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放棄
常懷的複雜心情喬安并不知道, 此刻她已經背着書包走進了這棟物理實驗樓。
國慶很多人都放假了，但這棟大樓裏面還是有很多人在做實驗，喬安根據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去往羅向勁的實驗室。
門是關着的。
喬安想了想, 還是敲了敲門。
不是說昨天還有人看見羅教授在京華大學嗎？她非常有理由相信, 那位羅教授真要在京華大學做實驗, 就不可能浪費時間跑來跑去的。
然而沒動靜。
她繼續敲了敲。
依舊沒動靜。
難打真的不在？
喬安有些失望, 視線盯着這扇門, 一臉疑惑。
半晌, 門被打開了。
喬安一喜，他果然這兒！！
羅向勁那張臉出現在眼前，對方正一臉暴躁, 看都不看喬安，直接開罵——
“叫魂啊, 不知道別人在做實驗嗎？！”
說完，他立刻便要關上門。
喬安伸手, 卡着住，聲音急促：“羅教授！請您聽我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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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教授一頓，眯着眼睛看她, 眼中全是不耐煩：“是你？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顯然，他已經忘記是他自己讓喬安可以來京華大學實驗室找他的。
但他能夠記得喬安這個人, 還是很不錯了。
他那個模樣仿佛是很不想見到喬安, 臉上的嫌棄和厭煩非常明顯，但凡換個心理脆弱些的, 怕是已經轉身走了。
然而喬安早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面色不變, 還露出笑容——
“羅教授, 我想讀京華大學，以後想要跟着您學習。”
喬安非常直白，她心裏清楚，羅向勁肯定是沒有閑心聽她慢慢說的，先直奔主題，将自己的來意說清楚。
羅向勁手已經扣在門上準備關了，聞言眉頭皺得更緊，非常不耐煩：“我說過，我不帶學生，一個都不帶！”
說完，繼續關門。
喬安抵住門，她個子小力氣小，幹脆整個人站在開了一半的門處，用自己抵住門，逼得羅向勁後退一步躲開。
喬安嘴角保持笑容，語速雖然急促，卻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羅教授，在集訓隊的時候我和您一起做過實驗，您對我應該也有所印象。但短暫的接觸您應該不夠了解我，我先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童喬安，今年高二，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服輸，不管什麽處境，我都會堅持下去。我有信心能夠很好的配合您做實驗，我相信，您也需要一個長期的、與您配合默契的幫手吧？”
喬安不需要過多的介紹自己，羅向勁不會好奇她的情況。
她只需要告訴他——自己能夠做到什麽樣子，能夠帶給他什麽。
她退後一步，九十度鞠躬：“羅教授，京華大學見。”
羅向勁愣了愣。
喬安太堅定了，哪怕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她就已經篤定地說京華大學見，顯而易見，她絕對不會放棄要成為他的學生。
“呵呵。”羅向勁嘲諷一笑，卻在合上門的時候說，“先考個理科狀元再說吧。”
說完，門已經合上，再無動靜。
留下的一句話，也仿佛是要喬安知難而退一般。
喬安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整個人感覺輕松了很多。
她不是不緊張的。
羅向勁沒有給她答案，甚至就是一個“理科狀元”，也帶着敷衍，仿佛就算她真的成為理科狀元，他也不會收下這個學生的。
但有了一線希望，不是嗎？
常懷越等越覺得擔憂，這都十幾分鐘了，怎麽喬安還是沒有下來？
沒找到地方？
不可能吧，她顯然是非常有目标，不可能不知道羅教授的實驗室在哪兒。
那會不會是……被拒絕了傷心？
常懷心裏非常清楚，任何一個學生見到羅向勁，提出想要成為他的學生後，一定只會收到一個——滾。
然後就是合上的門。
前前後後，最多不過兩秒鐘。
