黑暗公爵那張讨人厭的臉,羅修頭皮一麻,下意識地擡起腳對準暴力熊的臉狠狠踹去——十幾厘米的高跟鞋的殺傷力在這個時候體現出了“礙事”之外的剩餘價值,只聽見暴力熊發出一聲痛呼,随即立刻松開了咬在口中的肉球尖刺,捂着臉往後退去——
突然松懈的力量讓羅修也跟着往反方向後退了幾步。
終于把這該死的肉球搶了回來,可是羅修的臉卻比剛才更黑了——他覺得自己的戰鬥方式已經從“純爺們”向着婦女階級前進,高跟鞋都用上了,揪頭發扇耳光還會遠嗎?
但是如果西瓜刀都不能傷害到這只該死的瘋狗熊,扇耳光能有用?羅修拎着手中的武器,氣息因為剛才一系列的動作微微有些不穩,當那只飛在天上的狗熊嗡嗡地震動着自己的翅膀時,羅修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當他眼尖地看見,從暴力熊的嘴巴裏似乎在發出什麽詭異的光芒時,羅修意識到對方似乎又有了什麽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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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熊:“愛麗斯,坐回桌邊去,讓我們繼續這場茶會!”
“……桌子都被踹翻了,茶會還怎麽繼續!”隔着一地狼藉的餐具和食物以及桌子的殘骸,羅修大聲地沖瘋狗熊吼,“快冷靜下來,暴力熊先生!”
羅修話語一落,就在這時,就好像是要驗證他的猜想似的,從暴力熊的嘴巴裏猛地吐出了一股強烈的火焰,那火焰夾雜着深紅色的液體,就好像是帶着火球的岩漿,當那熱浪席卷迎面而來,羅修猛地往旁邊撲去摔了個狼狽險險躲過,回頭一看,卻發現剛才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那火焰的裙角已經完全被燒融!
這狗熊會噴火!
作為一只狗熊你憑什麽會噴火!
暴力熊先生,我覺得我們大概真的需要坐下來好好談談人生了!
羅修快瘋了,他覺得自己就仿佛是掉進了什麽RPG角色扮演游戲裏——而最糟糕的是,這個游戲沒有GAME OVER之後的存檔重來,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如果在這裏GAME OVER,很難說他在現實世界裏是不是也會一樣從世界上消失!
想到這裏,黑發年輕人有些狼狽地從土地上爬起來,他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站在籬笆外面的黑暗公爵,對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掩飾在帽檐之下的目光與黑發年輕人在空氣中相撞,他擡起手壓了壓頭頂上那頂華麗的禮帽,然後懶洋洋地沖着羅修笑了笑。
“……”
這“邪魅一笑”讓羅修的額角青筋猛地跳了跳。
然後頓時産生了一種“寧願被火燒成紅燒豬肘子也不放他進來”的堅定意志。
左躲右閃,在連續幾次連滾帶爬地躲過了暴力熊的火焰攻擊之後,羅修幾乎能掌握住了它的進攻節奏,每一次即将噴射火焰之前,暴力熊的嘴巴附近都會發出橙黃色的刺眼光芒,那光芒大概會停留三到五秒,然後直接像是岩漿似的從那該死的狗熊口中被噴射出來——
而當羅修滿臉是汗,卻意外地發現,手中的肉球在以不正常的速度顫抖着,剛才暴力熊口中的唾液弄得它渾身都是滑溜溜的,就好像是這液體讓它感到不舒服了似的——在眼瞧着那火焰沖着自己這篇撲面而來的時候,忽然之間,那肉球屁股的小三角惡魔尾巴無限長大,最後,居然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将羅修和它完全籠罩起來的黑色盾牌!
此時此刻,暴力熊的花園裏已經狼藉一片,到處都是被燒焦的痕跡,被逼得在小小的庭院之中到處閃躲,然後在一次偶然的躲避之中,羅修猛地撲進了翻到在地的餐桌殘骸裏——胡亂地抓着發黴發臭的桌布艱難地站起來時,此時黑發年輕人卻管不了那麽多了,他的小腹撞擊在桌腿上算意外傷害,當羅修疼得呲牙咧嘴地匍匐在餐桌後面時,暴力熊的火焰幾乎是擦着他的頭發絲兒從腦袋上掃過……
“奇怪?”
