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陸彬不說話,只安靜的,俯視着蔣成旭。
蔣爺扛着壓力山大,努力擺出最燦爛的笑容,“那個,我聽廣庭說,你回國了,就,就來看看,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陸彬還是不說話,還是看着他。
得不到回應,蔣成旭臉上的笑都快維持不住,“你放心,我,我不纏着你,知道你過的好,我就……”
但他“走”字還沒蹦出來,就忍不住禁了聲。
為什麽突然,壓力更大了……TAT
這時候荀宏宇也跑了過來,看看倆人之間有些微妙的情形,愣了愣,繼而笑道:“陸彬,怎麽?朋友來了?”
陸彬擡頭看了他一眼,又掃了掃蔣成旭,微微笑了起來。
“朋友?”
語氣裏有着明顯的諷刺。
蔣成旭縮縮頭。
單細胞生物的直覺告訴他,無論自己說什麽,似乎都要被削一頓。
孟廣庭說的沒錯,陸彬跟鬼子混了幾年,變得越來越毒了。OTZ
“額,這位先生,是找陸彬有事?”荀宏達問。
蔣成旭卻瞥都沒瞥他,有着明顯的厭惡,語氣不好,“關你屁事。”
荀宏達還沒回答,陸彬就道:“那你呢,屁事完了?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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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成旭噎了下,“我……我……”
誰知陸彬卻轉移開了猶如實質的目光,向荀宏達道:“不用管他,走吧。”
荀宏達微微蹙眉,繼而松展開,笑道:“好。”
他又看了眼蔣成旭,等陸彬走了幾步後才跟上,用身體隐隐的隔離開了蔣成旭死盯着陸彬背影的目光。
然後荀宏達就察覺到,自己後背的衣服幾近燒着的詛咒。
心裏微微一動,他轉頭又看了眼蔣成旭,敵意也開始升起。
這種東西微妙的,不用特意碰撞,就能産生。
蔣成旭突然叫:“桑桑!”
陸彬腳步一頓。
蔣成旭爬起來跑到陸彬身邊,擠開聽見稱呼有些驚訝的荀宏達,理直氣壯的,“我肚子餓了!”
陸彬看着他。
蔣成旭被看得久了,開始心虛,然而卻硬擺了個大無畏的臉死扛。
聲音卻不自覺的弱了下來,“我肚子餓了……”
可憐巴巴的,逗得陸彬竟忍不住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并淡淡的問:“我該管你吃?憑什麽?”
蔣成旭伸手,小心的,試探的抓了抓他的袖子:“肚子餓了……”
陸彬低頭,看自己的袖子。
蔣成旭感覺自己的手有點發燙,卻還是死死抓着,“……就……就一頓飯……”
“蔣二爺還缺飯錢?”陸彬收回視線,擡步向前走,同時手裏拿出車鑰匙将停在路邊的尼桑門“嘀”的一聲開啓。
沒有被甩開,蔣成旭歡樂了,腳上輕飄的跟着,“我掏錢,我掏錢請你吃。”
陸彬不置可否,由着蔣成旭竄上副駕駛,勒好安全帶就牢牢的黏在了車座子上,同身旁的荀宏達道:“送不了你了,你自己先打車吧。”
荀宏達頓了頓,“我記得你一會兒不是約了人?”
陸彬道:“左右也是個可以吃飯的地,把他帶過去也不費勁。”
蔣成旭見他倆說話,又探出頭,“桑桑!快點!”
催命呢!
陸彬瞪了他一眼,蔣成旭縮了回去。
荀宏達沉默了晌,笑道:“那好吧,明天見?”
陸彬點頭,“明天見。”然後自己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進去。
荀宏達一直到車影離開了視線,也沒有離開,目中沉澱了濃厚的郁色。
蔣成旭從後視鏡裏看着那人,直到扯拐了個彎人沒了,才跟陸彬道:“以後別跟他靠太近。”
陸彬沒說話。
蔣成旭又道:“別看長得人五人六的,心裏頭指不定憋什麽壞水了,你也要注意,別覺得是個男人就不防備了。”
“桑桑,你……”
陸彬道:“你叫我什麽?”
蔣成旭被陸彬突然地發問堵了正着,吶吶的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叫?”
