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曾輝
夕陽将沙子鍍了金。
小孩在沙灘上挖出一個坑來,海水緩緩地浸進來,先渾濁,後清淩,少項,便汪起一潭水。小孩捧起水喝了一口,鹹得直咳。
而這有趣的舉動,全然不能讓旁邊那兩個大人發笑,他們一直表情嚴肅,只顧着自己的事情,與這沙灘美景無關的事情。
曾輝盯着坐在面前的陳吟,忽然收到了一條微信短信,是劉蘇生發給他的,說“有人要鬧事,速回學校。”
他看完消息,又看向陳吟,無力地嘆了口氣。
他說:“咱們分手吧。”
還未等陳吟答應,他便轉身向遠離大海的方向走去了。
曾輝坐最快的航班從青島飛了回來,行李都來不及放回家就直奔笙歌教育培訓機構。
他到的時候,鬧事的竟還沒完,學生們正将劉蘇生和鬧事的人圍得水洩不通。
全都是成年男人,當然有沒有未成年也說不定。
曾輝扒開看熱鬧的人群,一眼便認出了鬧事的人。
“程啓山,你又有什麽不滿了,你跟我說。”
程啓山一身藍色運動套裝,褲子微短,腳脖子露出了一截,個子矮了曾輝一頭,但氣勢絲毫不輸,他指着曾輝的鼻子罵:“找的就是你!你問問他,憑什麽不給我換班!”
他指的是劉蘇生。
劉蘇生一身西裝,皮膚極白,文質彬彬的樣子,他對曾輝無奈地說:“吵着要去高級班。”
曾輝會意,不禁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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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啓山張牙舞爪:“對啊,我有錢,憑什麽不讓我學!”
曾輝:“怎麽,普通班滿足不了你了?”
“我在那個破班學不着東西!什麽幾把五步陷阱法,什麽他媽的這人設那人設的,要記那麽那麽多東西還屁用沒有!讓人家一眼就給我拆穿了!還有帶我們租游艇、去旅游、去夜店拍照、實戰的那些課,當我傻逼啊?那他媽是演練嘛!那就是你們拿着我們的血汗錢上哪兒玩兒去了!我們一人一晚上交兩千!妞你們泡了!你們他媽的孫不孫子啊!”
曾輝:“那你這麽不滿意,就退學呗。”
“我不退!老子都把錢花到這份兒上了,不學點真東西不可能走!趕緊給老子換到高級班去,我要學你們那個什麽十一什麽女手冊!別以為我不知道咋回事,普通班學的那些破玩意兒網上一查就有,你們那手冊才是真東西!趕緊給我換,不給我換我可就不客氣了!”
劉蘇生一臉無語,明顯是聽了這套說辭不知道多少遍。
曾輝看看他,便把手搭在程啓山的肩上,笑說:“來,哥們兒,我跟你說說,不是我們不讓你上高級班,是你真上不了。”
“咋的?我不高級呗?你說我情商低聽不懂,是這意思不?”
曾輝低頭抿了抿嘴,仍沒抿回嘴角的笑意,他拽起程啓山運動上衣胸前的“adadas”的手工刺繡商标,低聲說:“不光是那個,主要也因為這個。”
“老子交得起學費!”
他笑:“學費交得起,你不一定學得起。”
“你……”程啓山咬牙切齒。
曾輝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回去上你的課,什麽時候你是真富不用裝富了,我們再給你換高級班。看你這麽好學,下期學費給你個九折鼓勵,兄弟別急,慢慢來。”
說完,曾輝一個眼神,将劉蘇生帶走了。
劉蘇生:“散了散了,想退課的随時找我退,不想退的不要那麽多廢話,都各回各班上課了啊。”
男人們聽了,都悶頭散了,留下程啓山一人站在原地繼續沖他們罵爹:“老子真富還用來上你這學泡妞!?”