那喬安莫不是不願意放棄？
她可不要一直敲門，死纏爛打呀，那會被羅向勁踢出去，以後再也不能踏進這棟實驗樓找他的……
羅向勁的那個脾氣，真是沒得說。
常懷越想越不安，他從蹲着的臺階上跳下來，準備上去找找。
正在這個時候，腳步聲響起，他看過去——喬安下來了。
“童喬安同學……”常懷張張嘴。
心想，他是直接安慰呢？還是先走走流程？
喬安露出一個笑容：“走吧，謝謝常懷同學了，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不要客氣。”
常懷：“……”
她還笑得出來？！
那是碰了壁，釋然了？
常懷簡直驚呆了，他沒忍住，說：“你這是想開了嗎？也是，羅教授是很厲害，但是不适合帶學生，還有很多優秀的老師可以選擇。你如果想要讀京華大學，我可以給你推薦一下，有……”
他正準備給她介紹老師。
喬安笑着搖搖頭：“不用，我要跟着羅教授學習。”
她嘴角露出的笑容，自信堅韌，帶着一往無前的模樣。
“他沒自己拒絕你？！”常懷大驚。
“拒絕了，但也給了一絲希望。”喬安解釋。
“砰——”常懷差點摔到地上。
他卻顧不上自己，立刻伸手拉住喬安，拔高聲音：“他竟然沒有完全拒絕了？！那就是說他真的有可能帶學生？！”
“應該是的。”就算不是她，以後也可能會帶學生了。
“…………”他簡直要給喬安跪了。
常懷的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宛如看一個怪物，半晌，他說：“就算羅教授真的收徒，敢做他學生的，你也真是……勇士啊。”
喬安認真地看着他：“羅教授其實很好的，我更看重的是跟着他能夠學到東西。”
常懷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憋出一句：“你要是真的成為羅教授的學生，以後……你就會知道羅教授多不招人待見了，會有……會有無數人要超過你，和你比。”
如果羅教授真的收徒，至少祖德江肯定會要求常懷和羅教授的徒弟好好比一比，最好全方位贏過對方。
而和羅向勁是對手的教授們，可不止祖德江一人。
喬安并不害怕，擡着頭，看了眼今天明媚的陽光，聲音帶笑：“要是我真的成為他的學生，這些都無所謂。”
她看中的是羅向勁的水平，而不是性格。
喬安當天就坐飛機回了童家，白芷蘭他們只知道她是去找教授，并不知道她要找誰，以及做什麽。
他們猜測，可能是為了保送的事情。
而喬安也沒有給他們解釋這其中的複雜，否則要說羅教授的性格，要說他的實力等等。
她知道，童蒼衡和白芷蘭不會願意她跟着一個這麽嘴毒的老師學習，他們只希望她高高興興，不要受到任何委屈。
尤其是童蒼衡，要是知道喬安想要跟着學習的老師開口閉口就是——蠢貨，估計很久都不會踏實睡覺。
也因此，喬安幹脆選擇不告訴他們。
但薄陸離是要說的。
他那麽了解她，甚至在她沒有表露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她會想要跟着羅向勁學習。
薄陸離雖然心疼她，卻更會支持她。
就像是當初在集訓隊的時候，看到羅教授嫌棄喬安，他忍着什麽都沒說，只是給他們帶飯，坐在最後面守着她。
喬安什麽都不瞞着他。
“……但我也知道理科狀元實在是太難了，羅教授是想我知難而退吧！”喬安說到這兒，眼中的黯然立刻又變成鬥志，“我才不會放棄！我一定要拼一拼，不到毫無轉圜之地，決不放棄！”
薄陸離看着她亮起來的眼睛，眼中滿是心疼。
過去的一年，她那麽辛苦，付出了那麽多努力和汗水，終于拿到金獎，可以順利保送她想要去的大學，接下來的兩年，原本她是不需要那麽辛苦的。
可因為她的目标，因為想要跟着學習的老師的一句話，她接下來的兩年，和過去一樣，只有辛苦和汗水。
薄陸離很心疼。
心疼到說不出話。
喬安還在視頻那頭看着他，眼中滿是笑意：“哥，接下來我也要和你一樣，朝着高考進擊了！”
半晌，薄陸離沙啞着嗓音說：“好，一起加油。”
他深深吸了口氣，找到理智，将心疼和暴躁壓下去，只留下冷靜和理智。
薄陸離說：“我最近查了一下羅向勁教授，大家都知道他研究非常厲害，在物理方面的建樹非常卓越。關于他早年的情況，大家知道的并不多，他其實也是幾十年前的高考理科狀元。”
“嗯？”喬安一愣。
“是的，他曾經也是高考狀元，只是那個時候，并沒有正式統計，也沒有狀元之說。之後就讀于早年的科技大學，第二年就因為除了物理以外的其他科目成績全都是0，不上課又不考試，被開除了。”薄陸離冷靜說着羅向勁的過去。
喬安點點頭，這個她知道，羅教授的傳說當中就有這一段。
