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席歐烏爾
尤利爾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自己再這麽下去,估計就會走上病嬌的不歸路。
感受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尤利爾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是一個圓形矮穹頂的小屋,穹頂正中開着天窗,天窗下正對着一個火坑,圍着火坑砌了一圈矮炕,是低階魔人聚居地最常見的土房結構。土房裏除了他,還有兩個活物,都不具威脅。
坐起身,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頭暈,突然想起然德基爾那說暈就暈的小身板,和他家裏至少碼了一面牆的藥罐子,尤利爾忍不住全身一抖,結果就讓人從後面給抱住了。
尤利爾發誓,如果不是因為他不用眼睛也能認人的特殊技能,路西斐爾的小命此刻大概可能就交代到這裏了。以及,為什麽我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你還要抱我啊!你到底多沒有自尊心,還是說你打算把我抱起來丢前面那堆火坑裏去?
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驚喜地嚷嚷開了:“大嫂終于醒了!恩人你這回不用擔心了吧!我就說大嫂這麽有本事,不會有事的!”
尤利爾循着聲音,看見了一個笑如菊花綻放的魔人大叔。那魔人光着上身,露着健壯的胸腹肌,盤腿坐在熊熊燃燒的火坑旁邊,手裏搖着一把破爛的蒲扇,頭頂寸草不生,光可鑒人。
看見尤利爾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魔人大叔幹笑一聲,厚實的手掌撫着光頭說:“大嫂看笑話啦!還不是那個賊龍給噴的!要不是大嫂跟恩人,咱這命就交待那了。”
尤利爾眯起眼睛,心想,這大概就是被路西斐爾順手救了的那兩個魔人之一。就不知道他們後來是怎麽再碰上的,是偶然還是有人刻意安排?
那魔人顯然憑本能感覺到了絲危險氣息,“哈哈”着站起身:“恩人跟大嫂肯定有話要說,那我就先出去。有事喊我哈!”說完把蒲扇往腰間一別,挪開旁邊一扇石門,就走了出去。
尤利爾現在心裏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大嫂你父親。
魔人出去後,還很熱心地将石門掩好。期間,路西斐爾就維持着從身後抱着他的姿勢,不動也不說話。
尤利爾伸手去掰他扣在自己身前的手,幾下居然沒有掰動。尤利爾怒從心起,扣住路西斐爾的脈門狠命一扯,結果一陣銳痛從小腹升起,疼得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不過好歹将路西斐爾的手扯開了。
路西斐爾被他直摔出去,撞到了對面的石牆上,然後彈到了火坑旁,發出了一連串的“嘭咚”聲。看着對面牆上被撞出來的幾道裂縫,再看向趴在地上不動的路西斐爾,尤利爾将手摁在疼痛連綿不絕的小腹上,說不出地糟心。
在魔人廢墟,他中了莉莉絲的陷阱。夜之魔女最擅長的,莫過于魅惑之術。本來他是不怕的,壞就壞在體內的光之荊棘被花汛影響,兩相作用,他便中了魅毒。這也沒什麽,他還壓制得住。可是為了趕去救路西斐爾,他強行驅動了光之荊棘,魅毒浸入聖靈。路西斐爾本就對他有些不清不楚的想法,便也受了影響,後來的事不說也罷。
魔界花汛,萬物繁衍,生命之種紮根體內,受雙親靈魂滋養,經不得半分不悅。可光之荊棘也依賴他的聖靈維生,兩種東西在他體內為了争地盤不停地折騰,莉莉絲又追殺而來。
尤利爾覺得,果然是天要滅他,什麽都擋不住。
Advertisement
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熄滅路西斐爾對他的妄念。失去了一方滋養,生命之種難以發芽,到時候用凍泉之水将之融了便好。
可就在他失去意識的這短短的時間裏,生命之種居然已經發芽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仔細看向路西斐爾。
路西斐爾此刻就像是一具失去了靈魂的驅殼。他趴卧在地面上,一邊的額角抵着地,金色的長發鋪散開來,湛藍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尤利爾的方向,目光卻沒有焦點,滿面的憔悴哀傷,像是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看着看着,尤利爾突然就笑了。
他本來就是個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是故意的。自己如此為難他,倒是有幾分想不開。如今這局面,總不過是多遭點罪,多費些腦子,何必要遷怒旁人。
起身走到路西斐爾身邊,尤利爾将他扶起來,理了理他亂糟糟的金發。這期間,路西斐爾就一直癡癡地看着他,眼睛仍是一瞬不瞬,眼角卻漸漸濕了。
尤利爾嘆了口氣,祭出終極武器:“我有喜歡的人。你別這樣了。”
路西斐爾眸光一閃,聲音嘶啞得宛若枯木劈裂:“誰?”
