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城，是上一輩子錢九九的老家。此地氣候濕熱，冬天更冷，夏天更熱。一年四季，常有翠色，也算是另有滋味。
正所謂故地重游，近鄉情怯。而躲在惡三衣袖裏的錢九九，卻是沒有這些悲傷春秋的。
半柱香之前，他們還在徐府中。這會兒，就在江城了。要說這是為什麽，還不是徐亦安這混小子麽。
要不說徐亦安就是欠揍呢，錢九九對他是又打又罵，還真把他的二魂七魄穩定住了。錢九九深吸一口氣，“要是再敢跑出來，就把你們吊起來打！”
塌上的小人兒一個激靈，吓得她往後一跳，伸長了脖子看他無恙，這才又跳回去。“嘿，罵你兩句還不高興了？再胡鬧就抽你！”
崔钰看着這錢九九，好生無語。居然就這麽誤打誤撞地成功了。他拿出一截紅線，“去，系在他左手腕上，免得這二魂七魄又想出來鬧事。”
錢九九照做。這紅線一系上就隐了形，徐亦安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這小玩意兒，還真行。
徐修和蔚氏這時已經請了大夫來。從大夫口中證實了自家兒子沒事兒，兩口子才放心回房。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錢九九突然說道。
聽聞此言，判官和三個鬼童子四臉緊張，齊聲問道，“怎麽了？”
錢九九粲然一笑，她生得漂亮，衆鬼覺着這屋內都敞亮許多。但是她一開口，這光亮就又暗了下去，“小崔，跟誰說話呢？你可給我客氣點，還蹬鼻子上臉了，居然還指揮起我了？”
對于她的潑辣，惡三早就習以為常，要是哪天九九不罵他，他才覺着渾身難受。十三和十七雖然在地府便與錢九九有了一面之緣，也知她是這麽一個性子。卻沒想到崔大人居然對她如此言聽計從，将她當姑奶奶供着。
實在是，神奇！神奇！
“那個……我這不是一時高興嘛……”
崔钰可以說是很無辜了，這哪是鬼嘛，分明就是他的娘，稍微怠慢了一些都不行。判官心理苦喲，他不是不想說，分明是說不出。若是賞善司的崔钰還在，他還有一個說知己話的人兒，現在崔善投胎轉世了，獨留他崔钰一人。他要處理罰惡賞善二司的事物，還要面對錢九九這個小魔女，弄得他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小善啊，快回來吧，崔钰在心裏念道。
“哼，”判官心目中的小魔女說道，“徐亦安的天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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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推算，在江城，”崔钰将手一背，一臉高深莫測。
“你說哪兒？”室內風太大，錢九九表示沒有聽清。
“大人說的是九九你的家鄉，江城。”惡三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發言的機會，想借此證明，他是很有用處的鬼童子。
家鄉二字，略微刺耳。錢九九出生後就成了孤兒，爹媽的樣子還是在前塵鏡中看到的。養父從來只将她當成能換錢的貨物。所以，于她而言，在江城無家可歸，那更遑論家鄉了。
不過這徽城的魂兒，居然跑到江城去了。崔钰莫不是腦子進水了吧？
錢九九走向方桌，拿了茶杯，倒了一杯水。又來到崔钰面前，遞給他。
崔钰不接，不知她是何用意。當然他不認為錢九九是好心，怕他渴了，才倒水給他的。他問道，“這是何意？”
錢九九抓住他的手，将茶杯硬塞給他，“拿去吃藥。”
“我又沒病，”崔钰将茶杯一甩，大聲抗議到，“吃什麽藥？”
“噗嗤，”錢九九沒繃住。
崔钰心想，難道他連身為判官的專業性都被她鄙視了麽？
“大人，”十七抱拳，上前說道，“是否您判斷有誤呢？天魂承載了人的一生，一般應該在家族祠堂或者祖墳這些地方才是啊。怎麽會在江城呢？”
十三一臉認同，惡三一臉茫然。
喝喲，錢九九叛逆心重也就罷了，現在連童子們都敢質疑他的專業？崔钰一拍桌子，“本大人說話，什麽時候輪到你們插嘴？”
吓得童子們噤了聲。
錢九九卻轉身，坐在了床邊，看着徐亦安的睡顏，心下十分複雜。命，真是一樣奇妙的東西。她現在所做的，都是上一世徐亦安所做的。
窮極一生，護君平安。