曾輝走進辦公室直接坐下,劉蘇生緊随其後,門一關,可算清淨了許多。
劉蘇生:“這就是無賴,臭屌絲。”
“不是屌絲他也不會來這。”
“不會真報複咱們吧。”
曾輝點了一根煙,語氣懶洋洋的不屑:“他一個搬磚的還能怎麽報複,拿磚頭砸店麽。”
“說不準,這種人惹急了不一定能幹出什麽事。”
“那就讓他砸,砸壞了修,我們修得起。”
曾輝将老板椅轉了半圈,回身從書櫃上抽出了一個本子,放在桌上,刷刷翻看着。
劉蘇生也悠悠地坐到沙發座裏,看着他:“怎麽樣了你。”
“嗯?”
曾輝忙于在本子上寫東西,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問的什麽意思,“哦,脫手了。”
劉蘇生:“那這個就算完事了?”
“完事了。”
“真不容易啊,總算熬到頭了。趕緊把書編出來,咱倆改天過去一趟給人家看看。”
“不急,我明天先給高級班上節課,你通知一下他們,只講一遍,不能錄像,錯過後果自負。”
劉蘇生眼睛一亮,明白了他明天要講什麽:“那可要額外付費了。”
曾輝叼着煙,擡眼看他,輕笑:“随便你怎麽折騰,把聽課的人給我叫得越多越好就行。”
他掐滅煙,開始備課了,劉蘇生走了出去。
短短不到十二個小時,劉蘇生就把一百多個學生安排在了教室裏等曾輝了,從他滿面紅光的樣子來看,這次定是又賺了不少。
高級班的教室是全封閉且隔音的,有學生第一次來覺得很疑惑,劉蘇生就笑着告訴他是為了保護知識産權。
講課,是曾輝生命中最高光的時刻。
每當他在講臺上手握幻燈片遙控,注視着臺下的學生們大講特講的時候,他感到了無比的快感。盡管這些人或非富即貴或社會精英,但他知道,此刻,在他們一雙雙崇敬而渴望的眼神裏,他才是身為男人真正的王者。
這一課,他的教案案例是陳吟。
幻燈片上,呈現着有關曾輝與陳吟從相見到分手的全部資料,微信電話,聊天記錄,微博狀态,約會發票,從相處走向到細枝末節,都十分詳盡。
一個二十幾歲的富二代忍不住打斷了曾輝:“笙哥,你這次怎麽處三個多月,這周期太長了,成本太大了,根本不實用。”
曾輝靜靜地看他,沒立刻回答,從桌上煙盒裏抽出一根煙,低頭點上,深吸,輕呼,煙霧缭繞。
曾輝:“我強調幾次了,這種事不要着急,越急越猥瑣。”
富二代的後脖子唰地紅了。
“想速戰速決到隔壁學快速推倒去,你到底是為了量還是為了質來的?我們現在讨論的都是不易攻略的目标。我告訴你三天能推一個,我敢教你敢學麽?”
富二代低下頭,說不出話了。
曾輝吐了一口煙:“而且我不僅僅是為了給你們上節課才找了這麽一個,想要總結出一套完整的方法論,多花點時間和精力不應該麽?愛迪生發明燈泡還實驗幾萬次呢,我在試驗品身上才花了三個月,這還算長麽?”
