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族[星際]

第76章

從小在森林中長大的安斯艾爾擁有強大的警覺性。在睡夢中的他忽然覺得有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于是就迅速清醒。當他睜開眼睛時，他猛然看到陸南正盯着自己看。安斯艾爾的夜視能力很好，即使山洞中只有微弱的燈光，他依然能把陸南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陸南臉上的表情太複雜了。安斯艾爾趕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被子，見被子兩邊都壓得死死的，他松了一口氣。

“你怎麽不睡覺？怎麽看着我做什麽？”安斯艾爾若無其事地問。

陸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難道沒察覺到什麽不對嗎？”

安斯艾爾再次出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被子。被子壓得可好了，他根本沒有趁機摸到陸南哪裏去呢！但陸南臉上的表情還是很複雜。于是，安斯艾爾有些心虛，但更多的是茫然。周圍的環境非常安靜，安斯艾爾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根本沒有做什麽啊！

陸南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幫我把被子掀開吧。”

“我、我掀你的被子？這不好吧……”安斯艾爾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為了不讓自己的發情期影響到陸南，安斯艾爾早在入睡前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他在心中告知自己，晚上睡覺必須老老實實，不能随随便便去掀開南南的被子。畢竟他們都不是随便的人。

現在，乍然聽到陸南這麽主動的要求，安斯艾爾的大腦簡直成了一團漿糊。

“你得幫我掀開……因為我自己動不了。你掀開看看就明白了。”陸南認真地說。

南、南南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安斯艾爾心中被一種非常奇怪的情緒充斥着。他趕緊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在起身的過程中，他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不過他來不及關注這個了。畢竟，他還要幫南南把被子掀開。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算遠，安斯艾爾的上半身稍微傾斜一下就能夠到陸南了。

被子掀開以後，安斯艾爾目瞪口呆。這世界太殘酷，少年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了。

“這就是你做的好事！”陸南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害我做了半個晚上的噩夢。好了，你現在快點幫我解開吧。”

事情的經過已經非常明顯。在安斯艾爾入睡了以後，他的手心中長出了地獄血藤。大概是因為安斯艾爾本人還在長身體吧，這些藤蔓也不粗，好不容易由頭發絲一樣的粗細長到了手指般的粗細。它們沿着被子的縫隙爬到了陸南的身上，然後把陸南捆了個結實。

也許是因為安斯艾爾一直在暗示自己不要掀被子，于是當他在睡夢中下意識放出地獄血藤時，這些血藤也非常乖，它們沿着安斯艾爾的被子縫隙鑽出去，又沿着陸南的被子縫隙鑽進來。最後，它們成功把陸南捆成了繭子。但在這個過程中，兩個人的被子竟然還很神奇地基本保持了原樣，并沒有怎麽被掀開！于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安斯艾爾的心理暗示應該算是非常成功的吧？

不知道怎麽回事，這些藤蔓的生命期似乎很短。在安斯艾爾還未清醒的時候，它們和安斯艾爾手心相連的部分就已經斷掉了。不過，源頭雖然斷了，但它們的束縛能力還是很強大，陸南自己根本掙脫不開。

幫着陸南把藤蔓全部弄斷以後，安斯艾爾才想起了陸鑫，趕緊問：“你弟弟呢？”

陸南指了指頭頂，說：“難道不是你用風系魔法把他弄成這樣的嗎？”

安斯艾爾擡頭一看，陸鑫整個人被棉被裹成了圓筒的樣子，正漂在半空中睡得非常熟。這種事情估計是安斯艾爾下意識幹的，所以現在陸南提醒他以後，當安斯艾爾注意到了這件事情，魔法力反而沒有接上，陸鑫立刻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一秒鐘以後才又重新穩定。

安斯艾爾擦了擦頭上吓出來的冷汗說：“我把他輕輕放下來。”

陸·電燈泡·小鑫重新躺回了床上，順利隔在了陸南和安斯艾爾之間。他睡得很熟，一點都沒有被吵醒。

經過半夜這麽一鬧，陸南和安斯艾爾怎麽都睡不着了。陸南是因為還在擔心科技位面的親人，而安斯艾爾則是因為擔心自己睡着以後又做出什麽……令人尴尬的事情來，于是兩個人都裝作睡着的樣子閉着眼睛等天亮。睡不着的時候，聽覺這種感官總是自然而然地被無限放大。安斯艾爾能清楚地聽到陸南的呼吸聲，那聲音和自己的糾纏在一起，顯得……莫名和諧。

