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他為什麽每天送豆腐腦給你？
十一黃金周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江楓終于拿到了楊洲失蹤前一天的監控錄像。但囿于公司管理制度，錄像不能拷貝，吳漾只能去現場調看。
“唉，幹什麽都要去系統裏批授權，超級麻煩。”江楓帶着吳漾一邊往安保處走，一邊吐槽自己老爸管的太嚴，“生怕我把公司給拆了。我哪有那麽無聊，又不是推塔……”
吳漾笑而不語，幾乎可以腦補出玩心未泯的江公子在公司混的有多憋屈。
到了地方，安保處的同事已經提前把幾段視頻單獨放在了一個文件夾裏，應該是經過剪輯的，為了保護公司信息和其他員工隐私，只留下了和楊洲有關的片段。
吳漾按照順序一個個打開。
當日上午 9:30，楊洲提了個塑料袋走進公司，先到江楓辦公室門口，朝裏頭看了一眼，發現沒人，然後就把塑料袋交給江楓門外的秘書，說了點什麽。不過，聲音太小，監控裏聽不清楚。
9:40，楊洲回到工位，打開電腦，敲了會鍵盤。大概過了 10 分鐘，他接了一個電話，然後就去給另一位同事處理電腦故障，一直到中午 11:50。
午休結束後，楊洲下午 1:30 返回。這段視頻很長，大概是沒有剪輯過，吳漾拖了一下進度條，發現楊洲整個下午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離開過，直到下班。
哦，不對。
吳漾趕緊停下，又向回倒了一段。
16:35 的時候，楊洲從工位上站了起來，手裏拿了一份快遞信封，離開了攝像頭畫面。
“他去哪了？”吳漾在電腦上最小化了這個視頻，卻發現這已經是最後一個沒看完的，“他後來去哪了這段沒錄下來嗎？”
安保處的同事一時對答不上，大概是剪輯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以為楊洲就是在座位上坐了一整個下午，所以沒有查看他離開時段的其他監控。
吳漾只好又來回倒了一遍進度條，發現楊洲只離開了大概一分半鐘，而再回來時，手裏的快遞已經不見了。
“他去寄快遞了。”吳漾說着，轉頭看向江楓，“你們公司會留底單吧？”
好在寄件的時間距離現在不遠，前臺姑娘很快就找到了那張快遞底單。
然而，讓吳漾有些意外的是，收件人居然是江楓，而地址正是江楓的家庭住址。
有什麽東西不能在公司當面給他嗎？
“啊？寄給我的？”江楓顯然比吳漾更懵，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最近收到過楊洲的什麽快遞。
可就算物流再慢，十天的時間，也該寄到了。
最後，江楓左右覺得，可能是被家裏的阿姨代收了，或者随手被自己丢到什麽地方，忘記拆了。
江公子一向灑脫随性不拘小節，吳漾已是見怪不怪了，只能讓他今天回去好好找一找。
然後，她重新打開了第一個視頻，指着畫面裏楊洲手中的塑料袋，問江楓，“他那天給你送了什麽？”
江楓再度一臉懵逼。
吳漾：“要不……咱們去問問你秘書？”
江楓秘書正盯着電腦屏幕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連監控視頻都不用看，就直接告訴了他：“那是豆腐腦。他每天早上 9:30 都會送一碗過來，你一般不會來那麽早，他就放在我這。”
吳漾覺得奇怪，“他為什麽每天送豆腐腦給你？”
江楓比她還意外，“那是他送的？！”
吳漾：“……”
秘書：“……”
吳漾現在反倒有點同情楊洲了。
只見江楓撓了撓後腦勺，“我以為是公司食堂的标配……”
秘書呵呵一笑：“食堂沒這麽好待遇，9：15 閉餐，晚一分鐘就只能喝涼水了。”
“哎？那不對啊。”江楓忽然想起了什麽，“我今天也吃着豆腐腦了啊……”
吳漾有些意外，“什麽？”
她順着江楓的目光看去……在他辦公桌上，果然還有個外帶用的空塑料碗！
她趕緊過去檢查了一下包裝袋，可上面卻沒什麽标志，好像就是那種早餐攤上買來的普通豆腐腦。
“這兩天都是外賣，前臺打電話給我，說是你訂的，我就替你拿回來了。”秘書解釋說。
可袋子上卻沒有小票，不像是外賣平臺配送的。
這回，所有的關鍵點都回到了江楓身上。
在吳漾詢問的目光下，江楓立馬舉雙手投降：“不是我訂的，我也不知道是哪家店賣的……”
是楊洲？
“但他幹嘛送豆腐腦給我？”江楓也開始納悶。
吳漾仔細想着，隐約有些印象。
為了确認，她迅速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電腦，調出了江楓和楊洲的聊天記錄，搜索關鍵詞。
果然，今年 3 月份，江楓還在英國念書的時候，曾向楊洲吐槽過當地的早餐：
——江楓：英國的面包硬到簡直能當兇器。
——江楓：還有就是那個極度黑暗的番茄醬煮黃豆！你早上會吃煮黃豆嗎？我每次吃那個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在吃泔水……
——楊洲：你還吃過泔水？
——江楓：滾！
——江楓：唉，好想念建林路那家的豆腐腦。
——楊洲：那家兩年前就搬走了。
——江楓：随便哪家，只要是鹹的。
——江楓：要是再加點辣就更好了。
