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意識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 生怕只是幻覺，而自己一眨眼睛，那個人影就消失不見了。
薄陸離, 我喜歡你。
這七個字像是被喬安用軟軟糯糯的名字念了出來，不斷回響在他的腦海中，周遭的一切喧嘩，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只除了這個聲音。
高考考場外的表白本身就是一件讓人側面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看稀奇, 不管是陪考的人, 還是剛剛出來的考生, 都指指點點看着，還有不少人拿出了手機。
薄陸離還遠遠站在, 喬安聽見自己身邊那群“奇奇怪怪”的人在說話、起哄——
“他停下了！！”
“媽呀, 他好像看過來, 是不是在震驚？！”
“他怎麽沒有動了？薄陸離不是一向對表白的人都沒反應嗎？現在他停了下來, 是不是有希望了！”
“哈哈哈, 你們怎麽不說他是被吓到了？”
“這倒是有可能, 等下他甚至會非常生氣！”
“說起來……沒怎麽看到他笑，好像也沒有怎麽看到他生氣？”
“說得好像你經常見到他似的！！”
“他等下回過神, 肯定會直接轉身就走, 都不會搭理咱們。”
……
喬安還聽見那位站在橫幅前面的女生紅着臉說：“我知道肯定不會成功, 但我肯定要讓他知道——我就是喜歡他！不像其他人，敢喜歡不敢說。”
顯然，對于向“薄陸離表白”這件事，就連陪同表白者的起哄人群, 都是相當不看好的。
可見薄陸離此人平日的形象和行事。
看着遠處那個穿着普通白襯衣也耀眼至極的少年, 喬安想, 她哥在縣中大概也是一個風雲人物吧？
不會比雲然、童喬博、唐翎城三人在二中差，不，甚至是更加引人矚目。
雖說他總是不愛說笑，但這個年紀的少年，鮮少有他這麽出色的。
一張臉就已經足夠吸引人，偏偏他還那般優秀，斷層第一、競賽金獎……這所學校從未有過如此出衆的少年。
可想而知，他在縣中到底是多麽引人崇拜。
喬安想到剛剛考生們出來，看到橫幅，所有人都在扭頭看他，可見他那張臉，是縣中所有學生都知道的存在。
——甚至，有可能是縣中所有男學生們的心理陰影。
——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優秀到過分了。
喜歡他的女孩們或許也非常非常多，以至于大家都對同他表白一定會失敗這個結果，習以為常。
他是一個和縣中，和這些學生們，格格不入的一個少年。
沒人能夠不崇拜他。
喬安又想，現在的薄陸離還會果斷的拒絕那些喜歡他的人，随着長大呢？
長大以後……
是不是他的身邊，就會出現另外一個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優秀，那個女孩子和他非常般配，那個女孩子……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喬安想到這兒，抿緊了唇。
她突然間覺得，“長大”這兩個字眼，有些讨厭。
她思緒紛亂，遠處，薄陸離終于擡腳，朝着這個方向大步過來，腳步有些急促，在一衆同樣匆匆忙忙出來的考生當中，依舊顯眼。
旁邊，那幾個學生頓時激動起來——
“啊啊啊啊啊！他過來了！”
“我的媽呀，竟然真的過來了，不是和他表白的人，他都不會搭理嗎？！”
“我天，太讓人震驚了！”
“嗷嗷，他過來了！有戲有戲！”
“快準備告白啊啊啊！！”
……
那個表白的女生激動不已，嘴角微微往上，腳步下意識往前了兩步。
旁觀的手機“咔咔咔”響着，仿佛也跟着激動。
而後，薄陸離走近，方向卻不是朝着那位表白的女生，反而是……旁邊的喬安。
喬安看着薄陸離大步走過來，她剛剛開口，就被擁進一個懷抱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
