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輸棋、抹藥
紅燒肉、蔥爆羊肉、清蒸鲈魚,素菜是土豆絲和醋溜白菜,讓李陣意外的是,竟然還有老北京的小吃咯吱盒和糖卷果。
這一桌子菜,肉的鮮的鹹的甜的應有盡有,讓李陣差點把眼珠子掉出來,而且賣相十足,嘗起來也不是花把勢。
按說李陣在外面這麽長時間,因為陳氏杯的事情,身價翻好了幾倍,吃的住的肯定不錯,但是李陣就像好幾天沒吃過飯似的,狼吞虎咽的席卷着桌上的飯菜。
一邊往嘴裏塞還一邊含糊的嘟囔道:“好吃好吃,你兒子不錯!”
李奕之:“……”
陳璟也沒說話,他“讨好”對方的目的是達到了,看起來李陣和李奕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起碼在吃上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典型的随便給塊糖就能被人拐走的類型。
陳璟拿起筷子夾了好多菜和肉放進李奕之碗裏,一邊夾一邊道:“師父你也動筷子。”
陳璟夾着,李陣還極其沒起子的說道:“夾少點夾少點。”
李奕之是多麽慶幸自己看不到,不然看到自家師父這種丢人的樣子,一定很尴尬,起碼現在可以掩耳盜鈴……
李奕之怕李陣都吃光了,摸索着拿起筷子,也給陳璟夾菜,他夾的很準,不會撲空,精準的把一塊紅燒肉夾起來放進陳璟碗裏。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陳璟是個很嚴謹的人,也是個很體貼的人,肉菜素菜湯和米飯放在哪裏會固定,這樣方便李奕之吃飯,以免看不見東西夾菜不方便。
陳璟看着自己碗裏的肉,板着的臉禁不住有些放松。
陳璟生了一雙桃花眼,微笑的時候煞是好看,彎彎的,只不過他不經常笑。
李陣看到他的眼睛,愣了一瞬間,随即道:“我以為你不會笑呢,長了一雙桃花眼,小心長大了引風流債。”
“師父……”
李奕之無奈的想抹把臉,道:“小璟才十歲,您不要教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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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李陣一邊往嘴裏扒拉着米飯,一邊嘟囔道:“十歲不小了,我十歲都定段了。”
其實說者無心,聽者反而有心,陳璟生性好強,總是不甘落後于人,在圍棋方面自然更是如此,畢竟這是他所喜歡的。
或許是從小的家教如此,父親反對陳璟學圍棋,因為想要他繼承家業,陳氏是家族企業,只能由直系後輩繼承,而陳璟又只有一個姐姐,他是獨一個男孩,更是被寄予厚望。祖父在家裏說話的分量舉足輕重,祖父雖然不反對陳璟的愛好,但是始終堅信,陳家的孩子無論在哪方便必須是拔尖兒的,不然寧肯不做。
這種種的壓力都讓陳璟從小少言寡語,易于普通孩子的冷靜沉穩,喜怒不形于色,雖然再怎麽說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有多深沉的心思,但是如此“老成”的還是讓人忍不住擔心。
李陣十歲定段,這在圍棋界雖然是天才,但是棋壇并不缺乏天才,大器晚成的人少之又少,一共也數不出來五個。陳璟今天十歲,過了春節之後就要十一歲了,他未曾可以超越眼前這位鋒芒畢露的棋王。
陳璟從來沒對自己失望過,他做事情總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就像他從南京獨一個人導了各種車,甚至坐貨車跑到北京學棋一樣,他篤定的,就一定能辦到。
然而這次不一樣,他想超越李陣,卻輸在了起跑線上,已經不能挽回。
陳璟情緒不高,李陣吃了大半桌子菜,心滿意足的厲害,極其不雅的拍了拍微鼓的肚皮。
吃飽了飯,李陣自然不會去洗碗,陳璟也不會讓李奕之去洗碗,于是認命的收拾了桌子,把桌子擦幹淨,去廚房洗碗去了。
陳璟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李陣倚在大廳的門框邊,似乎再吹夜風,只不過臘月的夜風涼了點兒。
李陣看到他,笑道:“小子,要不要下盤棋?”