他輕點手柄,幻燈片切到他與陳吟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描述,回歸正題。
曾輝鎖定了陳吟,是從她為小筆蓋打架的事來學校開始的。
那一天,一個家長出言不遜,陳吟二話不說打了人家一個巴掌。
曾輝看在眼裏,無意間發現如此烈性的女孩可能是符合條件的目标。
“然後就開始制造相遇吧,”他說,“偶遇什麽的當然可以,但是難免顯得刻意,讓人起疑,而且不能搭建長久關系,很容易見了一面就斷了。所以,我勸窦佳成主動跟班主任提出跟她妹妹做同桌,這樣在不久後的家長會上,我跟她就順理成章坐在一起了。話題圍繞孩子的學習展開,再提前給外甥報一個補習班,順勢加到她的微信,建立了長久聯系,能一起接孩子上下學,有什麽突發狀況随時随地可以出現,這樣不管我多麽頻繁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都很自然。”
臺下的學生們低聲驚呼。
“然後就是制造單獨相處的機會。比如,外賣是我故意點的,點一次不是她送的,就點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是她。
她的妹妹丢了也跟我有關。那天我接窦佳成放學,發現陳吟沒來,她妹妹等的有點着急。正好,她們姐倆上午在學校大吵了一架,我就覺得可以利用一下,就随便在人群中找了個拉着行李箱的女人,指着她的背影跟窦佳成說,那是小筆蓋的姐姐。我外甥也沒怎麽看出來,但他也信了。然後他自然就去告訴她妹妹說別等了,你姐不要你了,我剛才看見你姐拉着行李箱去火車站了。
那小丫頭真以為她姐是因為白天吵架的事不要她了,就趕緊去火車站追了。再後來我就可以出現了,幫陳吟一起找她妹,成她當下唯一的依靠。
這種事情做了幾件,她大概就離不開你了,想什麽時候在一起就看你自己了。”
臺下的男人們連連感嘆,其中一個平頭的男人聽得尤為認真。劉蘇生站在教室後面,微笑着看着講臺上的曾輝。
曾輝掐滅煙:“這裏要注意一下,在一起不代表你就成功了,只是成功的第一步。我們讨論的女性都是比較聰明且有原則的,在一起了也說明不了什麽,她照樣可以不聽你的,想走就走,所以你要讓她把心交給你才行。”
這句話引起了男人們格外的注意。
“接下來我要問一個問題。”
曾輝低着頭,在講臺上慢悠悠地來回踱步:“如果,在交往的過程中,她發現了你是 pua,你怎麽辦?”
學生們或陷入沉思,或小聲議論。
某新媒體創始人說:“都被發現了還能怎麽辦,打一槍換一炮,走為上計了呗。”
衆人笑。
曾輝:“如果是你非要不可的對象呢?”
那人回答:“在我這,沒有非誰不可。”
曾輝微笑:“那你的辦法完全沒問題。”
一個留美博士率先發言,并仍保留着作為學生的習慣,舉起了手,直到曾輝用眼神示意他可以說,他才發言:“否認,說是別人學的。”
“證據确鑿了你怎麽否認,睜眼說瞎話麽,”曾輝讓他坐下,“我就被發現了。”
衆人驚訝。
“是的,縱使你百密,也有可能會有一疏。其實也很簡單,如果你被發現,就大方承認,一味否認或逃避其實都是默認的表現。
但不是束手就擒的承認,是反客為主的承認。承認自己學過 pua 是因為曾經受過巨大的感情傷害,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讓她同情你,告訴她學 pua 是為了找到真正能夠挽救你于水火的那個女人,然後讓她相信,她就是那個人。”
有的男的聽了,不知為何,都打了個寒顫。
“這樣,不僅挽回了她,你也真正得到了她。你不僅完成了推翻人設的這一步,順便也進到了下一步,這時候推倒,她無法拒絕,因為她為了拯救你什麽都願意做。
推倒後,就是脫手的階段,主要用的是煤油燈法,我之前給你們講過的,通過故意露出破綻引她對你起疑,在她責備你的時候再拿出證據證明她是錯的,反複幾次,讓她逐漸自我懷疑,覺得都是自己的錯,然後接下來你是想控制她,還是甩掉她,都由你說的算了。”
學生們聽得入神,幾秒後逐漸響起了掌聲。
曾輝的話似乎還沒說完,他沒受掌聲的影響,把遙控手柄放在桌上,又點了一根煙,接着說:“有人問我,像這種女漢子類型的女生怎麽攻略,她們看着很不好惹,不好親近,有的可能比男的還男的。其實我想說,人這種動物,越缺什麽就越炫耀什麽。”
劉蘇生微微一笑。
曾輝:“女漢子,就是因為缺一個能保護她的漢子所以才成為漢子。當所有男人都把她當兄弟的時候,只有你把她當女人,你就得到她了。”
幻燈片以陳吟與曾輝在沙灘上的合照作為結束,照片上陳吟笑得燦爛,金色的發絲在風中搖曳。
臺下學生中的王峰,盯着那照片沉沉地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