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指揮臺上的青年緩緩轉過身來,他的身姿優雅挺拔,面容俊美,背後那團燦爛的光火就像是舊日聖像畫似的,給他整個人的輪廓都渡上一層澄澈柔和的光輝。
本森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手裏槍舉起,怒斥:“你還有什麽話說,束手就擒,乖乖上軍事法庭吧!”
面前的青年手按操作臺,微微一笑:“那麽本森,又是誰給了你權力,直接下令炮擊旗艦?”
“哼,你公然進攻元帥,反叛已是既定事實!我身為元帥下屬的一線艦長,自然有這個權力!你敢說剛才的炮不是你開的?你的戰艦明明被星寇繞後,幹擾了雷達,但你絲毫不顧,甚至是放任,然後在雷達失控時,居然憑借感覺盲打了一炮,你擺明是要連着元帥一起擊殺,到時候再狡辯一個情況危險,并非故意!”
青年歪頭:“邏輯自恰,我居然都沒法反駁你。”
本森露出冷而暢快的笑意:“無話可說了吧!”
“只有一個瑕疵。”青年舉起一根食指。
本森目光陰沉,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下一句,剛要嘲弄,只見那剛才摔在地上的黑臉副官一邊捂着腰,一邊沒好氣地替長官說:“哦,你看見是星寇破壞的我們的雷達了?那你幹看着不管的?”
但他雖然這麽說,艦橋裏所有的原927成員都露出一種複雜又忐忑的表情來,使得本森心中大定,不再理會這些,只說:“埃蘇娜少将的戰艦已經派出了打撈團,你就祈禱元帥沒有出事兒吧。不過我不保證他會不會直接斃了你,畢竟元帥閣下可是有權在一線處決叛徒的。”
不到三分鐘,全艦隊頻道裏出現埃蘇娜的聲音:“元帥已經登陸,機甲不幸損毀,幸好元帥反應及時,彈射脫離,僅僅是輕傷。本森少将,靖野號到底什麽情況?”
本森立刻道:“林敬也叛變,證據确鑿,已經被我拿下,等候元帥處置!”
他說完,得意地擡起頭,卻看見指揮臺上的青年依然笑容滿面。
于是本森再次惡狠狠放話:“你完蛋了,你這種人,還是個Beta,真以為自己能抱上元帥的大腿了?林敬也,我在首都星也是聽過你的大名,被人家維默爾家的公子拒婚,還死皮賴臉追着人家不肯松手,真給林家丢人現眼,不過反正你們家也就是個經商起家的暴發戶,不要臉才能掙大錢。”
“所以這難道還是私人恩怨?”青年不慌不惱,似乎還覺得挺有意思。
周圍所有的927的成員更加目光怪異地看向指揮臺。
前排的導航員蔫巴巴的,也不說相聲了,苦着臉小小聲回答:“應該沒吧,估計就是覺得二線一個不知名Beta好欺負。”
本森和他的人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舷窗外七零八落地飄蕩着炸飛的碎片,清理部隊已經迅速出動,這種玩自殺襲擊的星寇沒有俘虜的價值,他們既沒有情報,也不會配合,所以清理部隊主要搜索漏網之魚、處理殘骸垃圾,有沒有幸存者完全看緣分。
主力星艦全部向旗艦方向移動,一道一道鎖定光束抓住了已經失去半邊動力的旗艦,将她固定在原位。
再過了不到十分鐘,一衆身披戰甲的艦長已經在靖野號的艦橋集合完畢。
埃蘇娜倒數第二個進門,她先審查了一下艦橋內的情況,确認安全可控,才立正站好,讓出通道。
全身黑色外骨骼的元帥緩步進入艦橋。
他的外骨骼上有斑駁灼燒的痕跡,面罩還沒來得及摘下,在剛剛的劇烈戰鬥中稍有損毀,裂開一小點縫隙,隐約看得到一只通透澄澈的藍瞳。
本森見到他,立刻大聲道:“林敬也叛變,被屬下當場拿下!”