尤利爾的腦中瞬間閃過一串可以背鍋的名單,然後從中選出一個目前來講,可能最有效的一個:“席歐烏爾。”
正趴在土房外面聽牆角的魔君席歐烏爾聞言,雙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而已經跪在魔君身後的魔人大叔,則滿眼聽到不得了八卦的興奮,如果不是魔君在前,恐怕早就跑到隔壁去邊喝酒邊說道了。
路西斐爾此刻心中的哀傷可謂是無人可解。
他很清楚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尤利爾是真不喜歡他。至于尤利爾同他說的那些戳心窩子的話,他其實并不怎麽在意,甚至還替尤利爾疼得慌。
四千七百萬天族的生命、幾個堕落成魔的戰友、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兒,還有就是看着不怎麽靠譜的繼任者。路西斐爾覺得自己如果是尤利爾,遇上這麽多糟心事,估計早堕天成魔了。
尤利爾做過什麽,跟他喜歡他,根本就是兩回事。
路西斐爾已經敢肯定,尤利爾不懂什麽是喜歡。
不懂,就讓他懂好了。
在路西斐爾這樣想着的時候,尤利爾突然說,他有喜歡的人。
他喜歡的人是席歐烏爾。
路西斐爾心中的第一個想法是,不信。
然後,席歐烏爾就踹開石門走了進來。再然後,他就看見席歐烏爾三步并兩步走到尤利爾面前,單膝跪地,捧起尤利爾的手,在他指尖上印了一個吻。
開始的時候路西斐爾并沒想到這個一身黑焰長袍、身材高大、笑容嚣張,外加傲氣逼人的堕天使,就是魔君席歐烏爾。
直到席歐烏爾款款深情地望着尤利爾說:“殿下,吾心亦同。”
尤利爾的目光在那一刻閃了一閃,然後一改平素的清冷,溫聲道:“你來得倒是時候。”
席歐烏爾連忙說:“我警告過莉莉絲別去找你麻煩。我已經罰了她禁閉,她不會再出現了。”
尤利爾笑了笑,順手将席歐烏爾拉了起來:“你來找我有事?”
席歐烏爾繼續深情款款道:“一別經年,吾對殿下甚是想念。”
尤利爾仍笑道:“是麽,我也很想你。現在見到了,你打算怎樣?”
席歐烏爾明顯愣了一下,随即耳根一紅,低聲道:“這裏說話不方便,不如到吾住處一敘?”說着便打了個響指,只聽得屋外一聲龍吟,土房的天窗中“簌簌”地落下了一堆塵土。
在一旁一直保持密切圍觀狀态的路西斐爾,突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席歐烏爾的目光突然轉到他身上,眼睛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不知這位是?”
