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如許

第6章

打開工作文件還沒開始看幾行，又聽見“叮”得一聲，系統提示：【思凡】加您為好友。

齊亞是個大集團，底下有好多分公司，員工衆多，為了方面跨部門甚至跨公司的交流，公司給每個人裝了個內部聊天系統，只要知道對方的名字，就可以搜索到對方。

【思凡】：許微塵？微臣？你怎麽起了這個昵稱？

【微臣】：注冊的時候拼音輸入法不小心打錯了。

許微塵以為對方只是好奇，于是他認真回複完，把對話框最小化。剛打開工作文件——“叮”。

【思凡】：你真是銷售部的新人？

【微臣】：……是啊。

這次許微塵等了三分鐘，見對方沒有回複，他叉掉對話框決定繼續看文件。

“叮”。

【思凡】：知道藥藥切克鬧是誰不？他都這麽說了你還敢在他下面回複？膽子夠大啊！

【微臣】：……不知道。

五分鐘以後。

“叮”。

【思凡】：該說你是無知是福呢還是無知者無畏呢？^＿^

【微臣】：……我工作去了，再見。

都說了再見，應該就再也不見了吧。許微塵默默想着，專心看起了文件。剛看了兩頁，又是“叮”“叮”“叮”連續三聲。

就算是好脾氣如許微塵，也不由得有些火大。他點開對話框，看也不看噼裏啪啦打字發過去。

【微臣】；你到底想幹嘛？有事兒請說事兒沒事兒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藥藥切克鬧】：……

這是個神馬情況？許微塵顫顫巍巍點開罪魁禍首系統提示：【藥藥切克鬧】加您為好友。

他再顫顫巍巍拉動對話框的滾動條，找到兩分鐘以前的歷史記錄——

【藥藥切克鬧】：來我辦公室一趟

【藥藥切克鬧】：現在

完了，看來自己的怒氣發洩錯對象了。但是這貨是誰啊，随随便便就叫人去辦公室，好歹說清楚是哪個辦公室啊！

【微臣】：敢問您是……

【藥藥切克鬧】：……

【藥藥切克鬧】：我是徐耀。

許微塵傻眼了。這唱得是哪出啊？

但是皇上傳喚，微臣不得不去。推開門，徐耀正靠在老板椅上，手裏拿着只鋼筆，像高中學生一樣玩兒着轉筆。

許微塵把徐耀找他的目的在心裏排查了無數種可能，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平日裏他都是直接向雷蒙彙報，如果有問題再由雷蒙向徐耀彙報，根本輪不上他。徐耀突然找他，莫非是終于想起了他這個小學弟，想敘敘舊？

他在門口胡思亂想站了好久，徐耀才像剛發現他的存在似得，對着椅子揚揚下巴，“坐。”

許微塵戰戰兢兢坐下了。

徐耀把玩着那只精致的鋼筆，半響才開口問道，“知道我找你來幹嘛麽？”

“不、不知道。”這句話許微塵說得及其誠懇，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盡可能表現出一副誠懇的樣子，眼睛裏閃爍着真誠的光芒，就差跪在地上求總監大人指點迷津了。

徐耀瞥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手指間的鋼筆上，完全忽略了許微塵這個人。

許微塵大氣也不敢出，只好也盯着鋼筆在徐耀的指尖翻飛。純黑色鋼琴烤漆的鋼筆造型圓潤，在首端中端和末端分別鑲嵌着一圈兒金色，流光溢彩，筆帽上有一枚六角白星的标志，顯得低調典雅，又不失富貴。

又是漫長的沉默。徐耀才終于把鋼筆收了，故意咳嗽了一聲，明明是對徐微塵說話，眼睛卻盯着手中的鋼筆，“以後不要在工作時間上論壇。”

許微塵暗付，我那是午休時間好嗎，根本不是工作時間！但還是點點頭，擺出一副虛心接受的面孔，“我知道了，徐總。”

徐耀朝門揚揚下巴，“你走吧。”

“是。徐總再見。”

就這樣，許微塵莫名其妙迎來了上班以來第一次跟部門總監的親密接觸，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又莫名其妙被趕了出來。所謂的驚喜變成了驚吓，他在肚子裏把雷蒙吊打了一頓，對徐耀更加猜不透了。

不對，其實從學生時代開始，他就沒猜透過徐耀。徐耀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知道為什麽……

大概是中午被徐耀莫名其妙的态度吓了一跳，晚上許微塵睡得很不安寧。他夢到了盛夏的夜晚，天地之間像個巨大的蒸籠，沒有一絲空氣流動，整個世界像是被禁锢在黑白默片中。

有個人影逆光站着，好像在對自己說話，“許微塵，我……”

許微塵看着他的嘴在動，卻聽不到一點兒聲音，死寂的黑暗似要把自己吞沒。沉沉烏雲一層層壓了下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絕望的心情，讓每一口呼吸都痛徹心扉，好絕望……好絕望……明天太陽不會升起來了……自己再也見不到光明……只能堕入無邊的黑暗……

那人等不到回答，琥珀色的眼眸充滿了失望，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地平線，漸漸消失不見。

許微塵試圖伸出手去挽留他，卻發現身體動彈不得，無數雙無形的手把他硬生生拉扯住，黑暗撕扯着他，把他越拖越遠，他只能徒勞喊着那人的名字，掙紮着醒了過來。

許微塵喘着氣，雙眼視線一片模糊。他盯着床頭的鬧鐘，好一會兒才看清楚指針的數字。

淩晨2：37分。窗外還隐約能看到遠處齊亞機械公司大廈的輪廓，在夜色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許微塵伸手摸索着枕頭下面，觸到一個冰冷的直角。他把它掏了出來，是一個木制的小相框。相框的邊緣由于多年被人摩挲，磨掉了不少漆塊兒，原木材質原本圓潤的表面顯得斑斑駁駁，許微塵盯着照片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又把它塞了回去，閉眼重新躺倒在床上，掙紮着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