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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小王爺聞言也納罕,待小童進門,便自己站着,借着月色打量一下天浪的院子來。這院子也不大,種了許多四季常青的藤蘿、樹木,不勞仆人多費心打理,又好看,又沒引水來做小橋流水的景致,也不種什麽嬌嬈的紅花,四周只是水磨白石牆,院中別無多物,就是一口井,方便人用的,還有一座閣樓,一樓架空,可以讓仆人平日納涼避雨,又能當亭臺之用,從紅漆的木梯上去才是天浪的居所。

他只略等了一下,就見雲枕下樓來,笑着對小王爺拜了。小王爺忙說:「憑誰也罷了,怎麽就請了你下來?」雲枕便說道:「怕那個孩子說話不清楚,爺讓我親自來回。爺現在身上不舒服,正躺着呢,不便見客,卻難得小王爺親來見他,他好懊悔,特命我親自來致歉。說回頭還要親自到府上一趟告罪。」說着,又是一拜。瓊小碗不覺疑心,相交多年,他還是頭一回被擋在門外,便問道:「剛剛不是在會客?」雲枕忙道:「并不是客,是個海外雲游的大夫,專治不足之症,好難得才請來的。」瓊小碗卻說道:「是什麽大夫,這等厲害?不知我能否得見?」雲枕笑道:「自然自然,只是那位大夫已回去了,改日必讓他親自拜見。」瓊小碗卻越聽越不信,心裏好多疑惑,但又不好追問,只讪讪離去。

雲枕讓人鎖了院門,又責了那個童子,只道:「人家問一句你回一句就是了,要你通傳你就去,怎麽抖出一車子沒意思的話來?說主人正見着客,又把小王爺撂在晚風裏,是不是傻?腦子也不知道怎麽長的!」好好罵了一頓,那童子哭了,傅天浪看不過,便說:「小孩子知道什麽!讓他去罷!」就是這樣,雲枕才放過了那童子。雲枕又坐在床邊,說道:「我看小王爺不太自在。」天浪伏在滾枕上,說道:「我回頭自然要跟他請罪的。」說完,天浪又問:「道長住哪兒了?」雲枕便道:「把這兒往東的那所院子收拾了讓他住了。」天浪又想囑咐點什麽,卻沒什麽精神,倒頭便睡去。

天略深感這幾天的事多,翌日便坐車西郊圍場疏散疏散。這圍場自然比不得天子禦用的獵場,但也有一百裏,正經打獵的少,了不起就是騎馬射箭,京中子弟略騎射一番便要烤肉吃酒,并不認真習武。還有的什麽不練習,只圖這兒寬廣,就在鬥雞鬥狗的,因此這圍場不過是個沒倡伎的酒肉處。曹姜頗為失望,也甚看不起這些肚滿腸肥的貴人。然而,既然是瓊小碗和寧小猴帶他來的,他便沒說出口,只是嫌棄之情也頗為明顯,瓊小碗便也覺沒意思,寧小猴卻笑道:「像縣男這麽威武的少年公子,我也是第一次見的。」這話說了,曹姜也略舒暢些,只笑道:「我看小侯爺和小王爺也很好,不似一般京師子弟。」

他們正有些沒趣,便到一個亭子下坐着,伺候的人怕曬着貴人,忙把亭子的湘妃竹挂落下,好遮陽,又逢上茶水、點心。曹姜委實不喜歡這樣的做派,但因交了小猴、小碗兩個朋友,不好多言。原來他雖性情可惱可厭,但認了朋友便是頗溫和的。只是寧小猴便是個慣會看眼色的,便說道:「你們伺候也太小心了,挂這個竹簾,還吃這個果子,不知道的以為來了女眷,須知我不喜歡這樣子的做派!」侍奉人聽了忙卷起簾子,将茶水果子撤下,去換了一壇黃酒和幾斤紅肉。

曹姜聽見小猴這個口吻,笑道:「小侯爺果然和那些纨绔都不同!」寧小猴說道:「縣男這麽一句『纨绔』要把小王爺也說進去了?」曹姜便一努嘴,說道:「剛要說你疏朗,卻又說出這樣女人家小心眼的話來!」瓊小碗卻笑道:「我就是京城第一的纨绔,誰也別和我争。你們若說我清新脫俗,我還要惱。」正說着,他又說:「這日頭真毒,你們疏朗,我受不了,快把我這邊的竹簾放下來。」伺候的人便放下了一邊竹簾,那陰影撲到了瓊小碗的臉上,瓊小碗方搖着象牙折扇笑道:「正是這樣才好。」他的小厮便又讓取各色果子 放于八寶漆盒裏奉上。