陸彬回給他一個略微揚揚的唇角。
蔣成旭其實并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因為這是簡明希起的,每次聽見都似乎被人将他和陸彬隔開了一個豎了鋼化玻璃的圈子。
他承認,對于任何能夠與陸彬肆無忌憚的親近與打鬧的人,他都有着濃濃的嫉妒心,七八桶窖了幾十年的醋缸湊一塊倒嘴裏,也就這個勁兒了。
然而連蔣成旭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也一直都想這麽親昵的跟陸彬相處,所以這次面對荀宏達,才會下意識,甚至毫無生疏的喊出口。
也許因為他心裏已經偷偷的喊過千百次了。
蔣成旭被打擊了,然而憋在心裏頭的話卻覺得不說不行,“……陸彬,我這幾天都有看你們,你不了解我們這類人,我能看懂那個人的那種眼神,他并不是想跟你做朋友……”
陸彬道:“你管的倒寬,連我交什麽朋友都要觀察。”
蔣成旭吶吶,“不,我沒想……”頓頓,覺得這種反駁太假,就又道:“我,我就覺得他對你沒安好心……你又不喜歡男人,我怕你吃虧。”
陸彬淡淡笑道:“你對我就安了好心?”
這句話是一個秒殺級別的大招,目标明确,手法犀利,甚至多加了上十種DEBUFF。
蔣爺被砍的只剩了個血皮,除了喘氣的聲音,再不敢鬧出其他動靜了。
陸彬也沉默,他沉默的踩了離合剎車,沉默的下了車去了路邊的煙酒雜貨店,買了包煙,才又沉默的回來。
蔣成旭看着他點火,弱弱的道:“身體不好,就別抽……”
陸彬目光冷淡的掃他。
蔣成旭又回到挨了葵花點穴手後的狀态。
順便也将“駕駛時吸煙不利于行車安全,新交則出來監控逮到要扣分”這句咽了下去。
然而蔣爺的杯具還沒有結束,陸彬剛帶着他在一家高檔咖啡館的停車場停好,一直站在咖啡館門口四處尋找,穿着夏季波西米亞風格碎花長裙的高挑美女,目光就唰的充電放光。
蔣成旭剛跟着陸彬下了車,那美女就花蝴蝶一般翩然而至,嘴裏一波三揚的唱:“小小小小小,甜甜甜甜甜,心心心心心~”
同時一把扒住了陸彬的臉,在大庭廣衆之下,就“mua~mua~mua~”的親了好幾口,看的蔣爺都傻了,半天沒将震到異次元的魂兒收回來。
陸彬沒有像以前一樣一巴掌把自己拍開,美女心裏頭還奇怪着了,一擡眼看到了瞪大了眼睛的蔣成旭,目光中的驚訝一閃而逝。
接着她似乎明白了什麽,一扭腰便柔若無骨的賴在陸彬懷裏,“冤家,怎麽來的這麽晚,奴家等得好辛苦好辛苦好辛苦……”說着還“讨厭讨厭讨厭”的舉起小拳頭輕捶陸彬的肩膀。
陸彬正拿着早已習慣準備在身上的手絹輕輕的擦臉頰上的口紅印,淡定功力一流,“怎麽不進去等,外面怪熱的,裏面有冷氣。”
美女目光哀愁,搶過陸彬的手絹,指間夾着輕點點左眼角,又點點右眼角,“奴家想念陸郎啊,一瞬見不到陸郎,這心裏頭啊,一刻就像燒了把火一樣,一刻又似扔進了冰窟……”
陸彬從車裏下來帶出的空調涼氣都快被她又給攏了回來,輕輕拍拍她的背。
美女也意識到了自己恐怕過了,蔣爺看她的眼神都從震驚轉化成了嘴角抽搐的詭異,于是又扭捏的轉了下腰,歪在陸彬懷裏,輕輕嬌嗔,“一時出不了戲,藝術家的痛苦……”
陸彬防止她越描越黑,向蔣成旭道:“戚萱,”然後又跟懷裏的美女道:“這是蔣成旭。”
戚萱嬌笑的攬着陸彬的胳膊,“這位哥哥長得真俊~”
多餘的陸彬一句都沒說,蔣爺蹙眉,對這種腦子似乎有些問題的女人有些敬謝不敏,淡淡道:“你好。”
嫌棄似得,連應該交握一下的手都沒伸過去。
媽的個富二代,真不記得她了!
這到底得多沒心沒肺!
怨不得桑桑又被欺負了!
蔣爺知道得冤死,當時戚萱那種非主流的造型,他又一心一意的吊在對陸彬的擔憂中,這種情況下還要記得戚萱,那記憶力得超愛因斯坦了!