等到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陸南和安斯艾爾就一前一後離開了床鋪。

只有陸小鑫還睡得非常熟，他的身體中藏着一只睡蟲。當然，現在長大了的他已經不需要別人用給他念中二法則的方法來叫他起床了，但是他依然不會起得太早。結果等到燭光給安斯艾爾講魔法原理深入課程時，在言語中帶出了“魔法”、“灰袍法師”、“亡靈”等詞語，這或許是戳到了陸鑫的中二點，陸鑫忽然就醒了過來。他趴着床上聽着燭光非常輕微的說話聲，心中對自己沒有魔法天賦充滿了遺憾。

“我哥哥呢……”這是陸小鑫醒了以後的第一句話。

陸南正好從外面走進山洞，聞言開玩笑說：“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吧？我怎麽聽着有些不習慣呢？”因為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所以陸小鑫其實一直都是直接叫陸南“南南”的。他們倒也沒有因為稱呼問題産生過分歧，陸南早已經習慣聽小鑫叫他“南南”了。

陸小鑫嘟囔着說：“在家裏的時候你就是我的南南啊，在外面的時候你就是我的哥哥。”

陸南似乎有些明白了陸小鑫的邏輯。安斯艾爾也聽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伊萊。陸小鑫也認真地盯着伊萊。

伊萊……伊萊又被看毛了。

“之前的學校信息了解得怎麽樣了？安斯艾爾會去念書嗎？”陸南問道。

安斯艾爾搖了搖頭：“我不想去。沒有貴族身份的魔法師在早期會被各種家族招攬，我不想為他們做事，也不想和他們契約。而不想投靠貴族，那就只能投靠魔法師協會或者聖殿了，這二者……它們都不足以讓我願意付出忠心。”

雖然說，達尼奧斯契約了一個小貴族作為奴隸，而且這位小貴族的辦事能力還算不錯，他甚至可以給安斯艾爾弄到一個不起眼的小貴族身份。但是這樣的身份是不夠的，除非安斯艾爾身後站着一個大貴族，否則他這樣越有天賦的魔法師越容易被人招攬或者忌憚。

“等我修煉成了大魔法師，我再離開這片森林去大陸游歷。”安斯艾爾說，“等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我不想投靠任何人，我也有能力自保了。”等到了那個時候，估計伊萊也能修煉成八級魔獸了。他們兄弟倆聯手，走到哪裏都會被傭兵團大力招攬。

燭光合上自己編寫的書本，補充說：“雖然皇家魔法學院中的導師非常厲害，但是他們對魔法原理的基本了解就已經出錯了。所以，在教育這方面，他們給安斯艾爾提供的幫助還不如我和達尼奧斯。我之前想過要讓安斯艾爾去念書，是因為我希望他能有正常的交際生活。但現在，既然兩個位面徹底連通了，以後我們可以互相……拜訪？這可以說是拜訪嗎？總之，在交際這一塊，已經不用擔心。”

陸南想想也是這個理，他微笑着說：“對，我可以帶着達尼奧斯去當海盜……額，不用擔心，我們勉強算是正義的海盜吧，不會把安斯艾爾帶壞的。雖然在科技位面不能使用魔法，但是安斯艾爾的體能值一定很棒，他可以學習駕駛機甲！”

“聽上去很不錯！”安斯艾爾高興地說。

陸小鑫哼唧了兩聲，不死心地說：“你要是現在能用風系魔法帶我飛，到時候我就給你設計一套最完美的機甲！”

“就是伊萊穿在身上的那種嗎？”安斯艾爾的語氣聽上去頗為糾結。身為男兒，他當然喜歡那種看上去非常強大的東西，但那東西的外觀實在不敢恭維啊。他總不能在打擊到對手之前，先把自己打擊到了吧？

“當然，如果你能一直帶我飛，我不光可以給你設計機甲，還能把外觀都包辦了。”陸小鑫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安斯艾爾趕緊說：“那就折中吧，我只每天帶你飛一會兒，你也只用做一半就好！”包辦外觀什麽的就算了。

陸小鑫疑惑地看着安斯艾爾，用一種不太确定地語氣問：“你是認真的？”

安斯艾爾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那好吧……我爸爸有途徑能弄到軍用機甲，到時候讓爸爸給你買一架就好了，我只給你重新換一下外觀。”陸小鑫惆悵地說，“原來你只喜歡我做的外觀設計嗎？雖然你的欣賞眼光不錯，但其實我做的機甲也超級棒的，你真的不打算嘗試一下？”