三人正靜了下來,又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聲。因這兒開闊人少,便是幾丈外的人說話聲都能聽到。聽着那奴人說道:「正知道傅二爺要來,已經讓人備好了。櫻桃馬也帶出來了。」又一個奴人奉承道:「二爺這個馬鞭是新編的?染得紅紅的,竟像是用胭脂汁子泡過了一般,真好看,騎着櫻桃馬、揮着小紅鞭,必然是最風流倜傥的一個。」傅天略只笑笑,也不應他。

曹姜聽了這話就不舒服,只冷道:「騎馬是最驕恣的,卻來這麽女裏女氣的,我看不慣!」寧小猴卻怕曹姜找天略的茬,便挑起別的話頭,問道:「那天你們那個穿紅的戲子是誰?」曹姜便随口答:「我哪記得哪個穿什麽色的?」寧小猴又說道:「是我不夠爺們了,專在這些事物上留心。」曹姜笑道:「我可沒這意思。」正閑話着,小王爺就失陪了,往馬棚那邊走去,追到那伺馬廊下,見天略一身紅色的勁裝正撫着櫻桃馬的紅鬃毛,便笑道:「可巧、可巧,是略二爺不是?」傅天略看見他,不覺一笑,說道:「小王爺萬福。」小王爺行到天略身邊,又對他說:「那麽巧呀。」天略笑道:「可不是。」小王爺又說:「昨天聽寧小猴嘀咕,說你把他好容易找來的山水畫送給一個不知名姓的人。」天略便道:「偏他小氣。」小王爺估摸着時間,認為這畫是送給雲枕口中的那個『雲游海外的大夫』的,便故意笑說道:「我也是這麽說他,我說人家是要送給一個妙手仁心的雲游醫者的,如此聖賢,送幅畫算得什麽?」

天略并不知這是小王爺故意試探,只老老實實地說:「我也不知道是送誰的。小王爺到底和大哥親厚,連這個都知道。」小王爺卻說:「可他昨日确實是夜晚入府給令兄看診的,怎麽你們親兄弟住一處的反而不知道?可見是有話瞞我。」天略笑答:「小王爺這是哪裏的話兒?先前咱們哥哥身體好些的時候,也愛雲游,結交了不少江湖人士,我都未認全呢!如果是昨晚來的,那我更不知道,因我昨晚先是料理了莞官的事,後來又去對上個月的賬了,故而整晚都沒往大哥院子裏去,所以不曾聽說這件事。」小王爺便不問了,只是沉思。天略攏了馬頭,正要上馬,卻見曹姜也走了過來,一臉的不痛快。

原來曹姜聽說了這邊有一頭難得的紅鬃烈馬,因通身毛色發紅,故取名櫻桃。曹姜只說:「如此珍稀的烈馬,何以取如此娘們的名字?」奴人便告訴,那馬原來叫『火骅』,後來略大了些,被傅二爺購了,傅二爺嫌這個名字不好,改了叫『櫻桃』,衆人便都跟着這麽叫了。

曹姜一聽,這天下難得的赤色烈馬被這個娘娘腔占了,還把烈馬也弄成一副娘娘腔的樣子,他就滿腔憤慨,只撇下了寧小猴,來馬房這邊來,恰好便看到那匹極俊的馬,竟然按着浪得上天的紅彤彤閃着金光的馬鞍,籠頭居然還繡花,曹姜一看,暗道『可惡,這豈非逼着大爺搽胭脂,我為駿馬一哭』。

曹姜冷笑道:「原來娘們也能騎馬嗎?」他原是要諷刺這傅二爺如同女人一般,怎知傅二爺卻笑道:「嗯,可不是,這兒也有幾個馴馬的娘子,其技藝真令人佩服,可謂是巾帼不讓須眉。」曹姜又說道:「哎,我當是誰,剛剛沒看你轉過來,這個打扮,又這個香氣,以為是勾欄的娘們,故而錯認了。」小王爺又怕見場面不好看,忙笑道:「曹兄怎麽過來了?」曹姜便說道:「我是來看這個紅鬃良駒的。」