羅修彎下腰,伸腦袋看了看,随即驚訝地發現自己周圍的草地上居然還有綠色的小草幸免于難——擋在他們前面的,是比肉球本身還要大上十幾倍的巨大黑色三角盾牌,這會兒的功夫,那盾牌除了被燒得赤紅之外,居然沒有絲毫被燒毀的征兆——剛才,暴力熊的火焰可是正面攻擊過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
【愛麗斯,暴力熊的防禦以及攻擊力都比你想象的厲害許多,但那并不是意味着他就無懈可擊。】
羅修猛地擡起頭,腦內仿佛靈光般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一閃而過,卻在這個時候,他聽見籬笆外面的男人忽然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
而在羅修的不遠處,暴力熊的下一次火焰進攻已經蓄勢待發——
一秒、兩秒、三秒——
第四秒的時候,黑發年輕人意識到自己再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的猜測,當那鋪天蓋地的火焰從不遠處噴射而來,羅修一個箭步上前将在自己面前飄來飄去的肉球抓住,這一次他不再閃避,而是迎面舉起了那肉球順手拍了拍它的屁股——肉球委屈地叫了一聲後翹起了自己的尾巴,迎着火焰,黑發年輕人高高地舉起那張正好一個人大小的方桌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火焰來襲的時候,他能感覺到熱浪掀起了他的裙角以及劉海。
他閉着眼,聽着自己的心在呯呯狂跳。
他甚至做好了被燒融燒焦,萬劫不複的準備!
然而,當火焰過去,羅修做好的一切最壞的打算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直到一陣夾雜着清涼水汽的清風吹來,黑發年輕人感覺到一滴汗液順着他的下颚滴落在衣領,他愣了愣,這才睜開眼睛——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就好像是電影的慢動作,他看見那撲打在桌面上的火焰就像是撲在了一個鏡面世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暴力熊的火焰居然按照來的方向原路返回了回去,沖着暴力熊所在的地方原路灼燒,而那只狗熊卻來不及躲避,那火焰直接将它整個兒籠罩、劇烈燃燒了起來!
【刀劍無眼,愛麗斯,指向敵人的刀總有一天很有可能也會指向自己。】
羅修猛地扔開自己手中的肉球,轉了個身,正面直視上站在籬笆外面的男人——
而後者,只是唇角邊笑意變得更加清晰,顯得有些慵懶地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前,男人沖着黑發年輕人的方向優雅地鞠了個躬:“為您效勞。”
暴力熊的痛呼聲和火焰洶洶的燃燒聲在耳邊仿佛成了唯一的聲響,那狗熊的翅膀被燒穿了,皮毛也發出了惡心的毛發燒焦的味道,白狗熊被燒成了黑狗熊——羅修來的時候還顯得整齊精致的花園此時此刻卻狼藉一片,而那鍋作為罪魁禍首的湯,卻還是安安穩穩地被放在原來的位置,咕嚕咕嚕地滾動。
“——The day I chose not to eat(這天我選擇了不吃東西),What I do know is how I've changed my life forever(我所知道的是從此以後我的生活永遠的改變了)。”
羅修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抓住了他的鞋子邊緣,然後是背後的蝴蝶結的下擺,那東西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重量,順着蝴蝶結的方向一路串了上來,它輕巧地越過了他的裙擺,腰間,最後刷着他的衣袖順着他的手臂一路攀爬,然後一躍而上,穩穩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羅修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對視上了穿着西裝的松鼠小小的、黑色的眼睛。
那眼睛之中前所未有的顯得異常平靜。
“These secrets are walls that keep us alone(秘密是隔開我們的牆,使我們獨自一人)。”
樹梢上,草叢後面,餐桌底下推開了碎裂的餐盤,越來越多的松鼠出現了,它們仿佛是朝拜者,無聲地從各個角落裏出現,然後統一地轉向燃燒的暴力熊所在的方向,它們安靜地看着它們曾經的朋友在燃燒,火光在它們的眼中跳動,它們低低地合唱着那首緩慢旋律憂桑的歌曲。
暴力熊身上的火漸漸熄滅了。
這時候從它身上冒出了一縷縷的黑煙。
它趴在草地上在緩緩地抽搐着,掙紮着往前爬動,包括羅修在內,在場的每一個人似乎都知道暴力熊大概命不久矣,然而,它卻還是在努力堅持前進,沖着那鍋始終在咕嚕咕嚕地沸騰着的湯鍋的方向……就在這個時候,羅修動了,他越過無數的松鼠——那些松鼠們就像是摩西分海似的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黑發年輕人來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暴力熊身邊,蹲下身。
黑發年輕人面無表情地低着頭看着腳邊掙紮着的暴力熊——周圍安靜得可怕,松鼠們也停止了歌唱的聲音,風吹過時樹梢沙沙作響,仿佛成為了此刻世界上剩下的唯一。