他剛剛進入大學，就沉迷于物理研究，不上課，不考試，就連物理考試都能不去，最終被學校開除。
之後羅向勁消失了幾年，又以一篇半導體研究說橫空出世，一年後被京華大學特招。
後來的故事線就比較清晰了，做研究，出成果，做研究，出成果，做研究，出成果……周而複始的物理狂人。
“所以喬安，他讓你考高考狀元，或許是随口一說，或許是他心裏的想法，但也是你的機會！很多人物理學科出色，其他科目就一塌糊塗，或者完全放棄。但其實，剩下的科目也都是非常重要的。語文，是你未來的表達能力，數學，是計算能力，英語，和國際接軌。化學和生物不用說，與物理息息相關。”薄陸離輕聲說。
喬安陷入沉思，半晌，她重重點頭：“哥，我明白的，我會好好學習，不僅僅是為了高考，也是為了學到東西，不浪費時間。”
薄陸離露出笑容，“對。”
喬安想了想，下定決定：“哥，我決定了，我要好好高考，放棄這次保送的機會。”
薄陸離并不意外地看着她，只是問：“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喬安聲音堅定，眼神堅毅，“保送可以讓我拿到進入京華大學的資格，可以給我後路，但是我不能要這個退路，我要全力以赴，要破釜沉舟。”
薄陸離沒有反對，他一如既往支持她。
只是輕笑：“喬安，加油。”
喬安也跟着笑起來：“哥，加油。”
知道喬安放棄保送的時候，賀蔚先是茫然，随即便是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麽？放棄保送？？”
喬安點點頭，“是的。”
“你不想要讀物理專業？”
“不是，我想要讀物理專業。”
“那是你沒有想好哪所學校？”
“想好了。”
“……”賀蔚無話可說了。
她向來對喬安溫柔又耐心，但今天，她看着讓自己驕傲的學生，有些生氣：“童喬安，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但是你既然已經選擇了要讀什麽大學，又何必放棄保送呢？”
“我想要更加努力高考。”喬安說。
賀蔚不理解她，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這個時候都沒辦法理解她。
喬安怕影響不好，沒有将羅向勁說的話說出來，別人就不會理解她做出來的這個決定。
賀蔚耐着性子勸她：“童喬安，你要知道保送是一個後路，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裏面，人必須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保送了，不等于你不能高考了，我們省一樣還是可以參加高考的，你一樣可以選擇留在高中繼續學習。”
頓了頓，她又說：“黃敏軍的教訓，你不記得了嗎？”
喬安心口一緊，手指緊緊捏着衣角。
怎麽不記得。
黃敏軍的教訓告訴她，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是經不起任何風險的。
可是……
喬安的手松開，她輕聲說：“賀老師，金獎是我的榮譽，它和物理知識一樣，已經是屬于我的東西，我已經擁有了，不存在舍棄。我已經确定，我要放棄這次保送，要全心全意高考。”
她的眼裏有光，眼神堅毅，就那麽直直盯着賀蔚。
賀蔚也看着她。
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她的決心和毅力。
賀蔚長出一口氣，不再勸了，只是說：“童喬安，那既然你放棄了，就要努力高考。雖然你現在的成績可以選擇任何一所大學，但這才高二，還有将近兩年，你必須繼續努力，一點不能松懈。”
喬安重重點頭：“我會的！”
賀蔚無奈，擡手擺擺手：“老師尊重你的選擇，回去學習吧，之前缺了那麽多課，記得補起來。”
說到這兒，她頓住，随即露出笑容。
喬安耽誤了那麽多課程，可依舊是年紀第二。
她的成績是不用多說的，而且她既然放棄保送，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賀蔚實在是不需要替她操心。
“那賀老師再見。”喬安鞠躬之後，腳步輕快走了出去。
她現在心中有目标，哪怕就是這次月考只是第二，也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而辦公室，賀蔚搖搖頭，只覺得現在的學生，真是有主意……
對面，二班班主任探頭：“哎，童喬安真的放棄保送了？你不找她家長談談？”