傅天略說道:「這馬确實難得,跑得快的馬不稀罕,就是這個毛色,這個性情,最合我心。」曹姜卻說道:「它是什麽性情?怕再烈也是有限,到底還是馴服于你這樣的人。或是說,是馴馬師先訓服了它,它才肯聽你的?」傅天略心裏雖讨厭曹姜這樣的說話,但是難免畏懼對方權勢,故而說道:「說來也是,寶馬贈英雄,小人是配不上的,只買好了在這邊好好伺候、靜候有緣人,如今看來已等着了。縣男不嫌棄的話,不如還是讓小人孝敬您罷。」曹姜卻道:「難道本官沒有好馬了?」說着,曹姜便命人把他從家裏騎來的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馬牽來。傅天略賠笑道:「果然是好馬!」曹姜便道:「也不知你的紅鬃好,還是我的踏雪好,不妨來比一比罷!」傅天略忙說道:「小人哪敢。」曹姜卻道:「你不敢就讓馴馬的娘子來!還是一樣的。」只是櫻桃馬現在已經認主了,再找人重新馴馬比賽怕是來不及,故而傅天略只好硬着頭皮答應。

曹姜翻身上馬,頗為俐落,卻見奴人取了一個檀木腳踏,扶傅天略上馬,他更是看不上,看着傅天略啐了一口。傅天略心裏氣得磨牙,但仍默不作聲,只暗道:「讓我把他引進深山,他不熟路,必然迷失,吓一吓他也好,或是遇上野鷹,啄他那麽一口,也算給爺爺我出氣了!」正這麽想着,傅天略雙腿夾了一下馬肚子,櫻桃便如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曹姜也忙跟着策馬上前。

瓊小碗看着一紅一黑兩匹駿馬四蹄輕輕的就踩起一路塵沙去了。他又想:「這個傅天略的騎術我是知道的。曹姜是個重英雄的,見識了傅天略的技藝後或會對他改觀也未可知。」

曹姜在馬背上看對方,已看不見剛才極厭惡的繡花紅裾,只見到模糊的一片飛紅,像是向前飛快滾動的一團烈火。也是可巧,他是黑衣黑馬,天略是紅衣紅馬,遠遠看着都是一抹疾飛的色彩。

曹姜便也不敢輕敵,只快馬加鞭。而傅天略又想:「這個男子果然不是普通的公子哥兒, 我明明偷步了許多,仍占不了多少便宜。」心裏不覺也有點服他了。傅天略才有點走神,不覺轉彎處竟被曹姜一下超前了半個身位。看那黑乎乎的馬屁股就在他身邊晃着烏溜溜的馬尾,傅天略一時生了戲弄的念頭,一把拔下頭上一丈青,悄悄探身以一丈青的尖尖刺黑馬的屁股。這馬吃了痛,登時往前疾起奮蹄狂奔起來,曹姜完全沒意料,唬了一跳,身子一個不穩,眼看着要翻下馬來,幸好他騎術精湛,下盤穩陣,沒幾步便又穩了下來,只是一番牽動,又把馬給勒慢了下來,眼看傅天略大馬已跑遠,他不覺有些灰心,卻見傅天略撥馬回頭,又跑了回來。曹姜便勒住了馬,傅天略彼時已将一丈青折在袖裏,臉上故作憂色,問說:「剛是怎麽了?恐怕是馬兒受驚了不是?」曹姜哪裏知道是天略搗鬼,只道:「怕是了。只是他平時好穩妥的,今日怎麽忽然這樣起來。」

傅天略說道:「不過是畜生,哪能這麽可靠?就是人,還有個喜怒哀樂呢!」曹姜聽傅天略的口吻,說話總是那麽驕矜,但如今聽來卻也那麽那麽可厭了。曹姜拱手說:「即便如此,我還是輸了。」傅天略沒想到霸王似的一個人認輸卻那麽爽快,頗有些驚愕,又為對方面子故說:「那是馬不好,你原也超過我了。」曹姜卻道:「雖如此,輸了就輸了。」傅天略又說道:「那我還一開始偷步了,原是我不好。」曹姜卻道:「本該讓你先行的,你身上穿這麽多裝飾,不好馭馬。」傅天略沒想到曹姜這麽看得開,倒顯得自己剛小家子氣了,便有些尴尬地将目光移開,讪讪盯着地上看,合該是如此,才驚覺草叢晃動,定睛一看,原是地走游蛇,他忙将袖裏的一丈青擲出。曹姜不明所以,被他這動作吓了一跳,猛一看,才見地上一條青色的毒蛇,腦袋已被那銀簪釘死在地上,長長的尾巴卻仍在掙動。