陳璟并沒有拒絕他,很淡定的點了點頭。
倆人在主屋置下棋盤,陳璟執黑,李陣執白。
陳璟是初學者,年紀輕,而且身上沒有職業段位,而李陣是新出爐的棋王,第一個打敗日本九段揚眉吐氣的棋手,倆人的實力懸殊自然可見一斑。
不過即使這樣,陳璟也不肯讓李陣貼給他子。
這一點讓李陣刮目相看,或許在很多人眼裏,職業和業餘下棋,業餘不要貼子,這是一種托大、裝大半蒜的行為,只不過李陣覺得陳璟的脾氣頗對他的胃口。
李奕之的棋風幹脆利落,而李陣的棋風則比他還要幹脆,就好像疾風掃落葉,眨眼之間已經被妥妥的圍困住。
高手的棋走的厚,就像書法一樣,寫得好不好要看看是不是入木三分力透紙背。
初學者之間往往是殺大龍,或者互相吃子,高手與高手之間一般不會出現殺大龍的情況,像李陣飯前的那一複盤,也是因為白棋的誤算,才讓黑棋得以抓住大龍一痛沖突。
在圍棋裏,大龍經常是一種比較累贅的存在,因為牽連甚廣,又尚未活淨,一旦被對手揪住,還會傷及左右。
李陣對死活感覺很強,棋風雖然凜冽,卻走得相當厚,讓陳璟有一種措手不及的無力感。
不到一個小時,陳璟就敗下陣來。
雖然結果有些慘不忍睹,不過李陣對陳璟還是很滿意的,因為陳璟不浮躁,從頭到尾不見即使知道要輸棋,也會下完最後一個子。
沉着冷靜是下棋的必備心理素質。
而且陳璟的棋感很好,雖然李陣見過棋感最好的人并不是他,不過這樣子在同齡人中也算是天才。
其實棋感最好的,除了李奕之,不做第二人選,這也是李陣所高興的,無論為了什麽,李奕之願意拿起棋子,一塊璞玉可以彰顯自身的價值,這都讓李陣覺得高興。
李陣下棋雖然很刻薄,不過為人不刻薄,指出了幾處陳璟的誤算,讓他多做做死活題,練習長棋。
李陣的講解很獨到,原來高手的思維和業餘只是一層窗戶紙,一點立刻就通透了,不是陳璟不會想,而是他想的方向偏差了。
陳璟把譜子記下來,旁邊批注了好多字,以免自己忘了,看起來非常認真。
李陣吃多了犯困,也是因為剛從外地回來的緣故,下完棋就回屋去睡了。
李奕之又給陳璟講了幾處細節,畢竟李奕之和陳璟相處的時間久,知道陳璟的思維方式和下棋風格,提醒了他幾點李陣沒有提到,但是他容易忽略的地方。
時間不早了,李奕之的作息很有規律,就準備也睡覺。陳璟去燒了點水給李奕之洗漱,天氣太冷,四合院裏就更冷,冬天不能總是洗澡。
洗漱的時候李奕之聽見陳璟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抽氣聲,不禁問道:“怎麽了?燙着了?”
起初他以為是水太燙,哪知道陳璟很淡然的回了一句,“哦,沒事,剛才燒水沒注意,摸到了壺。”
“起泡了沒?”
“好像起了。”
李奕之下意識的把他的手拉過來,但是立馬想到自己看不見,道:“起泡了還用熱水洗。”
“琢磨棋譜就忘了。”
李奕之打開水龍頭,讓陳璟沖了沖涼水,自己去主屋的抽屜裏找藥。
他記得好小的時候,他剛來到四合院裏,因為眼睛看不見,經常被門坎啊花盆啊絆倒,磕的到處是疤。
李陣就找黃藥水給他抹,抹上吹一吹,立馬就不疼了,因為他經常摔跤,黃藥水就成了家裏的常備的傷藥。
李奕之在屋子裏搗騰半天,弄得東西“乓乓”的從櫃子裏掉出來,最後也沒找到黃藥水,還是陳璟進來問他找什麽。
李奕之拿棉簽沾了點藥水,遞給陳璟讓他抹,怕自己什麽也不知道弄疼了對方。
陳璟沒當回事,雖然是很疼,水泡一沾到熱水好像要燒着了一樣,不過男孩子怎麽可以怕疼,說出來豈不是被人笑話,陳璟就沒當一回事。
李奕之還湊過來給他吹了吹,水泡抹了藥涼涼的,立馬就鎮了痛。
從小到大,沒人管過陳璟磕了碰了疼不疼,磕了碰了都不會有人知道,李奕之的反應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感動的。
就仿佛是死水被撩起了一波漣漪,雖然輕,卻久久不能平息。
這些人情事物,是陳璟在家裏窩一輩子,學習一輩子,也不能接觸到的。
從南京過來北京,他的生活裏不僅有曾經唯一的圍棋,變得充斥豐富起來,有老舊胡同的紅牆,有四合院的灰瓦,有鄰居們的熱情,自然更有李奕之,這個第一個待他好的人,讓陳璟知道,除了功利之外,還有善意,很多時候不需要那麽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