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今水胡同29號
吳漾帶着白貓，一路趕到楊洲租住的小區時，已是晚上九點。江楓正站在小區門口等她，仍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大概是還沒有回過家。
他看見吳漾，朝她招手示意，“房東說還有十分鐘，讓我們等他一會。”
今天傍晚的時候，江楓匆匆給吳漾打了個打電話，說房東原本是想聯系楊洲預繳下個季度的房租，電話卻一直關機。找不到人，房東無奈只好撥打了楊洲留下的“緊急聯系人”電話，找到了江楓。
“這什麽鬼？！”江楓看見吳漾帆布袋裏的吳一周，有點驚訝。
吳漾十分淡定地将吳一周撈出來抱在懷裏，大方地給江公子介紹：“我家寶貝兒，帶出來溜溜壯膽。可愛吧？”
吳一周側過頭，避開她搭在它頭頂的手，一臉嫌棄。
江楓也上來摸了兩下，“是挺可愛的，我原本也想養一只，我媽嫌掉毛，沒答應。”
吳一周瞬間炸了：“能讓他別動手動腳的嗎？！”
吳漾卻捂住它即将露出示威的獠牙，眼神警告：這可是咱倆的金主爸爸，你稍微收斂點。
大概是吃人家嘴短，吳一周聞言，很快安分下來，進而擺出一副“百毒不侵”的冷漠臉，大義凜然地準備迎接新“爸爸”的百般蹂躏。
不過，江楓大概是沒那個心思，只象征性地撓了兩下，就收回手，開始翻看手機。
吳漾不經意地一瞥，發現他正在看自己和楊洲的聊天記錄。
翻着翻着，江楓就不禁再度感慨起來：“我發現我和楊洲真的還聊過不少，零零碎碎的，時間長了，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記不得了。”
話裏還頗有點自嘲的意味。
吳漾本想安慰他兩句，說點好聽的——比如，別擔心，楊洲不會有事，一定能找到的。
可想來想去，自己其實也打不了那個包票，最終只好放棄了無謂的勸慰，問他聊天記錄裏有沒有發現新的線索。
江楓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這時，他手機裏忽然跳出一條信息。
江楓點開信息，是家裏阿姨發來的，內容是一張圖片，拍了個快遞信封，配文問：“儲物間找到的，是這個嗎？”
是楊洲寄來的快遞！
江楓沒那個耐心打字，一個電話抄過去：“喂，阿姨，你幫我拆了吧……嗯，除了生日卡還有什麽？”
江楓皺眉：“什麽盒子？……我知道是塑料的，我問裏面是什麽？呃……算了，你拍個照給我吧。”
很快，阿姨發了照片過來。
楊洲寄來的是一張主機游戲光盤，游戲名叫《黎明之前》，看封面的畫風，游戲背景大概在民國時期。快遞裏還附了一張淡藍色的卡片，字體俊秀地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
是楊洲寄給他的生日禮物。
“這是款什麽游戲？”吳漾問着，拿出手機來搜，卻沒找到什麽信息。
“諜戰的，有點小衆，閑聊時和他提過。”江楓說着，擡頭朝不遠處看了一眼，收起了手機。
房東來了。
房東是個四十左右的男人，估計住的不遠，上身随便裹了件超輕面包服，下身還穿着睡褲，不知是被江公子以什麽理由給大半夜地折騰過來，臉上還有些不太情願。
楊洲租住的小區年頭有些久遠，房子在六樓頂層，樓道裏昏暗逼仄，中間兩層聲控燈還是壞的，也沒有電梯。
房東用備用鑰匙開防盜門，說：“你們進去随便看吧……”話沒說完，目光就落在了吳一周身上，“哎，那貓不能進！”
吳漾一時有點尴尬，卻見江楓走過去，把房東攬到一旁，小聲交涉了一會。
房東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頭，悻悻地将鑰匙從金屬圈上卸下來，遞給江楓，又囑咐說：“走的時候記着鎖門，逆時針，反轉兩圈，轉不動為止。”
江楓接過鑰匙，嗯了聲，“放心吧。”
兩人一貓，進了房間，關上門，江楓才解釋說：“我把下個季度租了，又加了點錢。”
吳一周喵了一聲：“啧啧，有‘爸爸’就是不一樣。”
吳漾果斷按住它腦袋，沖江楓笑了笑：“它跟你說謝謝。”
吳一周：“……”
房間一室一廳，空間不大，布置簡單。卧室牆邊立着個席夢思床墊，衣櫃裏挂着楊洲的衣服，寫字臺上架了個簡易書立，放着幾本英文書。
這跟吳漾預想的不太一樣。
她本以為，楊洲既然是有計劃地離開，應該會把這裏的東西帶走，将房子退租。而留下東西，則說明還打算回來，那與江楓斷絕聯系就說不通了。
這樣就只有一種可能：楊洲原本是有所計劃，卻因為突然發生了什麽，不得不倉促離開，根本來不及收拾。
江楓也感覺到了，臉色不太好，又重複了一遍此前的推測：“他一定是遇到麻煩了。”
吳漾把貓放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對江楓說：“看看他留下的東西吧，說不定有新線索。”
江楓聞言，嗯了一聲，開始檢查楊洲的抽屜。
吳漾手裏的這本書大概是本編程教程，名叫《Beginning Python》。她随手翻了翻，書裏非常幹淨，甚至沒有任何标注痕跡，也沒有夾頁，至于其中內容……宛如天書。