曹姜贊道:「好身手!」傅天略被武将之後贊了武功,自然心中愉悅,說道:「這是自然。」說着,他又拔下頭上一枝嵌金銅簪,也往蛇身飛擲,又中了,頗顯功夫,只是如此,他的鬓發也已有些散亂,卻更顯的臉如敷粉、唇若塗脂,極美好的一個模樣。曹姜低頭了半晌,又對他說道:「這樣好的簪子,你也舍得?」天略笑道:「我是為了救你免于毒牙才拔了簪,自然該你賠我。」曹姜說道:「自然、自然。不僅如此,我還得請兄臺吃酒吃飯。」天略說道:「那倒免了,我也頑了這半日,還得回去教坊。那兒一日也離不了我。」曹姜卻道:「那個小館子有什麽好天天管着的?」天略笑道:「我的爺,那『小館子』每天成千上百的迎來送往,您說有什麽好管的?」曹姜被噎住了,又說:「那我去教坊和你吃?」天略道:「我從不和人在教坊吃酒,別人看了,以為我是什麽人?」曹姜又被噎住了,又說:「那又該怎麽謝你?」天略笑道:「你如有心謝我,教人擡些金銀珠寶給我就行了。」說着,天略便翻身上馬,往來時路回去了。

傅天略疏散過了心情,便回教坊去,一問,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說莞官在絕食。傅天略撫掌笑道:「好,倒省我不少飯菜!」衆人忙道:「他平日那樣嚣張,如今無人問津了,只有些他往常看不慣的客官來點他,他卻死活不依,如今也沒個了局。」傅天略便道:「最好是餓死,也別生什麽病,浪費好藥材。」又有人回:「老爺請了個道人來,現住在東邊小院裏,帶了兩個垂髫的童子,此外不讓他人服侍。」傅天略便想道:「這道人大概就是瓊小碗說的游醫了,怎麽大哥也不跟我先說一聲。」雖然這麽想,傅天略便道:「大哥的朋友就是咱們的貴客,不可怠慢了,他不要人服侍,你們就別煩他,還少派點差事,豈不是更好?那位道人吃穿上可有什麽要求?」旁人便道:「都沒有,大概是能辟谷的神仙了,都不讓人送飯的。」傅天略便道:「這不好了!省多少糧食銀子?你們最好也跟他學學,整天吃鹹飯。」旁人只是陪笑。又有人回:「新買了八個丫頭,四個童子,請二爺過目。」

傅天略便倚着繡榻,讓嬷嬷領着五個孩子來,報說:「這是撥去後院服侍的。」又一個嬷嬷領七個孩子來,說:「這是在前頭服侍的。」傅天略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受了那十二個孩子的磕頭後,便讓人帶下去了。見孩子們下去了,天略才問道:「那個穿銀灰緞子的孩子是誰?」嬷嬷答道:「是拍賣來的,原是什麽侍郎家的公子,只是壞了事,便全家發賣,我們這兒得了他母子。他母親求說不要孩子進教坊,您素知道老爺原先定下的規矩,遇到再齊整的孩子,若不願意,也不得充入教坊的,只拿去當粗使的奴仆罷了。」另一個奴人卻說道:「那是老爺原先定下的規矩,只是現在是二爺當家了,立也該是立二爺的規矩!」那嬷嬷便不敢說話了。

傅天略卻冷笑道:「你再敢說這樣的話就該立時打死!」那奴人吓得跪地。傅天略冷道:「哥哥的規矩就是我的規矩,誰也不能說個『不』字。若真『逼良為娼』,和外頭的『窯子』『半掩門』什麽兩樣,還怕惹官司呢,那樣沒手段,我還瞧不上。」說着,傅天略便讓他們都散了,獨留下小厮銀山和金山二人。銀山最知道傅天略心意,便道:「逼迫良家有什麽意思?咱們只教他心甘情願才好。」傅天略聞言便笑道:「可不是,他既是什麽侍郎家的公子,哪裏幹得了粗活?」金山便道:「澆糞的那個老史,人又髒,嘴也髒,又兇又臭的,只把那個侍郎家公子撥給老史做學徒,教他嘗點苦頭,便知道當倡優是多麽尊貴體面了。」傅天略便道:「那是,只是一件,別叫打他的臉。」銀山笑道:「咱們自然知道。」