——楊洲：嗯，等你回來請你吃。
“現在怎麽辦？”江楓避開秘書，低聲問吳漾，“要找到那個送外賣的小哥問問是哪家店嗎？說不定能找到楊洲。”
然而，前臺卻表示，當時外賣是直接送過來的，并沒有給他們打過電話，也就無從追溯送外賣的人究竟是誰。
吳漾想了想，指了下桌上的空碗，那個我一會能帶走嗎？
臨近中午，吳漾并沒有留在江楓的公司吃午飯。她來到寫字樓附近的一片小公園，很快就在約定的地點等來了白貓吳一周。
“進展怎麽樣？”吳一周問。
“你掙口糧的機會來了。”吳漾将剛才的情況簡單講述給它，然後拿出了那個空碗，“能找到這家賣豆腐腦的店嗎？也可能只是個早餐攤。”
白貓朝碗裏嗅了嗅鼻子，問：“在這附近嗎？”
“嗯。江楓說每天他十點半到公司的時候，豆腐腦還是溫的，店面應該不超過一公裏。”
“就我自己找的話，會有點慢。你把碗放地上吧。”它說。
吳漾照做，卻沒太明白它的用意。
“別跟過來。”吳一周告誡她。
說完，它就叼走了那個空碗，避開行人，蹿到不遠處的草叢裏。
吳漾人沒動，目光卻跟着偷瞄過去——
也不知吳一周究竟發了什麽信號，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裏，陸陸續續有野貓鑽進草叢，兩三只，三五只。它們都做了相同的動作——在碗裏聞了聞，然後跑開了。
“你找個地方等我，”吳一周四下張望，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那裏落地窗寬闊，視野很好，于是說，“就那吧，坐窗邊，我容易找。”
因為語言上的優勢，吳漾曾和不少貓咪打過交道。其中不乏聰明機靈的，多嘴饒舌的，圓滑世故的，不一而足。
但和人類相比，它們都有種共通的特性——敏銳。這種敏銳能夠讓它們将各種外界刺激放大千倍萬倍，并第一時間做出反饋：害怕就躲避，喜歡就讨好，憤怒就吼叫……它們最懂得如何表達情緒。
但吳一周給她的感覺，卻不太一樣——它實在是太淡定了。
就連那次和“三花”因為争奪地盤打架，在她看來，都只是走了個擺陣示威的過場，一旦對手離席，它就瞬間恢複常态，眼神裏的煞氣立即消失不見，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吳漾真的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主人，才能養出這麽一只貓精來。
如果是意外走丢，它為什麽不想辦法回去？憑它的能耐，找回原來的住處應該不算太難。
而如果是被遺棄，又是什麽原因？按照吳一周的說法，如果它原來的主人是名律師，那收入應該不錯，就算吳一周再挑剔，也不會是太大的經濟負擔。
吳漾到咖啡廳點了杯熱美式，在落地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鬼使神差地，她竟搜索起了 IN 公司歷年涉訴案件的代理律師來，發現最近的幾起都和商業秘密有關，委托律師不同，但都來自同一家律師事務所。
她又打開司法局律師管理系統的主頁，飛快将幾位代理律師的名字輸進去查了個遍……
“請問這裏有人坐嗎？”吳漾身側，一個清瘦的高個子男人指了指她身邊的椅子。
吳漾擡頭：“沒有，你拿去用吧。”
男人笑了笑，大概是覺得吳漾誤會了他的意思，“方便拼個桌嗎，我想用一下電腦，那邊的空桌太矮了……”
“哦好，你随意，沒關系的。”吳漾把電腦和咖啡杯向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給對方多留出些空間。
接着，視線就重新回到了屏幕上。
什麽主人養出什麽貓。吳漾秉承着這樣的理念，很快排除了幾張照片當中一位邋遢謝頂的中年男人，和一位溫柔可愛的年輕姑娘。
剩下的兩張：一位四十左右的女人，眉心微蹙，目光銳利，仿佛正穿透屏幕審視吳漾；另外一位年輕男人，嘴角挂着微笑，眼神卻平淡的近乎冷漠，大有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清冷。
吳漾盯着兩張照片，反複對比。最後覺得……
自己真的是無聊透頂了。
萬一人家吳一周的前主人是 IN 的非訴律師呢？
“吳小姐需要請律師？”旁邊拼桌的男人拿了咖啡回來，忽然開口問她。
吳漾正訝于他如何得知她的姓氏，卻很快看見自己咖啡杯上用馬克筆大寫的“WU”。
男人指了下吳漾的電腦屏幕，“抱歉，我不是故意偷看，你把圖片放太大了……我剛好在這家律所有熟人。”
如果換做普通女生，大概要用“沒有，只是随便看看”終結這段毫無來由的搭讪。但作為一名調查員，吳漾從不會放過任何能夠讓她認識生人的機會。
用爺爺的話說：“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會需要誰的幫助。”
然而，就在吳漾想要向男人詢問是否認識照片中人時，白貓吳一周卻十分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了落地窗外。
隔着一面玻璃，它的叫聲不甚清晰。
但就算只是看那驕傲搖擺的尾巴，吳漾都知道，它在說：“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