賀蔚搖搖頭：“不了，這丫頭性格執拗，決定了估計就改不了了。”
“也真是……有機會卻要去冒險。”梁波搖搖頭，随即挑眉，“賀老師呀，你看你争取到的這個學生，好像也挺讓你操心的？”
“操心什麽？”賀蔚直接反問，用犀利的語言應對他的酸話，“童喬安就算不保送，她也是高考理科狀元預備役！要是她高考考得好，不僅想上什麽大學就上什麽大學，我也能因為她得到更多的獎勵，我為什麽要操心？就算操心，也是操心她的高考能不能考到全省前幾。”
其實喬安參加高考賀蔚能夠得到更多的獎勵，對賀蔚也更好。
但她身為老師，首先要從學生角度出發，所以才會勸她保送，這樣穩妥一些。
當然，這會兒怼梁波，自然就挑好處說。
果然梁波被噎住了，坐在座位上不說話，生悶氣。
真是什麽便宜都被賀蔚占了！
童喬安這次月考是第二，第一齊盛榮，都在一班，要是她能夠在二班，他們班和一班也就能打個擂臺，現在打什麽？
他們班拔尖的真是太少了！
梁波嘀嘀咕咕，白詩彤進來的時候，梁波還在嘀咕——
“童喬安怎麽就不在我們班呢？當初我怎麽沒早點去接觸童喬安呢？真是後悔死了！”
白詩彤臉色微微一變，手指捏着自己的大腿側，痛疼讓人理智，保持住自己的表情。
“梁老師。”她聲音輕輕。
梁波這才擡頭看向她，一開口就是指責：“白詩彤同學呀，你以前成績是很好的呀，怎麽越來越後退了？你看你這次……”
他拿着成績單念念叨叨。
白詩彤看着那張單子，她的名字已經在十六了，再往後退，就是二十開外了。
她緊緊咬住唇，再看到喬安第二之後，口中有了鐵鏽味道。
喬安回到教室，齊盛榮正在看書，背後的唐翎城在看喬安的筆記。
他這個人很難學進去，但是看喬安的筆記，卻認真又專注。
齊盛榮見她進來，挑眉說：“賀老師找你？”
“我找賀老師有點事。”喬安解釋了一句，拿出自己的練習冊。
齊盛榮笑着說：“你這是要發奮超過我嗎？真是壓力巨大，之前你缺課那麽久，我還以為能夠遠遠将你抛下，沒想到只差了五分。”
“五分還少呀？”喬安無奈，“我會更加努力，早點追上你的！”
“有你這樣的對手，我能不努力嗎？”齊盛榮也充滿了鬥志，又再次看起了書。
背後，唐翎城看着他們，耳朵耷拉下去，垂頭喪氣。
喬安回頭拿筆記本的時候，正好看到他這麽模樣，說了句：“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考好，難受！”唐翎城敷衍。
喬安：“是沒考好，你雖然沒有下滑，但也沒有進步，看來過去這個月，你有些松懈了，接下來要好好努力才行。”
唐翎城以前都是飛速進步的趨勢，突然進步停了，可見他松懈了。
“……”
他一聽，頓時覺得腦殼痛。
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開始逼着自己看了起來。
喬妹都幫着督促他了，他當然要努力別被抛下太遠啊！
“回來啦？這個月考考得如何？”白芷蘭一邊給他們拿夜宵，一邊問道。
喬安還沒有答，童喬博就得意地說：“我這次月考，全年級第二十四名了！”
“哇！那太棒了，這個勢頭很好，只要高考保持住，好大學就是随便上了。看來之前的補課老師們也是幫忙了，回頭給他們發個紅包！”白芷蘭美得不行。
童蒼衡也笑着點點頭：“對，你保持這個勁頭，要是再往上走走，就能去最好的金融大學，專業随便選了！”
童喬博挑了挑眉，餘光看着喬安：“肯定可以的！”
然而……
并沒有收獲驚嘆或者是崇拜的目光。
童喬博立刻問：“喬安你考得怎麽樣？”
問完才發現自己忽略了白詩彤，趕緊補了句：“還有詩彤，考得怎麽樣？”
喬安在吃東西，還沒答。
白詩彤硬着頭皮，扯出一個牽強的微笑：“沒考好……”
白芷蘭聞言，立刻安慰：“哎呀沒事，下次繼續加油就是了。要是有什麽不懂，也給你找幾個老師，補補課？”
“不用了姑姑，現在課業忙，我會努力的！”白詩彤露出一個笑容，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童喬博還盯着喬安：“喬安啊，你這次考得如何？”
心裏面，總覺得自己……可能又要自取其辱了。
這丫頭就算考得不好，估計也不會太差吧？
喬安咽下牛奶，咬了口面包，口中有食物，聲音含糊：“下滑了。”
童蒼衡瞪了童喬博一眼：“你妹妹已經可以保送任何一所好大學了，考試成績對她不重要，而且她之前耽誤了那麽久，下滑也是正常的。”
“現在第二。”喬安咽下食物，并不在乎這個成績，又說，“爸媽，我準備放棄保送，繼續參加高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