天是一天冷于一天了,傅天略特意讓人購上好的炭及素香供給傅天浪。傅天浪閑話問起,便對雲枕說:「略兒定然不舍得用好的,卻把最貴的給了我,單是這個心,他素日再不規矩我也不忍責怪。」雲枕笑道:「再說,略二爺也從未做過什麽真正不規矩的事啊!」二人正閑話着,就聽見外頭傅天略的聲音,問道:「哥哥今天怎麽樣?」

侍童打起簾子,才見傅天略脫了貂進了屋。傅天浪說道:「你好容易來了。」傅天略坐到炕上,笑道:「哥哥身體怎麽樣?聽說您延請了一位名醫來看,我也不知道,想去拜會他,又聽說他不喜歡見人。」傅天浪聞言說道:「他是個隐士,素不愛見外人,你別怪他。」傅天略便道:「有什麽好怪的?他來給您看病,又不問我要診金,雖借住在此,卻也不吃咱們的大米、不用咱們的仆人,要不是有人說起,我都不知道多了這麽個大活人在咱們園子裏。」傅天浪也是笑笑,傅天略卻見瑞腦熏着衣服,便問道:「哥哥要出門?」傅天浪便道:「前天晚上,道人正給我看診,不料小王爺卻撞上門來。那道人不喜見人,尤其是王公貴族,故而我讓人推辭了他。因此我得親自去道歉,實在太過失禮了。」傅天略笑道:「原來這個緣故。怪道他還問起來了。」傅天浪臉露憂色:「他惱了?」傅天略卻道:「小王爺這麽心胸開闊的人,如何能惱?不過是打聽一下這個神醫是何方神聖。我說我也不知道,他就沒問了。」傅天浪才略寬心。天略便又說:「既要出門,暖轎備好了沒?」雲枕答道:「已備好了。」傅天略又說道:「那可記得帶上炭和香,雖然王府裏多,但也不好問人家要。腳爐雖然人家必是有的,但自己帶着一份也好,更有一件,碎銀帶了自不必說,一些香囊玩意兒也得帶着,王府裏的仆人什麽錢沒見過,倒是賞些玩意兒更好。」雲枕笑道:「好瑣碎,早備好了。」天略便點頭,道:「我知道枕哥兒在,就沒什麽不齊全的,不過白問問。」

說完,傅天略便送傅天浪出府。傅天浪到了王府,下了自己的轎,便坐王府內的軟轎。一掀起軟簾,轎子內便一陣暖香,傅天浪便贊那仆人細心,要賞他。那仆人欠身道:「小人不敢領受,原是小王爺知道公子要來,特命人先熏好了轎子。」傅天浪頗覺意外,仍賞了他。

傅天浪進了內堂,小王爺正坐在炕上,見天浪來了,忙笑道:「你也來炕上坐着。」天浪辭道:「不敢,不敢。」小王爺便笑道:「炕上熱,你是怕冷的。」天浪不好再辭,便在炕沿坐下。他剛坐下,小王爺便給他遞了湯婆子,說道:「一路過來,手爐也涼了吧?」傅天浪說道:「雖如此,但王府內室倒是暖和得很,用不上這個。」瓊小碗又說道:「你要吃點什麽?」天浪禁不起小王爺這樣殷勤,便道:「吃茶就好。」瓊小碗笑道:「茶自是不必說的,但是單吃茶恐傷胃。」天浪瞅了一眼炕桌,見桌上紅瑪瑙盤上已堆着一些果子,便說道:「我看這個就很好。」小王爺說道:「好是好,只是放了一早上了。」說完,小王爺便喚了侍女來,吩咐把原來這盤換上新的,要一樣的,天浪要吃這些。侍女領命去了。天浪見侍女去了,便又說:「我此次來,原為前天晚上的事兒道歉的。」小王爺笑道:「再不必說。聽雲枕說你那晚上身體不适,我多麽憂心,不知道現在可好點了?」天浪便道:「已好多了。」小王爺又說:「看來那位神醫果有高明的醫術。」天浪便點了點頭,此間侍女已把茶、果都奉上了。小王爺又說:「說起來,我府上有一名愛妾得了重病,太醫都沒有辦法,一個說好,一個說不好的,不如請賢弟府上這名神醫來看看,說不定就好了。」