殺氣一閃,戚萱又呵呵呵呵了起來,撩撩長發,又成熟又妩媚,“玩笑開過了,都快進去吧,找了這麽多家就這裏的藍山最正宗,我沒想到桑桑會帶朋友來,否則就不挑這種都是兩人座的約會……”
蔣成旭聽到她的稱呼有點愕然,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約會一詞的意義,陸彬就邊走邊道:“他就是來吃口飯,不耽誤咱們的事。”
戚萱做出些微訝異的表情,又搖搖陸彬的胳膊,向他笑,“這樣好麽?大家都是朋友。”
陸彬笑了笑,道:“你見過有幾個朋友,是幾年都不願意聯系的?”
蔣成旭着急道:“陸彬……”
陸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麽,我說錯了?”
蔣成旭看着他的笑呆了呆,唇顫了顫,有些失血的發白,“沒……”
GJ!桑桑一生推!
看着蔣成旭委屈的坐在角落,孤單的面對着桌子上的抹茶蛋糕失落,戚萱暗爽的不行。
“怎樣?姐兒有沒有為你出口氣?”
陸彬在煙灰缸裏撣撣煙灰,夾着煙翻了頁菜單找甜點,這裏的咖啡太苦,他還真不太習慣,“嗯?”
“出氣啊,不謝謝我?這都犧牲色相了。”
陸彬視線都轉的回道:“我沒生氣。”
戚萱看看他,搖頭嘆氣,“甜心,咱別傲嬌成不?這是幼稚的娃才會有的舉動。”
陸彬擡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看,你一生氣就這種表情。”
陸彬收回視線,懶得理她。
“而且氣得大了還不愛說話。”
陸彬輕輕吸了口煙。
“等快到炸了肺的程度,這煙也開始沒完沒了了。”
陸彬一把在煙灰缸裏按滅了煙頭,“你還有別的事麽?浪費我這麽多錢來這裏造,當我冤大頭?”
戚萱咳了咳,竟然扭捏了起來,甚至還扯扯連衣裙本來就是大開襟的領子,用手不停的扇扇風,“這個……這個……”
多少年沒見過戚萱害羞了,陸彬有些詫異,一時簡直懷疑自己今早踏出門的一瞬是不是穿了異空間。
否則事怎麽都擱在一天發生了。
不過戚萱就算扭捏,也扭捏的時間太長了些,面對着蔣成旭時不時看過來的眼神,陸彬有些煩躁,“你到底說不說,拉着我灌苦苦不拉幾的咖啡,還嫌我的胃經歷的折磨不徹底?”
戚萱一排桌子,“誰說的!小瑤煮的咖啡頂頂棒!麻痹你敢說不好?就算鐵哥們我也饒不了你!還不快把話收回去!”
陸彬微微眯眼,記憶倒帶至了幾分鐘前,剛剛給他們端咖啡的那個溫柔的杏眼姑娘。
還有那個時候,戚萱一反豪邁性格,把頭都快埋在胸器裏的表現……
陸彬又看了看戚萱,淡雅的妝,健康白皙的臉頰,卷翹的睫毛,仔細打了陰影的鼻翼和裸色的更顯誘人的雙唇,“……我以為你的目标一直是夜禮服假面。”
戚萱白了他一眼,又扯起了裙子腰帶上的裝飾繩,嬌羞道:“現在,水冰月才是真命。”
陸彬:“……加油。”
戚萱:“用得着你說!可問題是怎麽才能追到女人!趕緊的,給出些主意。雖然你是GAY,但我聽阿希說你上大學時還是交過女朋友的。”
陸彬依舊沒反駁她對自己性向的認知,蹙眉:“你認真的?”
戚萱怒:“廢話!我閑工夫多還是你閑工夫多?”
陸彬從很久以前就懷疑戚萱多年前經歷了那番事情,多少有些變态,現在好了,結果證明,對方如今已經徹底完成了內心的虛化,将自己的內在變為一個地道的“純爺們”了。
而且以戚萱的性格,她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是一往無前的,不容悔改。
一如她一心一意的要跑出大山,一如她堅決不生□犯的孩子,一如她面對以前朋友和親戚的議論,毅然出來自己打拼,要為哭紅了眼的媽媽和頭發嘆白的爸爸在人前争口氣。
所以陸彬也不多勸,說些什麽這條路不好走之類的,只是道:“你想好了?父母怎麽辦?”