對方的心跳聲“咚咚咚”非常明顯。
天氣很熱，少年身上卻沒有其他味道，只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是喬安一直熟悉的味道。
旁邊拉橫幅的幾人驚呆了，鴉雀無聲。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窒息。
圍觀的群衆卻是發出——
“哇哦——”
喬安僵住，她和薄陸離擁抱不知道多少次了，可從未有過這次這般……這般不一樣。
旁邊，那幾個拉橫豎的學生終于回過神，嘀咕了起來——
“啊？薄陸離有女朋友了？！”
“我剛剛就注意到她了，超好看的！”
“媽呀，怎麽以前沒有聽說過呢？”
“我也是第一次見！”
“那個……還表白嗎？”
……
那位表白的女生眼眶一紅，“嗚嗚嗚，表什麽白！趕緊走！”
她一邊哭還一邊說：“知道他冷淡很難追依舊要嘗試一下，那是我勇敢，知道他有女朋友還非常湊上去摻和，那就是賤！”
于是，一行人立刻就抱着玫瑰、拿着橫幅，如同之前匆匆而來一般，又都匆匆離開。
人群中，有家長看到薄陸離和喬安，還有古板的男人嘀咕一句——
“大庭廣衆摟摟抱抱，有傷風化，真是難看，家長送他們來學習，竟然不好好學習談戀愛！”
“大志，你可千萬不要學他！”
非常嫌棄。
然而，他旁邊的兒子立刻幽幽開口：“爸，那男生就是你讓我學習的薄陸離，你一天可是一天提三遍的……”
“……”
在旁邊那幾個人說話的時候，薄陸離就知道他誤會了。
他僵住，說不清那一刻什麽感受，就好像是心已經飄了起來，卻又突然“啪嗒”一下落在地上，失落又難受。
他抿緊唇，心裏的感受好像讓他明白了什麽。
薄陸離不得不承認——他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隐藏着不敢表露出的秘密。
或許這個秘密他早就已經意識到了，所以才下意識藏起來，甚至不敢讓自己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自然而然地松開，輕聲說：“你怎麽來了？看到你太高興了。”
——這是為剛剛的擁抱作了解釋。
這個解釋很正常，但喬安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她又想不到到底哪兒不對，如果自己走出考場發現薄陸離在外面等她，她肯定也會沖過去，激動地抱住他……
所以……沒什麽不對吧？
喬安擺擺頭甩開思緒，露出笑容，無奈到：“可是……好像又有人誤會了。”
“誤會就誤會吧，省事。”薄陸離平靜地說。
喬安卻突然就懂他了，高考結束，今後這些人就天南海北，各奔東西，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一面。
也因此，有什麽遺憾或者想要說的話，總是會格外有勇氣說出來。
——薄陸離今天怕是要收到無數的告白吧？
“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替你擋一擋！”喬安露出笑容。
薄陸離也笑了笑，擡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眼神到底和之前有些微不一樣了。
“對了，哥你們是不是還有安排？今天能不能走？”喬安偏偏頭，問他。
“嗯，有安排，但是能走。”想了想，薄陸離拉着她，“我先帶你去奶茶店，待會兒我就來找你，是有些東西要收拾，也還要和老師們告別。”
“哎呀，不着急的，今晚我可以就住在這邊，你不要着急，好好道別，好些人以後都見不到了，聯系方式該留的還是要留的。”喬安叮囑。
她總是擔心薄陸離的性格會一個朋友都不結交，就這麽“孤零零”畢業了。
“好，我知道了。”薄陸離一臉無奈，但嘴角卻更加上揚。
他将喬安送到奶茶店，裏面有空調有冷飲，他給她點了一杯常溫，沒準她喝冰的，而後又叮囑幾句，這才離開。
這個時候的奶茶店，基本上沒什麽人。