天浪聞言便覺為難,因那道人必然是不肯踏足王府的,不知該怎麽推辭又不失禮數。小王爺見天浪頗為為難,便說道:「賢弟有什麽為難處,不妨坦白說,你我之間從不拘那些個禮數的。」天浪便淡笑道:「原是這樣。那位神醫,原是個道士,久居山林,性情古怪,言行無狀,怕會得罪小王爺。」小王爺便道:「方外之人,如此難免,我答應你,看在你的臉面,絕不會跟他生氣的。」天浪仍辭道:「傅某又哪有這臉面?只是他為人實在可惡,更不願踏足侯門,也不肯見貴族,只說『沒有緣分的那是輕易不見的』。」小王爺冷哼一聲,道:「那閣下和他倒是『有緣』之人了。」天浪見小碗臉色陰沉,忙起來道:「小王爺恕罪!」小王爺忙拉住他,說道:「何罪之有?」天浪被小王爺拉住,只覺掙不開,頗為尴尬。小王爺卻扔握住他的手,說道:「好兄弟,我怎忍心叫你為難?」天浪尴尬地說道:「小王爺言重了。只是若府上貴人十分要緊,也是人命關天的事,竟不說實情,只告訴道人那個是普通商人的妾侍,并送入咱們府上,恐怕還能答應。」瓊小碗對于這個道人是越發好奇,故而非要一試。只是他也沒有什麽要緊姬妾得了病,便讓一個得了熱證的丫頭穿上好衣服,送到了傅天浪院子裏看病。一日來回,倒是折騰了那個丫頭。道人說不過是尋常熱證,開了一貼藥讓她發散,果然晚上就退熱了。

那丫頭當晚回去,小王爺就來問她,那道人是怎麽樣的。那丫頭想了半晌,只搜索枯腸,半日才說:「就是美。」小王爺便問道:「是婦人的美嗎?」丫頭便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是發着熱,病的糊塗了,只覺得他神仙一樣,身上又香,長得又美,美得那個樣子,咱們王府也算是鐘靈毓秀了,卻也沒他這麽好看的。」小王爺愕然,又想這麽個美人,能欣賞到小猴的畫,又能治病救人,豈非是活神仙啦?若是平日,小王爺知道有這麽活神仙住在附近,必然仰慕,但是現在想到這麽個神仙住在了天浪的府上,就渾身不痛快。

傅天浪差人去王府,來人也回信了,告訴他王府裏的那位女子病好多了。傅天浪這才算安心,雲枕卻怪道:「小王爺家裏姬妾是多,但算得上『要緊』的,恐怕咱們都見過了,怎麽不記得有這麽一位?」傅天浪說道:「怕是新人罷。」雲枕又說:「就是新人,看模樣和舉止都不像姨娘,倒像是丫頭。」傅天浪便道:「快停住,哪有這樣議論人的?」雲枕又說:「再說了,說她生了什麽多少太醫都看不好的病,道長卻說好了,那不過是尋常熱證,可見是扯謊。」傅天浪也頗為疑心,卻道:「小王爺是什麽人,扯這樣沒頭沒腦的謊是做什麽?」雲枕想了想,便道:「怕是他聽說了咱們這兒住了一位絕世美人,故來探聽的。」傅天浪一聽也對,便深深嘆了一口氣。

二人正說着話,傅天略又上來拜見了。傅天浪笑着應付了一下,只是天略看出兄長沒什麽精神。因此他只和天浪玩笑兩句便告辭了,又對雲枕囑咐了一番。雲枕不理他,且說:「我跟了您哥哥多少年了,是我知道伺候,還是您知道伺候?」傅天略陪笑着說:「我不過故意這樣說話,好在哥哥面前表孝心。」雲枕也忍不住笑了,說道:「您都快弱冠了,又已管家了,還說這些沒頭腦的賴皮混賬話,這樣的做派,叫咱們主人怎麽放心?」傅天略也只笑笑便告辭了。

傅天浪聽二人說話,才又想起了這個弟弟年還沒弱冠,卻不能正經讀書,為了支持家業,竟只身攪在這酒氣財色的營生裏,官不官,商不商,還常被輕薄人當成倡伎一樣看待。他身為兄長,又怎好怪弟弟舉止輕佻、言語輕薄呢?

