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到狄旎迷迷糊糊地回到了銅雀殿, 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紫鳶左顧右盼,終于瞧見她回來了, 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走上前去:“娘娘,夜深了, 也該歇息了。”
狄旎有些魂不守舍的點了頭。
等到了內殿, 燭光照在狄旎的身上。
紫鳶才發現, 狄旎臉頰緋紅,唇邊不知何時染了口脂,眸子裏水汪汪的, 一看就知道做什麽去了。
她手上動作一頓,終于知道為何狄旎現在才回來了。
不過紫鳶對于狄旎如今都成了惹人憐愛的嬌花了, 還能被池宴放回到銅雀殿,而不是留宿乾清宮。
她在心裏對池宴閃過了一絲無奈。
紫鳶走上前去替狄旎脫了衣裳,這時,狄旎才回過神來。
她揉了揉眉心, 驅散了周身的媚意:“明日派人查查,近日蔣妃都做了些什麽。”
她頓了下, 緩緩:“可否與宮外人有聯系。”
紫鳶張了張嘴:“您方才見到蔣妃了?”
狄旎點頭:“本宮覺着,她有什麽事情瞞似的。”
紫鳶颔首應下,轉身替她準備洗漱用的熱水去了。
狄旎坐在紅木椅上,阖起眼睛。
鐘粹宮裏, 蔣妃看着面前有些趾高氣揚的宮女, 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宮女絲毫未察覺到,喋喋不休着:“娘娘您如何能違背大人的話呢!”
她嘴上雖喚着娘娘,可這話裏話外全然沒有拿她當主子看:“奴婢從小在太傅府上侍奉着, 這蔣家的奴婢,站出去腰杆子都挺得直。”
“您怎麽卻這般瞻前顧後呢!”
蔣妃緩緩開口:“本宮這回只是...”
她話還沒說話,便一下被面前的宮女打斷了:“奴婢想,大人定不會想聽見這些。”
“大人讓奴婢給您帶句話,若是您想要溫公子好好的,那便記得自己的身份,莫要給蔣家丢臉才是。”
這充滿威脅的斥責,讓這宮女說得陰陽怪氣。
蔣妃尖利的指蔻一下陷進肉裏了,就連她舌尖都染滿了鐵鏽味。
她逼迫着自己平靜下來,穩住身子,不至于自己失了身份,不管不顧地撲上去,親自教訓這個毫無尊卑之心的逆奴。
蔣妃緩了許久,她袖口裏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着。
過了一會兒,等到宮女心裏覺得有些不對,連背後都出了薄汗後。
蔣妃才睜開眼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她對着宮女笑意款款:“本宮知曉了,夜深了,姑姑早些睡吧。”
被蔣妃叫了姑姑,宮女心裏熨帖得很,她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軟了:“奴婢謝過娘娘,娘娘您也曉得,太傅做的這些,還不都是為了您好。”
“若是那事真的成了,您可不僅僅是如今這妃階的位置呢。”
“況且,也在不用看拿北狄女人的眼色。”
蔣妃眼裏閃過一絲寒意,同凜冬一般,刺得人心裏發涼。
她長睫一壓,掩飾住了所有的情緒。蔣妃淡淡地開口。
“下去吧,本宮也要休息了。”
乾清宮內。
池宴批完了最後一本奏折,也舒了一口氣。
他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池宴将眼神一偏,落在了桌案上一個奇形怪狀的小人上。
他眼底帶了些溫柔。
這是狄旎送給他的生辰禮物,是她送給自己,第一個禮物。
片刻之後,一個黑衣人從外邊來了,在他面前作了一揖:“陛下。”
池宴長睫微垂,掩住了眸子裏的情緒。
他揮了揮手:“起來吧,朕叫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暗衛站了起來,立在一邊,緩緩開口。
前些日子,陛下給了他一個名單,上邊寫着這三年來,京官外臣大大小小貪污渎職的數額。
命他去查。
他是陛下親軍之首,得到消息之後,他就派遣了底下的人照着名單一個一個地去查。
他從來都知道,這朝臣之間關系複雜,可如今在他看來,更像是伺機的猛虎一般,虎視眈眈看着陛下的皇位。
“陛下。”他緩緩開口,細細道着這些日子,他查到的東西。
暗衛方看見那些呈上來的文書時,驚得萬年不變的臉色都裂開了幾分,他覺得,陛下這回怕是會大怒。
果不其然,池宴面色一黑,他手一揚,就摔了桌案上價值不菲的硯臺,叮鈴哐當的響聲在靜默的大殿裏響起,那墨色的眸子裏充斥着滿滿的怒氣。
龍顏大怒,向來都是要浮屍百萬的,縱使在別人看來,池宴只是一個尚未執掌大權的小皇帝。
池宴将自己令牌丢給他,厲聲吩咐道:“拿着。聽清楚了,務必斬草除根。”
暗衛一頓,他擡頭看向池宴:“陛下,那位大人物呢,該如何?”
“那位,你不用管,只需把他的爪牙一一拔了,朕在朝堂中,自能叫他失去所有。”
池宴拳頭緊握着,因着用勁太大,還止不住地有些顫抖着。
暗衛站在一旁,沉默着。
池宴緩了好一會兒,揮了揮手:“下去吧。”
“對了,蔣家表弟要來京了,你着人在暗處好好照看着他,莫要叫別人尋到了空子。”
暗衛方應下,又聽池宴說。
“先太傅那得意門生,有消息了嗎?”