戚萱靜了靜:“我試過,真的受不了男人,現在被碰一下都惡心的想吐。我爸媽已經放棄了,只要我能有個伴,他們就肯定高興。”
陸彬點點頭,“嗯,所以你就來禍害女人。”
戚萱又炸了,“別侮辱我的真愛!我是真心的!就算找人湊合也絕不玩弄這種感情!”
估計是她的聲音大了點,惹得在前臺擦杯子的杏眼姑娘探頭看了看,戚萱的臉“嘭”的一下爆紅,緊張的拿桌前的咖啡掩飾,卻手腳打架,叽裏咣啷的就摔了杯,波西米亞都染了一片南美地圖。
陸彬嘆氣。
戚萱怒視他,“你個沒人性的家夥!蔣成旭把你甩了我二話沒說都沒用你指示見到他就為你拔創!你就這麽對我的!你好冷酷好無情好無理取鬧,我真的好讨厭你,不管是那個刁蠻任性的你,活潑可愛的你,還是現在這個楚楚可憐的你,我都好讨厭好讨厭好讨厭……”
然後在杏眼娴舒的姑娘彎着雙眸,帶着溫柔的治愈笑容,拿着毛巾和新杯子過來的過程中,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陸彬撐着額頭,覺得自己急需阿司匹林。
等到戚萱飄着似得跟着人家姑娘手挽手的去後間清洗長裙上的污漬,并一路喃喃着“要脫麽?真的要脫麽?你想要我全都脫了麽……”的碎碎念離開後,陸彬一轉頭,就看到了将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的蔣成旭。
蔣成旭觸到他的目光就跟屁股上挨了一針似得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陸彬哧的笑了出來。
傻愣的站了會兒,蔣成旭猶豫了猶豫,又走過來,“陸彬,她,她是你女朋友?”
陸彬依舊優雅的坐在座位上,又點了顆煙,“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蔣成旭吶吶了好久,“你,你還讨厭我?”
陸彬對着他笑了笑。
蔣成旭哽了嗓子,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陸彬是怎麽回事,因為幾年前他離開日本之前,對方同他說話還不會這樣處處戳痛腳,他們相處的很好,一起玩,一起鬧,一起樂,就像換了新生,一切都按着期望前進。
蔣成旭一直覺得,就算陸彬無法喜歡上他,但應該也對他曾經的所作所為原諒了那麽一點。
也許等幾年後陸彬徹底不恨他了,他就又可以小頻率的出現在對方的生活中,能讓他時不時的看看對方的樣子,聽聽對方的聲音。
雖然陸彬交了女朋友,或者結了婚,他會痛不欲生,然而蔣成旭覺得自己能忍,他已經忍了這麽多年了,不在乎再去忍一輩子。
他是真的,真的想要看着陸彬快樂,幸福。
為了這,讓他付出什麽都行。
“陸彬,你放心,我這回,就只是來看看,看你過得怎麽樣,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真不纏着你了,我知道,你不想我再過來打擾你的生活,我就看你這一回,以後,以後我不再出來礙你的眼,你,你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想選擇什麽樣的都……”
陸彬斂了眼睛,輕輕吸了口煙,然後緩緩吐出,按滅在煙灰缸裏,站起身,目光冰冷。
“蔣成旭,我去年買了個表。”
看着陸彬頭也不回的潇灑離開咖啡館,過了好久,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被罵了的蔣爺,徹底懵了。
怎麽這麽說還不行?
只有老天爺知道,讓自己可以緩慢的,堅定的将這些話說出來,他是廢了多大的力氣,忍了多大的疼痛。
蔣成旭實在參悟不透,陸彬到底想從他這裏得到個什麽答案,才會舒坦?
愁的蔣爺都想蹲地上揪頭發了。
戚萱這時正巧傻樂傻樂的出來,換了件杏眼姑娘的工作服,還沉浸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一口可以借衣服之勢找上門的快樂中,扭臉就發現陸彬已經走了。
又看看魂兒都跟着陸彬飄走了的蔣成旭。
為什麽把人甩了的人渣看起來,我居然會覺得他可憐,我的三觀開始不正了?
戚萱正在檢測自己的節操,就聽見身後有人溫柔的道:“萱萱,裙子先放這兒,洗這種咖啡漬我有竅門,你要不要一會兒再來?有倆個小時我就下班,洗好後你拿走?”
戚萱一把扔下自己所有僅剩的可憐節操,轉身瞬間奔過去,巴巴的跟在人家身後,“我不走,我就等你,我在這裏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