他更不知,天略這個少年還養成怎樣的鐵石心腸了。他正和銀山一同回去,不巧卻見一個少年的身影在花叢裏閃動,好唬了他一跳。銀山忙罵道:「什麽東西,還不滾過來?」那人卻閃縮着說:「二爺經過,小人原該迎接,只是身上肮髒,不敢靠近,怕将腌髒氣過了貴人,那豈非大罪。」傅天略便說道:「這話音一聽,就知道是讀過書的人,聽着就煩人。能說人話不?」那人便道:「小人是老史的徒弟,剛去院子取便壺要整理,身上有氣味。」傅天略想了一下,便暗道:那豈不是那個侍郎家的公子?他原讓人打發這個公子去認老史作師傅,好磨一磨世家子弟的傲氣,險些渾忘了。

傅天略笑道:「前兒井裏掉了個人,我親自去料理,都不怕腌髒,還怕這個嗎?好孩子,快過來吧,那兒冷。」這人卻帶着哭腔道:「老爺慈悲,只是我……」傅天略疑惑道:「怎麽了?」那人便不敢說話,銀山掌着燈過去看,方看道那小少年手裏拿着尿壺,手掌卻被冰凍住了,一看方知道,他倒溺的時候沒注意,尿液從銅壺留到手上,因天太冷了,一時便凍住了,手裏粘着了尿壺,故臊得要死,躲進草叢裏,又不敢來拜見傅二爺。

銀山回頭笑着告訴了天略原委,天略好難忍住不笑,讓他跟着回院子裏。那人卻說:「二爺愛惜,原是好的,只是要回去跟師傅複命。」天略便道:「去他的,你聽我的就行。」說着,便讓他一起回去。那小少年快凍壞了,一進了暖閣,只覺得裏頭溫暖,又馨香,真像入了春天一樣。銀山取來了兌了香露的暖水,放在錫壺裏,倒到那小少年的手上,解救了他的手,又去牛乳兌熱水給他洗手。他洗了那長滿凍瘡的手,看着這麽美麗的房舍,只覺仿如隔世。

天略又說:「好可憐見的,快給他一個手爐,或是湯婆子也行。」便有人給他遞了手爐。天略看這孩子,畏畏縮縮的,像是冷的又像是怕的,全沒當日的氣度,也不過是個普通少年,想必在那壞脾氣的老史屋裏吃了不少苦頭。天略又道:「大晚上的怎麽要倒溺?你們不是天亮前還要處理糞坑嗎?」那孩子便道:「晚上也要倒夜的,且老史師傅最近身上不好,大早和深夜的活計都是小人來幹。」天略心裏明白,必然是老史見得了個徒弟,便趁機偷懶。天略只淡淡一笑,說道:「既如此,你也快回去看看你師傅罷。」那小少年身上剛暖下來,便要回去,一顆心也似化灰了一般。他只頂着寒風了下人房,他原和老史同住,剛是去為老史倒溺壺。老史見他去了這半天沒回來,心裏有氣,只道他躲懶,見他好容易才回來了,二話不說就拿鞋底抽他四五下,又罵道:「造孽的小畜生!快去罷!五更天還得起來堆馬糞、倒馬桶!現在就知道躲懶了,還得了?」小少年也只唯唯諾諾的答應着,心裏縱然不忿,也不敢說多一個字。

那孩子倒掌不住多少天,便病倒了,渾身發熱。老史報了上去,天略忙命人收拾了一間屋子,讓那少年住着,且請了個大夫看了。少年睡了半天,好容易清醒些,見一個極貌美、芳香的紅衣郎君前來,他不禁目眩。那紅衣郎君握了他的手,又說道:「孩子,怎麽了?」這少年方看清了,原來是傅天略,他忍不住紅了眼眶,哭了起來。天略只安慰了他兩句,又囑咐他好好吃藥。少年便道:「我吃了也是這樣。」天略卻道:「我看你這樣精細,且聽嬷嬷說你是認字的,便打算讓你進屋裏伺候,怕你不願意呢。」少年愕然道:「進屋?」天略便道:「咱們這有位愛寫字的公子叫茜官,在諸位相公裏頭最知書識禮,從不難為下人,且他又是個有體面的,你在他那兒做個書童,倒是不錯的。」少年聽了,倒覺得有些心動,卻又始終怕到前頭去當差。天略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便說道:「我記得你母親的囑托,不願到前頭教坊,因此也不叫你去前頭服侍,只在後邊屋裏給茜官打點便是。他是很好相處的,你去了就知道。若他欺負你,你也只管告訴我。咱們這裏從沒有主人就能虐待奴人的事。你看雲枕每天怎麽指着我罵就知道了。」說着,他自己就笑起來。那少年只想,果然聽說這兒主人的心很善,又見平日那些小官的奴人都能欺負他,便想着縱當個小官的書童,也強于被老史這樣的人折磨致死。他便應了。