這個時候,暴力熊終于停了下來,它靠在那口沸騰的鍋的邊緣,仿佛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它的嘴動了動,而後,用那沙啞的、仿佛是被完全燒壞了的聲音緩緩地唱了起來——
“I need you to know(我需要你知道),I’'m not through the night(我不是在黑夜裏穿梭)
Some days I'm still fighting to walk towards the light(有些時候,我掙紮着尋找光明)。”
羅修愣了愣,随即,仿佛腦海之中有一個什麽聲音,那個聲音讓黑發年輕人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将自己手中的刀放到了這只暴力熊的手中。
“The day I chose not to eat(這天我選擇了不吃東西),What I do know is how I've changed my life forever(我所知道的是從此以後我的生活永遠的改變了)。”
暴力熊接過了這把西瓜刀,轉過自己的腦袋,安靜地用它那早已被燒沒,變成了黑漆漆的黑洞的眼眶對準了羅修的方向——羅修卻覺得,暴力熊确确實實是在看着自己的。
暴力熊将那把鋒利的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它被燒得血肉模糊的爪子在刀柄上留下了血色的痕跡,這只狗熊唱出了最後一句歌曲,然後毫不猶豫地手中的刀割斷了自己的脖子,伴随着“撲通”一聲聲響,就好像無數次松鼠們跳進湯鍋裏似的,暴力熊的頭顱掉進了湯鍋裏,奶白色的汁水中,那頭顱翻滾,和松鼠們的骸骨、松鼠們的皮毛化為了一體。
“And for a moment, for a moment I find hope(一瞬間,一瞬間,我找到希望)。”
……
輕輕地将武器從那沒有了腦袋的狗熊的手中拿回來,羅修深呼吸一口氣,吸入鼻子的是滿滿的胡椒味兒……黑發年輕人揉了揉鼻子,嘟囔了一聲“胡椒放得太多了”,與此同時,他将那顆恢複成牙齒的武器重新挂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羅修站起身來,背後卻意外地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然而黑發年輕人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
暴力熊已死,所謂的結界,當然也伴随着它的消亡不複存在。
強而有力的手臂攔上了他的腰,與此同時,他聽見又低又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抓住你了,愛麗斯。”
“…………你身上的古龍水味比胡椒味更加讓人難以忍受。”黑發年輕人頭也不回地嘲諷道。
“啊,下回我會注意。”身穿華麗禮服的男人輕笑了聲,與此同時,他那松松地搭在懷中黑發年輕人腰上的手,蹭了蹭,然後意味深長地說,“看,暴力熊先生和他的松鼠朋友們最終在一起了——這真是讓人羨慕,是不是?”
“有什麽好羨慕的?”
羅修頭也不回地說着,并且在一瞬間,他的壞脾氣上來了,仿佛在證明給身後的男人看自己的話并不是随便說說似的,他擡起腳,毫不猶豫地将那一鍋湯踹翻在地——灼熱的湯汁灑在傾倒,潑灑在泥土之上發出了“滋”的一聲聲響。
羅修那顯得異常明亮的黑色瞳眸,面無表情地看着土地一點點将那湯鍋的汁水吸收進土裏。
“小心燙着自己,壞脾氣的愛麗斯大人。”黑暗公爵輕笑一聲,輕而易舉地攔着黑發年輕人的腰将他從那一地狼藉邊拉開,與此同時,他帶着手套的那邊手,也不規不距地從黑發年輕人的裙底探入——
羅修回過頭,擰着脖子看着身後的男人。
“拿開你的爪子,否則我就剁了它。”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手,卻沒有掙脫對方的懷抱,只是擡起手,一把打掉了對方頭頂上的禮帽——風吹來,那風将男人的禮帽垂落到了幾米外的籬笆之上,淩亂的發絲讓羅修微微眯起眼一時間看不清楚這個男人長什麽樣子。
他在等風停。
然而,這風卻仿佛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相反的,他們看上去有越吹越大的趨勢。
直到它們在男人的笑聲中越來越強烈,最後,吹得羅修幾乎站不穩腳——風中羅修似乎看見男人的唇動了動,似乎說了些什麽……不過……還真他媽就是風太大,他果然聽不清。
這場景太抽象,抽象到羅修覺得這似乎象征着什麽,而這會兒,在這緊要的關頭,羅修卻一點兒也不想離開了,他內心在咆哮着,深切地渴望想要知道黑暗公爵的身份——他甚至顯得有些慌忙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這個男人的衣服——
然而他卻撲了個空。
手猛地在空氣之中空抓了幾下,然後羅修猛地睜開了眼睛。
窗外,陽光從窗外洩入,溫暖均勻地灑在皮膚之上,那感覺特別真實……躺在柔軟的床上,周圍都是鋪天蓋地令人覺得刺眼的白,黑發年輕人微微眯起眼,不顧自己仿佛狂奔了一萬米似的渾身酸痛,轉過頭看了眼床邊——
床邊,前一秒還低着頭看書的男人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啪地一下合上了書,然後烏茲羅克轉過頭,微笑着看着他:“你做噩夢了,愛麗斯……并且,似乎你的夢中總有一個黑暗公爵讓你戀戀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