這家夥到底對自己的審美是有多自信啊？！安斯艾爾在這一刻無話可說。

遙遠的科技位面上，陸冠宇的呼聲非常非常高。人們都同情他家中的遭遇。世人對他家中大本營遭到襲擊這種事情有着諸多猜測，其中一個最讓人信服的就是海盜們對陸冠宇進行了報複。畢竟陸冠宇在競選演講的時候，永遠把自己擺在了海盜的對立面。

但海盜的報複也分兩種，一種是真正來源于海盜的報複，一種是軍政方勾結了海盜做了什麽。

天網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陰謀論和反陰謀論，即使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陸冠宇那一邊，即使現在很多消息都是別人的腦補猜測毫無證據，但不管怎麽說，陸冠宇的确在輿論上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他就這樣一點點靠近了主席之位。

其實從這一點來說，聯邦的确不曾真正民主過。畢竟，一個絕對公平民主的烏托邦社會，民意是無法綁架法律的。

政選的局勢越來越好，但是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陸冠宇心中的烏雲卻越來越重。他一直派人守在藍星上。起初，還有所謂的政府官方調查人員在這裏出沒。等到爆炸過去三五天後，這些人陸續撤離了。于是，守在藍星上的人就全部變成了陸冠宇的自己人。

大約是爆炸過後的第六天，也就是爆炸後的一百三十三個小時零二十七分之後，這群留守的人注意到了一點異常。

“邱醫生，你快看這裏……”其中一個不錯眼盯着顯示屏的人忽然開始高聲呼喊邱醫生。這顯示屏是和天上的衛星直接關聯的。因為爆炸中心區現在還是無人區，沒有人可以深入其中，因此他們只能在千裏之外借助衛星觀察中心區的情況。

在小王子護衛隊的十三個人中，如今只有邱醫生還守在藍星上，所以他就是這裏的負責人。邱醫生是醫生，陸冠宇選擇讓他留在這裏，其實也是對陸南和陸小鑫的存活充滿了希望。邱醫生雖然不知道陸冠宇是從哪裏冒出這樣的想法來的，但身為護衛隊的一員，他對陸冠宇了解頗深。聯想到他解剖研究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動物（魔獸），他不認為陸冠宇瘋了。也許……兩位少爺真的還有存活希望？

此刻，聽到了屬下的呼聲，邱醫生立刻走到了屏幕前。

屏幕上的場景在此之前一直沒什麽變化，現在多了什麽自然很明顯，即使那只是一個小黑點。已經不用邱醫生吩咐，那位下屬在呼叫了邱醫生以後就迅速把畫面迅速放大了。如今的高科技已經非常發達，即使是在高空觀察地面，但是圖像的清晰度依然很高。

只見畫面上出現了一只……類似于放大版烏龜的動物，但其實和烏龜又很不像。當然，這落在中心區的動物迅速氣化了。但是，相對于它四肢的氣化速度，它的殼氣化得很慢，也不知道是由什麽成分構成的，竟然在衆人的視野中停留了二十分鐘。這是見證奇跡的二十分鐘！

這種動物，這些下屬們不認識。他們不知道它是怎麽出現的。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殼會如此堅硬。邱醫生在此之前同樣沒有見過這種生物，但是他想到了自己曾經解剖過的那些。他心中有一個非常确定的認知，它們一定有着相同的來源。

在中心區出現東西的時候，邱醫生就第一時間聯系了陸冠宇，直接向陸冠宇直播了現場的發現。

陸冠宇并沒有因此變得開心。爆炸區能出現一只魔獸，這只能證明擁有交換器的陸南暫時是沒事的。但是，他們還不敢因此确定陸鑫的情況好壞。對于一位父親來說，如果兩位兒子同時出事，他承受的悲痛是百分百的，那麽當情況變成只有一位兒子出事時，他的悲痛并不會因此變得只剩下百分之五十，那照樣是百分之百的。也就是說，除非陸冠宇現在即刻見到陸南和陸小鑫，否則他不可能不傷心。

但不管怎麽說，只要陸南還活着，他們就有無限的希望。

在過後的兩天，前平民副主席冷承平再次聯系了陸冠宇。他只問了兩個問題，一共說了三句話。

“整件事情是你自己策劃的嗎？”這是冷承平的第一個問題。

陸冠宇面無表情地說：“不是。”

“孩子……孩子們還好嗎？”這是冷承平的第二個問題。也許他的理智告訴他，孩子們真的出事了。但他情感上并不願意相信。

陸冠宇仍是面無表情地說：“或者零，或者一百。你可以做好心理準備。”