魂兒是肯定要去找的，但是錢九九此刻非常不爽判官。她記得崔钰平時也是挺儒雅一人兒，怎麽今天就又摔杯子又拍桌子的，比她還像潑婦。難道這些個家具不用錢買麽？和錢作對，就是和她作對！
“崔钰，”她開口說道，“你好大的官威啊。若真是如你所說，你自己個兒去找不就完了麽。”
這姑奶奶又鬧什麽脾氣！翻臉翻得這麽快，剛才還給徐亦安蓋被子呢，怎麽對他就是這副嘴臉？罰惡司的判官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他心有不甘，很不甘。他當即拉住錢九九，是好說歹說，費了許多口舌，才讓她松了口。
可這錢九九是誰，那可是曾經在江城有名的潑皮落魄戶，她沒撈着點好處，又怎麽輕易答應呢。逼着崔钰給她取消了禁制，從此就能脫離狗殼子的束縛。
錢九九臉上挂着笑，勇鬥崔钰第二次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她還要再接再厲，争取能翻身做富鬼！高興之餘，她倒也沒有忘了正事，“你且說說天魂為什麽去了江城？”
崔钰其實也不知道為何徐亦安的天魂在江城。但他的術法，是不會有錯的。“估計那個地方有讓他牽挂的地方吧。”
“九九，你看，前面就是雞毛山了。”惡三的聲音打斷錢九九的思緒。
她心想，我他娘的在你袖子裏面，怎麽看？錢九九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說出那句刻薄的話。真是應了那句真理，人美心善，也是負擔。
還有崔钰這個殺千刀的判官，只說了天魂在江城，便聲稱地府有急事，留了一只束魂袋，帶着十三馬不停蹄地滾了。臨走之前還語重心長地囑咐他們，只剩下十個時辰。要是在這時間內，無法使天魂歸位，但也沒什麽。就是要幫徐亦安準備喪事而已。
錢九九不禁大罵，我喪你奶奶個腿兒。這些扯臊的鬼差，真是沒一個靠得住。
“到了就放我出來啊，你這蠢三！”
惡三連忙打開袖口。
此時正值半夜，沒有正午灼熱的陽光，鬼魂在此刻活動是最好不過啦。
一把紅傘緩緩打開，傘下站着一位粉衫少女。這把傘是崔钰給的，說是白天能擋太陽，晚上能阻陰氣，非常适合錢九九這種長期和活人接觸的鬼魂。
要說這粉衣是怎麽來的，錢九九為了它可是用盡了撒潑的技能。人死後，穿得就是死前穿的衣裳。大部分的鬼，都有家人，逢年過節燒兩件紙衣服也算是盡了孝心。而錢九九呢，孤家寡人一個。最要命的還是晚上死的，身上只穿了洗了無數次的裏衣，白黃黃的，跟奔喪的一樣。
崔钰看這也不是辦法，眼瞧着她快去人間了，就燒了一套玄色衣裳給她。他本是好心，但是錢九九不買賬。她沖着判官大吼，要燒就燒好看的，要不然就別燒！這黑不拉幾的衣服，真是醜死了。她生前從未穿過好衣服，要麽是撿的，要麽是補了又補，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原本她沒注意着裝問題，被崔钰這麽一提醒，說什麽也要好看的衣裳了，嚷着說要彌補在人間的遺憾。
要是不給燒的話，她就不去人間！
判官沒轍，讓鬼童子将市面上賣的紙衣都買回來，統統燒給她。這下她才滿意。
她今日穿得粉衣，正是最喜歡的。活着的時候，她經常看那些個嬌小姐就是這麽穿的。粉色，就是有錢的感覺。
“九九，你真好看，”惡三由衷贊嘆道。
“噢？”不成想這小童子還會說這些裹了蜂蜜的話，試問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聽呢，“你倒是說說怎麽一個好看法？”
惡三示意錢九九蹲下，盯着她的臉半響，才憋出一句，“眼是眼，嘴是嘴的。”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沒成想她自己自讨沒趣。錢九九用力地捏了捏惡三的臉，裝狠樣子，“你個怪胎眼睛才長在嘴巴上呢！”
十七沒憋住，笑出聲來，意識到有些失态，他馬上捂住了嘴。在鬧下去，連徐亦安的屍體都見不到了！錢九九就是那種，不能讓她太過于得意忘形，稍有松懈，必定馬上出危險。
身為三人組的智慧擔當，他必須将場面拉回來。十七輕咳一聲，“我們去哪找天魂？”
“十七你不知道？” 錢九九懵了，“我他娘的以為你知道！以為只要有你就能搞得定，現在你說你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