養了兩天他就好了,這個天略幫他命名為『杏子』,帶他到了茜官處。那茜官也是杏子那般年紀,只是身量略高大些,因吃喝的好,也比他豐腴。茜官見了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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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2:受的智商如文名,笨蛋受,弱受,甜糕受,美人受。(具體說明第一章作話,請一定一定一定看完。)
    PS3:無文筆,無邏輯,無腦甜。
    PS4:如果不能接受設定、文筆等所有你不喜歡的,請不用留言告知,直接點X,不影響其他讀者的閱讀體驗和作者碼字心情~萬分感謝!
    PS5:評論區已關閉,介意者慎入。(主要是角色人設問題和作者心理脆弱,無關其他)
    已有完結文:《豪門寵婚【重生】》、《魔君寵夫日常》、《秀恩愛系統【末世】》等文在作者專欄。
    【求收藏預收文《鹹魚系炮灰美人[快穿]》啦】
    文案:
    過勞死在禦案上的司旭,被快穿系統選中進入大千世界,成為英年早逝的炮灰們。
    主線任務一:壽終正寝。
    主線任務二:拯救究極黑化、心理扭曲、意圖毀滅世界的反派們。
    司旭:“不拯救會影響朕睡覺嗎?”(鹹魚癱.jpg)
    系統770:“???”(系統選中的勞模皇帝哪裏去了!!!)
    日常睡眠質量堪憂的司旭在容貌俏似原世界皇後的反派身邊睡一個好覺。
    反派:“我要黑化,我要毀滅世界,我要……”
    司旭:“閉嘴!抱朕。”(昏昏欲睡.jpg)
    反派乖乖照做并超額完成了要求,他真的“睡”了司旭。(乖巧.jpg)(黑化值已清零.jpg)
    內容标簽:甜文快穿逆襲輕松炮灰
    搜索關鍵字:主角:左棠┃配角:┃其它:求收藏預收文《鹹魚系炮灰美人[快穿]》
    一句話簡介:笨蛋美人,在線“躺”贏。
    立意:智商不夠,真心來湊。熱愛生活,不負生命。

    耽美 已完結 146.3萬字
  18. 随身帶着簽到系統

    随身帶着簽到系統

    都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着。莫如之深以為然,不安之世,努力尋找遮風避雨的屋檐。
    直到某天,他擡頭四顧,身周已然無人,垂目,卻發現盡在腳下仰望着他。
    不知何時,莫如之竟然成了世間最高的那個人。

    內容标簽: 幻想空間 重生 系統 異想天開
    搜索關鍵字:主角:莫如之 ┃ 配角: ┃ 其它:

    耽美 已完結 144.0萬字
  19. 我就看看不碰你[快穿]

    我就看看不碰你[快穿]

    嘴甜人可愛的津韶是位非常勤奮優秀的劇情維護師,然而并沒有系統願意和他搭檔,于是他只能閑職在家打游戲。
    直到有一天,一位系統小可愛找上門來。
    系統:你好,我是職業炮灰系統,不帶逆襲打臉的那種。
    津韶【擺手】:走開,不要打擾我玩游戲。
    系統:我可以讓你近距離觀看各種盛世美顏,不過你只能看看,不能做出超出炮灰範圍之外的舉動。
    津韶【拍胸脯】:沒問題!做炮灰,我是專業的!請務必讓我成為你的宿主。
    N個世界後,津韶和盛世美顏在一起了。
    系統:我想辭職。
    表冷漠內心豐富小劇場攻X顏控晚期演技爆表可愛受

    耽美 已完結 44.4萬字
  20. 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鬧離婚

    全洪荒都知道魔祖在鬧離婚

    穿成人生贏家,羅睺也有不滿的時候。
    前世,他是洪荒文寫手,為筆下的主角各種牟利,可是輪到自己,他才發現金手指不是那麽好開!苦思冥想之下,羅睺打算先解決自己的人生大事。
    他果斷把高嶺之花的鴻鈞追到手。
    原以為有了道祖當伴侶,什麽劫難都沒了,結果婚後生活告訴他——鴻鈞性冷淡!
    羅睺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決定離婚,過自己的神仙日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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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求不滿魔祖cp高嶺之花道祖,婚後的甜寵生活。】
    PS:主角顏值高,力量強,不在洪荒抱大腿也是一個蘇到頂的人物。
    內容标簽: 強強 穿越時空 洪荒 生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羅睺(魔祖) ┃ 配角:鴻鈞(道祖) ┃ 其它:洪荒神話,聖人,巫妖,三清

    耽美 已完結 103.0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