冷承平聽明白了陸冠宇話中的意思。孩子們要麽已經死了，要麽一定沒有出事，陸冠宇自己都不确定。

冷承平的眼中冒出了光亮。他情願相信孩子們完全沒有出事。他自己已經是個行将就木的老人了。在他年輕的時候，在他中年的時候，在他失去兒子、兒媳的時候，他依然相信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神明，他只相信真理。然而現在，他終于相信了，他期望神明能聽到他的祈求。如果真的要帶走一個，那麽請把他這個老頭子帶走吧，讓孩子們活下去，讓他們呼吸着自由的空氣活下去。

最後，冷承平對陸冠宇說了第三句話：“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但是能不能把那些人變成你的隊友，這需要你做點什麽。”

通訊挂斷以後，陸冠宇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在小鑫出生這件事情上，如果跳出整件事情來看，陸冠宇或許可以理解這位老人。但是，偏偏陸冠宇是當事人之一。可憐之人也有可惡之處，所以陸冠宇不會對小鑫說出真相，也不會讓小鑫去和冷承平相認。

并沒有什麽好相認的，小鑫只有一位父親，另一位不過是基因提供者而已。

聯邦的競選接近尾聲時，帝國的政治沖突終于徹底爆發了。當格萊斯頓的奴隸保護條約掀起無數貴族反對的時候，當皇帝在這種時候依然站在格萊斯頓這一邊的時候，帝國三皇子沙遜拉裏拉攏了一批勢力公然反抗自己的父親也就是現任皇帝。而現在這位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已經想辦法從皇宮中脫身，然後在帝國邊境的“神明之足堅不可摧之地（意譯）”星球上宣布建國成立第二帝國。

若在平時，三皇子沙遜拉裏的這種行為完全可以說的胡鬧。但現在是特殊時期，再加上很多貴族的确反對皇帝對格萊斯頓先生的縱容，與此同時還有不少想要趁機渾水摸魚的人存在，于是第二帝國建立以後，竟然在第一時間得到很多人的響應。

帝國拒絕承認第二帝國的存在，皇帝本人已經親自把自己的兒子當成了叛軍，并且在第一時間處死了三皇子的母妃。但三皇子既然已經建立了第二帝國，他心裏想要得到的自然更多，他當然也想幹掉自己的父親，然後徹底掌權，統治整個帝國。

也就是說，現在帝國陷入了內亂之中。

這件事情在聯邦引起了軒然大波。陸冠宇聽見第二帝國成立時，他忍不住問斯萊爾：“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明白了格萊斯頓先生想要做些什麽。但是，我現在卻又有些不确定了。他似乎想要任性地把整個帝國玩壞掉……他對帝國就沒有基本的熱愛嗎？”

就像陸冠宇，他對于聯邦的軍政方非常不滿，但作為一個聯邦人，他對這個國家本身還是充滿熱愛的。所以，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雖然顯得有些反政府，但是絕對不反國家，也不反人類。在這樣的情況下，格萊斯頓先生所做的很多事情，真的不符合陸冠宇的三觀。

斯萊爾先生淡定地給陸冠宇遞了一杯紅茶，說：“先生，你最近都靠着營養劑補充能量……也許你需要一杯紅茶。”知道陸冠宇已經連着很多日子沒什麽胃口了，管家大人倒不會真的逼他去吃點什麽，只是每天默默地按點給陸冠宇注射營養劑。與此同時，陸冠宇也已經很多天沒怎麽睡覺了。

管家大人的手藝還好，聞着紅茶的味道，陸冠宇下意識地接過喝了兩口。

斯萊爾默默地在心中計數。當他從零數到一百的時候，陸冠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我太累了……我趴在這裏睡兩個小時。到點記得叫我。還有這個通訊器，是直接和邱醫生關聯的，如果有消息了，一定要立刻把我叫……叫醒……”

斯萊爾從陸冠宇的手裏接過通訊器，面無表情地看着陸冠宇趴在了桌子上。

其實這種睡姿很不舒服，等陸冠宇醒來的時候，他會發現自己的手腳是麻的，胃中還有脹氣。但是，斯萊爾沒有魔法，他不能把陸冠宇飄起來送到床上去。至于抱……哦，別開玩笑了，他只是一個管家而已。在主人面前，管家必須要記住一點，他們在任何時刻都不能逾越。什麽？紅茶中的安眠藥？不不不，斯萊爾從來不做那種逾越的事情，先生只是到了該睡覺的時候自己困了而已。

于是，最終斯萊爾只是給陸冠宇蓋上了一條毯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