書立上另外一本是《Deep Learning》，似乎是本人工智能領域的基礎讀物，就連吳漾這外行也有所耳聞，據說國內兩年前就出了中文譯本，不過大神看書，總得是原版才夠味。
剩下的幾本情況也都差不多——沒有标注，也就是說，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吳漾又走出卧室，開始四處查看：冰箱裏除了幾聽可樂外，什麽都沒有；洗手間裏更是簡單，一條毛巾，一瓶三合一沐浴露，沒有洗面奶，大概是那玩意兒不屬于直男。
“這裏有塊移動硬盤。”房間裏的江楓忽然說。
吳漾趕緊走進來，從背包裏取出筆記本電腦，接過江楓遞來的硬盤，插上讀取。
但是了幾次，都沒能打開。
“加密了，”吳漾說，“如果需要，我可以聯系下懂行的，爺爺那邊留下了一些資源。”
江楓有點猶豫，大概是覺得用這種方式窺探楊洲的東西不是太好。
“我再想想吧。”他說。
“行。”吳漾尊重委托人的意見，将硬盤放回了抽屜。反正房子已經租下來了，想什麽時候再看也都不難。
接着，江楓便打開楊洲的衣櫃，繼續檢查。
裏面挂了幾件襯衫，一件運動外套，下面隔層裏疊着幾件 T 恤，和江公子的穿衣風格神似，尺碼看起來也差不太多。
抽屜裏是內衣和襪子，洗幹淨疊好的，和新的沒拆封的，吳漾不好意思亂碰，只看着江楓自己翻。
吳一周蹲在她腳邊，跟着“觀摩”，忽然開口喵了一聲：“他為什麽有兩個尺碼的內褲？”
吳漾一懵，張嘴就問了出來：“你說什麽？”
江楓滿臉茫然地回頭看她：“我沒說話啊……”
吳漾頓時忘了剛才自己還在男生內衣抽屜前別扭着，這會直接彎下腰，從裏頭拿出兩件沒拆封的內褲，都是同一個牌子，果然一個貼着“XL”，另一個卻是“L”。
江楓轉過頭，也看，問她：“……怎麽了？”
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吳漾還是跟他再度确認了一下，“你們男生……會同時買兩個尺碼的內褲嗎？”
“如果是同一個牌子，應該不會。”江楓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這裏有兩個人住？”
吳漾看了一眼房間裏僅有的一張床墊，立即把自己轉歪的腦回路強行擰了回來：“……也不一定。”
其實心裏也沒底。
“我從沒聽楊洲提過這事……”江楓一時臉僵，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需要去鄰居那問問嗎？”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吳漾說，“再看看這還有什麽別的線索沒。”
轉眼間，吳一周已經不見了。吳漾四處去找，發現它已經跳到了楊洲的寫字臺上，好像看見了什麽，沖吳漾喵了一聲：“你過來一下。”
吳漾走過去，順着吳一周的視線，發現了一本掉在地上的臺歷。
她撿起臺歷，抖掉上面的灰。
“是什麽？”江楓也走了過來。
只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臺歷，上面還印着 IN 公司的 LOGO。
“哦，公司發的，我工位上也有一本。”江楓顯得有些失落。
吳漾展開臺歷，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很有楊洲的風格——什麽标注都沒有。
直到翻到了今年十月。
10 月 5 日的那天，用筆畫了一個圈，旁邊寫了行像是地址的小字：今水胡同 29 號。
“是楊洲的字嗎？”吳漾轉頭問江楓。可看他那一臉茫然，就知道問了也白問。
“這是個什麽地方？”江楓納悶，拿手機地圖搜，卻沒搜到。
不論是南平，還是其他城市，都沒有“今水胡同”這個地方。
至少地圖上沒有。
“是今年的臺歷嗎？”吳一周問。
吳漾這回長了記性，沒有直接回答它，而是将臺歷側過一些，給它看：是今年的。
而 10 月 5 日，正是五天以後。
這讓吳漾更加确信，這是楊洲故意留下的。
如果按照她之前的推測，楊洲離開時非常倉促，那倉促的原因說不定與住在這裏的另外一個人有關。
楊洲真的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把江楓電話留成“緊急聯系人”只是因為二人關系要好？還是楊洲計劃離開前，故意為之？
最重要的是——這個今水胡同 29 號，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五天的時間，想要查到這個連地圖上都不存在的地址，并不容易。
離開時，吳漾記下房間裏的幾樣關鍵物品，卻并沒有拿走其中任何一件，只是拍了照片。她打算明天白天再來，好向楊洲的鄰居們打探一下他和那個神秘同居人的情況。
然而，就在兩人一貓剛鎖好門，準備下樓時，鄰居家的門忽然打開一條縫隙——
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探出頭來，看了看江楓，又看了看吳漾。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警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