喬安将書包裏面一直背着的一個小筆記本翻出來，但是沒有打開看，反而拿出手機。
——剛剛考完，網上肯定會說這次高考難度的。
喬安剛剛沒用這個問題來問薄陸離，畢竟他才剛剛考完，她想讓他輕松一下。
但她是好奇的。
今年的題不算簡單，但也不算特別難，很普通的一年，可對于考生而言，也是與衆不同的一年。
網絡上，好多學生都喊着沒考好，還有相約複讀的。
喬安無奈地搖搖頭，當初不努力，考完又後悔，最是沒用。
她的手指滑動着，随即微微一頓。
她竟然看到她和薄陸離的照片！
就是剛剛拍到的，好幾張圖，配了文字——剛剛高考結束就戀愛，現在的小孩都安排得這麽明白了嗎？
大概是桃色新聞格外引人矚目，大概是那圖片上面，薄陸離露臉了，那張臉實在是過于出衆，以至于不少人都在評論——
“媽耶，老阿姨老了！”
“這小男生長得也太好了，可惜小姑娘腦袋被小男生擋着了，看不見。”
“看身形也是長得漂亮的。”
“還拉着橫幅表白，嘆為觀止！現在的小朋友啊！”
“不小了吧，高三畢業，基本上都成年了。”
“建議大家按照橫幅的名字去百度一下，你們很快就會知道這位男生的成績。”
“……百度回來了，現在的小朋友…………真他媽牛逼。”
“奧林匹克競賽一等獎，原來是他啊，我記得去年我還感嘆了一下，有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長得特別特別好看！”
“唔，那被擋住臉的小女生真幸運啊，男朋友這麽厲害！”
……
下面很多人都說薄陸離厲害，也說他的“女朋友”運氣挺好的，這麽早就知道預定績優股，也是牛逼。
喬安開始的時候是皺着眉的，後來又松開，心想——
她有這個哥哥，确實運氣挺好的。
至于其他的，很快就被她抛在腦後，手機也收了起來，開始看書。
網上這些東西，都當不得真。
至于什麽“女朋友”不“女朋友”的，別人和她都不認識，她怎麽可能上去眼巴巴解釋說他們不是男女朋友呢？
喬安和薄陸離走到今天，誤會他們關系的人實在是多了去了。
沒什麽好解釋的。
她低下頭，認真看書。
薄陸離沒有讓她久等，六點過就拖着一個大的行李箱出來，手上還提着一個袋子。
——除開不要的，這就是他在縣中所有的東西。
而其中大部分還都是書籍。
喬安趕緊伸手幫他拿，薄陸離沒有拒絕，将袋子遞給她了。
兩人一齊往打車的地方走去。
“哥，你不和他們再聚一聚嗎？”
“不了，出成績之後會再回來一趟。”
“哦……”
“喬安，你餓了嗎？”
“不餓。”
“等下我們去吃點東西再走。”
“……你都決定，幹嘛問我餓不餓？？”
薄陸離輕笑。
喬安偏頭，夏日的太陽下山晚，昏黃的夕陽照在他們的身上。
她眯着眼睛：“哥，京華大學計算機系？”
“嗯，對。”
“等我，明年我就去了！”
“好，我等你。”
兩人身影拉長，夕陽西下，明明是落寞和遲暮，卻在少年人的眼中，也成了最美好的風景。
兩人一高一矮，一個背着書包拖着行李箱，一個背着書包提着袋子，他們挨在一起，溫馨的交流着，地上拉長的影子時而交疊在一起。
他們兩人中，薄陸離的少年時代正式結束。
長大，已經在悄然中，來臨了。
回到C市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喬安他們簡單洗漱之後就上床去休息，而童喬博還沒有回來，顯然，他們班級的聚會很是熱鬧，一時半會都回不來了。
喬安第二天早上下樓的時候，童喬博還沒有起來。
“喬博他還沒有起來？”喬安問阿姨。
阿姨笑着說：“沒呢，昨晚回來太晚了，今天先生說讓他多睡會兒。”
“哦。”喬安點點頭，走到薄陸離旁邊坐下。
對方遞給她牛奶和雞蛋，喬安露出一個笑容，兩人不用說話，視線相對，就有一種默契。
吃過早飯，喬安想要陪薄陸離說話，但被薄陸離趕了上去學習。
高考結束，他們的期末考試也不遠了，喬安的學習正是緊張時候。
等到中午喬安下來的時候，薄陸離正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敲打着，旁邊，童喬博坐着看，一臉震驚。
“這是怎麽了？”喬安歪歪頭。