黑甲的人保持着沉默,空氣裏一片壓抑的死寂,埃蘇娜硬着頭皮開口問道:“可他是帶隊來營救元帥的人,他沒有理由這麽做。”
随後,本森當衆信心滿滿地講述了他的推論。其中‘回聲意圖借着元帥潛入首都,将聯邦從內部占領’的猜想可是吓到了不少人。
那位一身血煞之氣的黑甲指揮官進入艦橋開始,原927運輸艦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站起身來,一個比一個站得筆直端莊。
瑞貝卡聽罷眉頭緊鎖,思考片刻說:“本森少将說的的确有些道理,可這不是你毫無預兆炮擊旗艦的理由。而且你這指控過于嚴重。”
“事從權宜,”本森回答,“如果他發現一擊不中,又補一擊怎麽辦?”
艦長們低聲交流,似乎漸漸被說服,連瑞貝卡這樣的老将也沉吟片刻,勉強說:“好吧,但即便如此,林敬也仍然需要交給軍事法庭處置,而你的說辭雖然有理,但也得經過嚴格核查。”
“是啊,真的很有說服力。”指揮臺上一直安安靜靜旁聽的青年忽然笑起來,所有的槍口全部擡起,齊齊比向他的要害,不過在門邊的元帥沒有真正發聲前,所有人只是威懾。
可惜那俊美青年似乎毫不在意,他随手摘了眼眶上的單片鏡,遞給挨得最近的約姆,約姆抖着手接過,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青年緩步走下控制臺,走向衆人中央,同時随手扯開領口,在衆人疑惑的目光裏,從衣領中扯出了一個環繞脖頸的奇異圓環形裝置。
他笑起來,眉眼飛揚,斜倚到艦長座椅的靠背上,施施然道:“如果我不是雷恩·楚本人,我可能真的就信了你呢。”
圓環被扯開,全息僞裝投影瞬間消失,墨發驟然褪色,溫文爾雅的Beta忽然間露出同樣俊美但卻無比張揚的真容。
——那是雷恩元帥的臉。
“元帥?”驚呼聲響起,然後衆人立刻轉頭去看門邊的人。
那人擡手,掀開了已經碎裂的面罩。
“任務完成。”站在門口的黑發青年用他異色的眼瞳看向雷恩,“幸不辱命。”
雷恩懶洋洋舉起手,林敬也身後的親兵立刻沖上前來,将本森團團圍住,那些跟着本森的戰士也大驚失色,立刻丢掉了手中槍械。
“這場戰役,所有的一切都出自我本人的授權。”雷恩揚起嘴角,“靖野號剛才那一炮,還是我親手打的。以及,我還真不覺得我們的雷達是被星寇幹擾的,我要是連那幫雜魚繞後都看不出來,我這元帥不如讓給你當啊。”
本森的臉早都綠了,在看見黑甲人居然是林敬也時,他那臉已經和牆皮一個顏色了。
林敬也開口:“本森少将,戰術會議結束後,你在我的戰艦上一直留到我催你,請問這期間你幹了什麽?”
“天穹之劍不幹淨。”雷恩慢悠悠地說着,甚至沒有轉頭去看本森一眼,“亂七八糟什麽人都從我這兒滾一圈,但是——”
他頓了頓,轉過臉,露出一個殺意凜然的笑容:“從我這兒出去的,只有我一手訓出的、我認可的精英,或者,死人。”
本森渾身顫抖,幾乎在下一刻大叫:“元帥您聽我解釋,我魯莽我愚蠢——”
“噓。”雷恩擡起食指,貼在唇邊,聲音很輕地說,“你蠢得都令我震驚。”
門邊的林敬也平淡地補了一句:“蠢得恰到好處,甚至讓人懷疑你該不會是潛伏在敵方的我軍卧底吧。”
本森的臉更加慘白起來,前功盡棄只需要短短一瞬間,反應過來的本森忙說:“沒有敵軍,真的沒有!我沒有叛變,也沒有埃裏蘭回聲什麽事兒,壓根沒有,我認罪,那的确是我瞎說——”
林敬也打斷他:“你知道雷恩元帥對回聲深惡痛絕,所以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和造星者號的确都不是叛變,你們只是貪財,偷偷幹點走私的活兒,沒想到反叛軍利用了做走私生意的星寇,從你這裏得到了雷恩元帥的具體行程——他們的說法是,害怕被休假亂逛的雷恩元帥撞上,是這樣吧。”
實話實說,星際這麽大,總有些人動點小心思,但悄悄走私一船天然農場的蘋果,和賣了情報給反叛軍,這區別太大了,前者不過罰款,後者無論是否故意,都是大難臨頭。
劉浚:“怪不得,你是發現事情不對想就近抓個擋箭牌。”
“本森·基恩。”雷恩說,“你是第一軍團推薦上來的,第一軍團,好像是維默爾上将在管?”
