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如許

第36章 番外：一杯

烈日炎炎，廉價的陽光肆無忌憚地炙烤着每一個人。風也吹累了，偶爾才懶洋洋地送來一陣珍稀的氣流。

徐耀張開五指，透過指縫瞄了一眼狠毒的太陽，汗水順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滑到下巴，搖搖欲墜地晃了兩下，最終“吧嗒”一聲摔在地上，在地面上留下一朵小小的水漬。

他的目光望向街口，那裏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沒有陰涼可以遮蔽，永遠不知疲倦地跑來跑去。

他收起傳單，走了過去：“許微塵！”

身影轉過來，認出他，開心地朝他揮揮手：“會長！”

“嗯。”徐耀看了一眼他大汗淋漓的臉龐，“辛苦了，我請你喝飲料吧。”

許微塵連連擺手，取下背包，拿出一個老舊的塑料水壺，得意地晃了晃剩餘的半壺水：“我喝這個就行了，我帶了好多。”

徐耀抿了抿嘴唇，不由分說搶過他的水壺塞進自己包裏，拉着他走到學校對面的商業街。

商業街的拐角處，有個顯眼的橘黃色店招牌，寫着兩個大字——“一杯”。

“咦？這裏什麽時候新開了個飲料店？名字好奇怪哦……”許微塵以前常常到這附近的小店裏打工，自從被徐耀抓進學生會當壯丁，又給他找了勤工儉學的工作，吃住都在學校，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過商業街了。

徐耀看看他，又看看店名，不顧許微塵的掙紮，把他拖進店裏。

“你要喝什麽？”徐耀問。

許微塵仰望着寫滿了飲料的菜單，被各種名字晃花了眼。什麽西米露優格燒仙草……他并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不敢冒然亂說怕被人笑話。

“歡迎光臨，請問需要點些什麽？”吧臺後金色爆炸頭的女服務生微笑着問。她個子很高，大大的眼睛畫着精致的眼線，被她直直地盯着，許微塵的頭像麥穗一樣低了下去。

徐耀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對女服務生說：“一杯檸檬茶，給他來一杯珍珠奶茶。”

“好勒！”女服務生朝着身後喊了一嗓子，“樂樂，一杯檸檬茶一杯奶茶！”

“哦……”

有人應了一聲，然後什麽東西從吧臺底下冒了出來，把許微塵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比吧臺高不了多少的男孩子，梳着乖乖的頭發，拿起量具一板一眼地調制奶茶。

徐耀又看了一眼身邊的許微塵，兩個人的傻樣兒有得一拼。

“一共是四十五塊，”女服務生清亮的聲音歡快地響起，“麻煩先付錢！”

徐耀摸了摸口袋，準備掏錢包付錢。

——沒摸到。

他皺了皺眉，又仔細地摸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和背包。

——還是沒有。

他有些尴尬，垂眸低聲說：“我的錢包忘在學校了……”

“啊？”女服務生眨了眨大眼睛，慌忙說道，“樂樂不要做了！客人沒帶錢！”

“哦……”男孩兒慢吞吞地把量杯放回去，嘟嘟囔囔抱怨着，“我都做到一半了啦……”

“沒辦法啊，總不能請客人喝免費的飲料吧？我是無所謂啦，被四十五知道又要叽叽歪歪了。”女服務生安撫着他，兩人一起抱怨着不知道誰。

“那個……我有錢。”許微塵趁這兩人抱怨的間歇時間，弱弱地插了一句。

“哈？”女服務生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許微塵以為她不信，連忙打開背包，掏出一把零錢，有一塊兩塊，最大的一張是五塊。他數出四十五塊錢，推給女服務生：“給。”

“……你有錢早說嘛！”女服務生不情願地推了推男孩兒，“樂樂，奶茶和檸檬茶再去做起來吧！”

“哦……”男孩兒發出沉重的嘆息，許微塵臉紅了，忙不疊地道歉。

“沒事啦。”男孩兒把做好的奶茶放在封口機上，用力摁下把手，把封裝好的奶茶上下搖了搖，遞給許微塵，“喏，你的奶茶。”

許微塵接過來，男孩兒卻沒有接着回去趕制徐耀的檸檬茶，他直勾勾地盯着門口，像被定身了一樣。

女服務生捏了捏他的臉：“怎麽啦？四十五又不給你買零食吃了？”

許微塵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店門被推開，有個小青年頂着一頭雜毛，打着哈欠走進來，一擡眼發現店裏的人都盯着他看，吓得哈欠打了一半僵在中途，他撓了撓頭，疑惑地問：“怎麽了這是？”

女服務生只得自己轉身做了檸檬茶遞給徐耀，故意大聲地說：“嘗嘗，不好喝讓老板退錢！”

小青年沖過來，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退不退！貨款兩清了啊！”

他轉向男孩兒，敲了敲男孩兒的額頭：“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工作？客人都要退錢了。”

男孩兒張了張嘴，女服務生搶着說：“有個中飯才來上班的老板才比較容易倒閉吧！”

“啊……已經要吃中飯了麽……”小青年看了看挂在牆上的鐘表，問男孩兒，“吃飯了嗎？”

男孩兒搖搖頭。

“走，跟我到陳堯家蹭飯去！”

男孩兒擡起頭，眨了眨眼睛：“翹班嗎？”

“有大寶呢，走啦走啦！”小青年說着，拉起男孩兒的手，趕在女服務生追出去之前，推開門逃了出去。

許微塵眼睜睜看着飲料店老板帶着店裏的員工公然翹班，用力吸了一口奶茶，竟然意外地好喝。

女服務生怒視着搖晃的店門，彎腰拿出個“暫停營業”的牌子甩在吧臺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喝完趕緊走，我也要吃飯去了。”

許微塵有些無語：“怎麽……這麽随意……”

“哼，我只是個打工的，老板都不在，我還操個什麽心！”女服務生不悅地嘟起鮮紅的嘴唇。

徐耀二話沒說，拉着許微塵走了出去。

大街上，許微塵留戀地回頭張望着：“剛才忘記問了，不知道他們店裏還招不招人……”

“你想幹嘛？”

“來打工啊，老板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樣子呢！”

徐耀不以為然地“切”了一聲：“有這種老板，早晚要倒閉，搞不好連工資都發不出來。”

“有道理哦……”許微塵悶悶不樂地苦惱着，等學生會的工作結束了，該到哪裏繼續打工賺錢呢？

走在前面的徐耀突然停住腳步，許微塵一個不注意撞在他身上：“對不起哦會長！”

徐耀全然沒在意，他伸出手，摸了摸許微塵的頭發，認真地說：“等以後，我當老板了，你來給我打工吧。”

許微塵張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他。

正午的太陽熾烈似火，背光的少年堅毅如山，陽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柔柔的金光，朦胧得好似夢境。

許微塵用力點了點頭，笑了起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