“薄陸離就是個變态！”童喬博立刻回複。
喬安：“……好好說話，你罵我哥做什麽？”
“我就不是你哥？！昨前天你不是還一口一個哥叫得非常親切嗎？！扭頭就不認賬了？”童喬博聞言就炸毛，說這話的時候，餘光看着薄陸離的。
喬安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童喬博不高興了，氣哼哼道：“你這丫頭實在是太過……”
見他要說個沒完，喬安打斷：“哥。”
童喬博說一半的話立刻卡住，耳根微微紅，半晌才應了聲：“哎……”
喬安一個字就讓他安靜了，乖乖窩在沙發上，嘴角裂開，傻笑
“哥這是在做什麽？”這個哥又是指薄陸離了。
童喬博這才接話：“你不知道他多變态，早上找我借電腦，我才發現明明他之前都沒有電腦，卻賊他媽會使！”
連他都不知道電腦竟然還有的功能，他都給用上了。
——關鍵人還是一邊用一邊百度。
這他媽就太變态了！
喬安瞪了他一眼：“不許說髒話！”
“……成。”童喬博認輸。
喬安的視線看向薄陸離，眼中帶着好奇：“哥……你怎麽這麽會用電腦啊？”
她就不怎麽會用，基礎功能還成，難一些的就不知道了。
畢竟為了高考，手機都不怎麽用，何況是電腦。
“競賽結束之後，我周末有時間就會去網吧。”薄陸離解釋了一句，聲音還是清冷，但回答喬安的時候，總是又格外的認真。
童喬博：“……所以說是個變态。”
哪個高中男生去網吧不是去打游戲，竟然還有去……學習信息技術的？
喬安再次瞪了他一眼，随即說：“你們都快收拾一下吧，要準備吃飯了，我去洗個手。”
說完，她不再管他們，去了洗手間。
薄陸離點點頭後，繼續翻動頁面，而旁邊，童喬博輕輕用腳踹了下他。
等他看向他的時候，他才說：“喂，你聽到剛剛安安叫我哥嗎？”
“聽到了。”
“你……不生氣？”童喬博詫異。
他還以為薄陸離肯定會非常讨厭自己搶走“哥”這個稱呼，就像當初，他每次見到薄陸離都會想要套他麻袋。
尤其是喬安叫薄陸離“哥”的時候，他就想将他打一頓。
“我不生氣。”頓了頓，薄陸離突然說，“我本來就不是她親哥。”
“！！！”童喬博瞪大眼睛，仔細打量他的臉色。
沒生氣啊？
怎麽感覺這話聽着不對？
明明像是一句氣話，怎麽感覺這丫……說得挺平靜的？
童喬博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是莫名心虛，他摸了摸鼻子：“那個……你畢竟是和安安一起長大的，我也不介意她還有你這個哥哥。但是！以下這是重點——我也是她哥哥，你不能像以前那樣，獨霸安安了！”
薄陸離手頓住，敲打聲停止，他擡頭看了眼童蒼衡，說：“我确實不是她親哥哥，你才是她的親哥哥，以後我也不會霸占着哥哥這個身份的。”
他的眼神非常認真。
童喬博愣了愣，那邊，白芷蘭已經招呼他們吃飯了。
薄陸離結束手上的事情，站起來，收起電腦準備過去。
童喬博趕緊說：“喂，那個……以前是我誤會你了，以後、以後我不會再對你有敵意了。”
他還一直以為，薄陸離想要獨霸安安“哥哥”這個身份呢！
原來對方竟然是這麽大度！
他過去對薄陸離的看不順眼、嫉妒，以及不滿，簡直就是太狹隘了！
童喬博莫名心虛。
薄陸離回頭看他，眼神有些奇怪，半晌，他嘴角勾了勾——
“嗯，你要記得這話。”
下午喬安依舊是學習，童喬博拉着薄陸離在對答案，童蒼衡依舊上班，而白芷蘭則在張羅晚餐。
今天晚上，他們要慶祝一下，也是祝賀薄陸離和童喬博高考結束！
這天晚上，童蒼衡回來的比較早，喬安也早早就下樓。
“哎呀媽呀，我竟然做對了！！這道題是我最沒有把握的一道題，我還以為會錯，原來竟然作對了啊啊啊！”童喬博非常激動。
薄陸離沒什麽反應。
童蒼衡笑着問：“所以你這次考得很不錯？”
“那是當然！這肯定是我高中三年，考得最好的一次了！”童喬博有些激動，大笑。
童蒼衡又問：“陸離呢？”
“還成。”頓了頓，薄陸離說，“七百二十以上沒問題，看怎麽扣分。”
童喬博的笑聲戛然而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