“先前有人在杞縣見過他,可等到臣的人不知所蹤了。”
池宴揉了揉眉心:“那就繼續去尋。”
“是,陛下。”
乾清宮的燭光微微搖晃,宮門內,早已寂靜無聲,就連蟬也開始了短暫的休憩。
半個月後。
太傅府裏,這些日子,他明裏暗裏的門客,一個一個地,要麽自己請辭,要不就被言官上谏。
輕則被外派貶官,重則連身家性命都沒了,連累全族。
菜場口那行刑臺上,猩紅攀附着木墩,就連周遭新長出的植被都被染上了鮮紅。
殺雞儆猴這一招,池宴使得極妙,叫朝重原本小動作不斷的臣子們,都低着頭成了鹌鹑一般。
縮着頭連探都不敢探出來,一個個都安分得很。
蔣鳴眉間皺成山巒,又擡了眸子輕輕瞥了一眼底下有些焦躁的門客。
他聲音沉穩,卻也帶了一絲厭煩:“閉嘴。”
這些年來,蔣鳴在這些人之間極有聲望。
他一開口,其餘人便只敢低着頭,不再惹怒他。
蔣鳴擡起手來,揉了揉眉心:“這般吵吵鬧鬧,不就是落了那人的下懷?”
“說是陛下,本官瞧着,卻是連斷了奶的孩子都不如。”
這是蔣鳴第一次在這些人面前如此明目張膽的嘲弄池宴。
底下的門客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來。
他們不是蔣鳴,這些話,可不敢附和。
蔣鳴說完之後,也知道自己這是失态了。
他揮了揮手,叫底下一青衫男子站了出來:“大人。”
蔣鳴開口問道:“瞻洲的事,辦的怎麽樣了?”
門客們雲裏霧裏,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瞻洲,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麽事可以辦的?
青衫男子回他話:“回大人,那事,辦妥了。”
蔣鳴拍掌笑道,連念了三個好。
方才難以纾解的煩躁也一下消失殆盡了。
“諸位大人,可都曾受到過本官的提攜和恩惠,甚至是,身家性命。”
他擡頭笑問:“本官說的可對?”
門客們不知他要做什麽,雖心裏提得緊,只得硬着頭皮應道:“是。”
“太傅大人待爾等,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諸位大人可願跟随本官,矯枉如今陛下的過錯。”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清君側。”
底下的人三三兩兩擡起頭來看向蔣鳴,眼裏皆帶了不可置信。
他們先前只是覺得太傅只是想權傾朝野,成為這大啓數一數二,青史留名的權臣。
沒成想,他的野心便這般的大。
他們有些也曾受過先帝的恩惠,自是不願如此對付先帝之子,如今的陛下,池宴。
其中一個年紀尚長的男子站了出來,小聲開口:“大人,陛下尚且年幼,咱們這些老臣教導教導便好了,也不必如此的大動幹戈吧。”
蔣鳴擡起頭來,這是跟着他數十年的老臣了,他年輕時孔武善勇。
可畢竟如今年紀大了,瞻前顧後,不成大事。
蔣鳴眼裏閃過一絲可惜,可面上卻挂着平日裏的和煦。
“哎,陳大人如今年紀大了,心裏記挂的事多了,本官尚能理解。”
他揮了揮手:“既然如此,那陳大人不如便先回到府上。本官可不敢脅迫朝中大臣同一條心,不是嗎?”
陳大人松了口氣,既然能放他走,那便好辦了。
他朝着上座人拱手:“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陳大人沉默了一會,還是說了句:“大人您,還是莫要忘記先帝最後那一席話啊。”
說完這句後,陳大人便低着頭往外走了。
底下有些心思活絡的,不願同他一道做這種謀逆的滅族大事。
也頗為躍躍欲試。
只是,刀光一閃,陳大人連痛呼都來不及,便一下倒在了門前。
那出劍的,便是方才的青衫男子。
他低下頭來,擦了擦劍,仿佛方才只是随手削了個蘋果似的。
門客們有些膽子小的,都險些從椅子上滑落了下來。
就連膽子頗大的,面上的神色也極為不好。
蔣鳴心裏十分滿意,他揚了手,叫人将陳大人的屍身拖了下去處理好,又讓青衫男子走上前來:“蔣崇舟,本官的義子,也是本官的得力幹将。”
底下沒有人開口,蔣鳴倒也不惱,只再問了句:“誰還有不願同本官,共謀大事的嗎?”
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兒,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人站了起來,朝上作揖:“微臣,願随大人一道。”
蔣崇舟握緊手裏的劍,掃了下面一周。
随後,這大堂裏的人,都站了起來,聲音發聩:“臣等願意跟随大人。”
蔣鳴拍掌:“好!”
池宴那小兒會殺雞儆猴,他自然也會,甚至比他更狠。
等到門客們都一一走了之後,他們夜裏聽到消息。
吏部侍郎陳大人,不知得罪了那路的山賊,竟一夜之間全家都被滅了口,連方滿月的小孫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