本森已經絕望了,他哆嗦起來,不行,這事兒不能扯到維默爾家去,否則到時候,他們基恩家的人恐怕此後在首都星就真混不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避重就輕道:“我認罪,我貪財走私,違反聯邦法律,我願意上軍事法庭,我申請交出全部軍職接受審查。但這次我真的只是一時判斷失誤,畢竟林敬也的嫌疑真的非常大,元帥,這個二線的區區Beta,如果不是有什麽貓膩,怎麽可能恰好就——”
嘭——
一聲有些低悶的響聲,本森瞪着眼睛,張着嘴巴,眉心一個射線穿透的血洞,緩緩跌落在地,四肢最後抽動了一下,就悄無聲息了。
“好、吵、啊。”雷恩放下持槍的手,又倚回椅背上。
偌大的艦橋像冰窖一樣死寂。
沒有人敢出聲,哪怕是問心無愧的,也被吓得背後冷汗涔涔。
天穹之劍,對外戰無不勝,對內,同樣雷霆鐵腕。
跟随雷恩已久的少将們只是立正站好,神色沒有任何動容。
天穹之劍三個月前剛剛輪換了一批艦長,八個行星軍團各自推舉了兩到三人,雷恩的視線掃過這些新人,忽然一笑:
“希望諸位當中,別再有蠢得這麽顯眼的,就算心懷鬼胎,也拿點高級手段,不然我就得跟議會提議,看看各大軍校的戰術課教授是不是都收了你們黑錢才讓你們畢業的。”
他轉了轉手裏的槍,又涼涼地說:“也有可能,是對貴族平民雙重考核标準?他家難道給學校捐樓了?”
所有新艦長噤若寒蟬,就算不是雷恩自己帶出來的人,這會兒也能看得出元帥是真的氣狠了。
唯有瑞貝卡少将咳了一聲:“元帥,就算是您,也別胡亂瞎指控啊。”
雷恩看了這位跟他征戰多年的老将一眼,慢慢收斂了那股殺意,算是對她表示一點敬意。
于是劉浚也仗着跟随元帥已久,鬥膽補充:“是啊,這番布局其實真的不算差了,這不也就元帥您自己慧眼如炬嘛。”
馬屁啪啪拍下,雷恩瞥了他一眼,劉浚嘿嘿了一聲,躲回老前輩身後。
然後雷恩回頭,正色說道:“各位,不管以前是幹什麽的,在哪服役,以後是天穹之劍的人,是我雷恩·楚手下的兵,我希望各位記得,才華平庸沒什麽,世界上多得是平凡人,你可以不出衆,你只要夠努力就行。但我生平最恨叛徒,我最讨厭背後捅自己人刀子的無恥之輩,你們盡可以放心,誰要是跟本森學,我保證,你的下場肯定也和他一樣。我有權在戰時處決叛逆者,所以你們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人有機會活着上軍事法庭狡辯。”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采訪一下第一位領到盒飯的優秀炮灰是什麽心情:
本森:謝邀,心情就是,狗糧真他媽噎死我了。以及,我真的不蠢,是他倆段位過高!別拿神仙來和我們正常人類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