尤利爾說:“他是我的傳令官,叫阿米爾。”
路西斐爾下意識地握緊了插在腰帶中的匕首,心想,這展開的模式怎麽跟莉莉絲那時候這麽像。
可席歐烏爾并沒有如莉莉絲般突然發難,而是将路西斐爾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這娃娃長得倒俊俏。殿下如果不喜歡他,不如把他送給我吧。”
尤利爾語氣淡淡地說:“我既然帶他出來,便得帶他回去。”
席歐烏爾朗聲笑道:“殿下果然一點兒都沒有變。”
尤利爾垂眸一聲輕笑,說:“你倒是變了很多。”
路西斐爾看見尤利爾雙眸閃過一絲感懷,清淡如煙,瞬間即散。他突然感到一陣煩悶。
不管尤利爾是不是真的喜歡席歐烏爾,他們之間确實存在一些東西可供回憶追思,而自己,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融入其中。
路西斐爾跟着尤利爾,一路乘着黑龍,被席歐烏爾帶上了諾曼城之巅。
那頭似乎有雜耍天賦的黑龍,在途經半山那一片烏雲時,還特意做了幾個空翻。如果不是尤利爾摟了他一把,路西斐爾險些就給甩了下去。
席歐烏爾毫無歉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彼列喜歡這樣。圖特已經養成習慣了。”
圖特就是他們座下這頭黑龍的名字。順便一提,之前被莉莉絲的魔刃斬首那頭黑龍正是這頭的兒子。
聽說這件事後,路西斐爾就對這一程十分沒有安全感,尤利爾安慰他道:“龍族雖然記仇,但更重契約。它的主人不下令,它不會怎麽樣的。”
路西斐爾看着尤利爾滿臉“就算它想怎麽樣,大不了也斬了”的表情,心裏覺得更加沒有安全感了。
不過圖特是一條聽話的好龍,最終安全地将他們帶到了目的地。
諾曼之巅的景色很好,不知彼列是如何做到的,從山頂看下去,并看不見山腰的層雲,廣闊的林地和平原盡收眼底,錯落有致的城市也別具風味。
大領主府極盡奢華之能事,寶石鑲磚、雕塑林立,門前石階和四方廊柱全部選用烏金黑曜石,看起來莊嚴肅穆流光溢彩,走上去卻十分滑腳。
好龍圖特在完成任務後,便振翼而起,飛到府邸後面和家人團聚去了。作為魔君的家人,彼列此時也從府邸裏迎了出來。
大領主彼列身量不高,灰色的短發有些自來卷,加上他長着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像是一個漂亮的少年。他此刻穿着一件銀色的絲質長袍,腰間垂下幾縷秘銀絲縧,絲縧間墜着冰藍色的寶石,腳上穿着一雙銀絲布鞋,鞋幫上也鑲着淺色寶石。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黑暗氣息,也許看見他的人更願意相信他是一名高階天族。
看見尤利爾,彼列并沒有掩飾一臉的不悅加不屑:“喲,這不是前大天使長尤利爾殿下嗎?您這架子端得可真穩,還讓我們魔君親自去接您。”
尤利爾心想,彼列真不愧是亞列的兄長,說話風格真是高度統一。以及,你覺得我稀罕你們魔君來接麽,況且這真叫“接”而不是“挾持”?
可在人家的底盤,顯然不能用無視來對待大領主,尤利爾略一颔首,給了彼列一個堪稱友好的微笑。
彼列顯然沒打算這樣放過尤利爾,下巴一揚,剛想再開口,卻被席歐烏爾撈進懷裏,攔腰就給了個深吻,硬是把他的話給吻了回去。
路西斐爾偷偷觀察了一下尤利爾的表情,發現他正在失神地想着什麽。
路西斐爾心中的警鐘立即長鳴——難道尤利爾還真的喜歡席歐烏爾?想到這裏,他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尤利爾的手。
尤利爾正在想,席歐烏爾還真是機智,不然恐怕沒幾句話下去,彼列就要直接甩魔法彈了。冷不防被路西斐爾握住了手,他垂眼看去,正對上一雙寫滿戒備和獨占欲的眼睛。
尤利爾發現,好不容易半天沒想起來的頭疼,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