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打開房門,從醒來後就努力壓抑的嘔吐感再也控制不住,陸彬連外套都來不及脫,踉跄的跑進了洗手間,扶着馬桶就嘔了起來。
中午本來就沒吃多少東西,從簡明希那裏帶回的飯菜也都扔在了玄關,到了後來陸彬簡直只剩下了胃液,燒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但那股沖動還是停不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幾近虛脫的陸彬才緩緩坐倒在地上,喘息了兩口氣,然後慢慢爬到浴缸旁打開水龍頭。
蓄滿了浴缸的水究竟是冷還是熱陸彬已經有些感覺不到,他連脫掉衣服的手指都在顫抖,繼而扶着缸壁,完全是順着瓷體滑了過去。
水瞬間漫進了口鼻,陸彬難受的縮了身子,卻沒有反抗,反而覺得自己有些享受這種死亡帶來的快意。
模糊的視線透過水面看到窗外的夜光,仿佛要吸走靈魂一樣,他放松了自己的身體,期盼着能夠沉澱到最深的黑暗中。
狹窄的空間內突然響起了手機的鈴音。
久久沒人接聽電話,蔣成旭急的在屋子裏直轉圈,蔣老爺爺從他身後悄悄出現,抓準時機,一把就扔了個繩圈。
被套住的蔣成旭黑線,“爺爺,您幹什麽呢。”
蔣家老寶貝疙瘩一本正經:“我讓你爸再找個磨來,省的你這費力氣的白做工,”搖頭惋惜,“這得浪費多少工分。”
蔣成旭一時都有點詞窮:“爺爺,現在早不是十年.動亂,用不着人來拉磨。”
蔣家老爺子鄙視了他一眼,“誰不知道。”扭頭去了自己的老藤椅處,“你還不如頭驢了,晃的我直眼暈。”
接着放了自己的電匣子,有滋有味的聽起了:“他聽別人跟他介紹過,穿着、打扮、年歲、五官相貌,一瞅這架勢,他指定是胤禛,衆人都圍着他轉麽,面如銀盆,雍容華貴……”
好麽,“面如銀盆”,雍正爺這待遇可真沒法跟賈寶玉相比,人家至少還是個“中秋之月”呢。
蔣成旭剛想給他爺爺強烈的表達出“……”的狀态,手機那頭被人接聽了,他立刻就被拽回了心神,緊走幾步出了還在放着“法通一想:打蛇得打頭啊,我要能把胤禛給抓住,一片雲彩滿散了,要挾童林,提什麽條件他敢不聽……”房間,緊張的問,“陸彬!”
聽筒裏傳來幾聲輕微的咳嗽,繼而是陸彬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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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成旭心腔中的東西終于落了位,但還是關切的問,“怎麽了?感冒?”
陸彬那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沒。】
蔣成旭道:“多注意點,天這麽冷!”然後又道:“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他接到簡明希的通知,知道陸彬醒了後一個人回了家,就馬上去了電話,陸彬要是再晚兩秒,蔣成旭都得去對一直準備意外發生的簡明希那裏再問候一遍了。
【你的鈴音……】
蔣成旭沒太聽明白,“啊?”
陸彬重複,【你的鈴音是特殊的。】
蔣成旭奇怪,“是啊?”這有什麽奇怪,陸彬的手機不是早就把他的來電設了特殊鈴音,就因為準備着等他随時找來麽。
陸彬只笑了笑。
蔣成旭沉默了片刻,“陸彬,你……”他想問你現在好些了麽,可又覺得這樣問太此地無銀,萬一再給刺激到了怎麽辦,所以臨時改了口,“你先一個人在家呆幾天,我爺爺過生日,我得回來幫幫忙。”
陸彬應了:【嗯。】
雖然陸彬似乎恢複了,蔣成旭卻還擔心他受不了一個人,就又囑咐,“覺得哪裏不舒服,就去樓上找簡明希,他一年四季都在家呆着,不怕沒人。”
陸彬又笑了笑。
蔣成旭被他笑的有點發毛,反複琢磨了好久,才低聲道:“要是實在想我,就給我打電話,你要是希望見我,也要告訴我,我無論如何都會去找你。”
陸彬這次不笑了。
蔣成旭等了半天沒等到回應,就忍不住喊,“陸彬?”
又隔了一會兒,才聽陸彬答了一聲【好】。
得了他的保證,蔣成旭總算減少了點揪灼,然後兩人就都沒了聲音,也沒有人挂機。
蔣成旭想說“其實我也想着你了,打從出家門的那一刻就開始想。”但終究沒好意思說出來。
他知道就算陸彬再依賴他,對他也終究沒有那個心。
然而就算只能聽着陸彬的呼吸聲,蔣成旭也都覺得渾身密密的流動着暖陽。
其實若非蔣母威脅着他回來,剛剛發生了那麽大的一件事,蔣成旭那裏可能離開陸彬一時半刻。
當初要不是怕陸彬發現了他随時監視他對治療适得其反,蔣成旭還真有心從軍部的朋友那裏搞兩個竊聽器放陸彬身上。
就這蔣成旭也每天送人上班都死死囑咐讓陸彬下班等人。
因為無論如何,陸彬答應了他的事,總是會去盡力完成的。
只要陸彬能等他來接,他一天就都會努力克制,不去自我傷害。
最後蔣成旭輕咳了一下,不忍讓陸彬跟着他一起耗時間,“晚上睡不着就下點電影看,明天周末好好休息。”
蔣成旭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守在陸彬身邊,然而最後一句出口的,卻是另外一句。
“陸彬,等我回家,好麽?”
陸彬那邊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但還是給了蔣成旭一個“好。”
蔣成旭笑了笑,“別忘了吃飯,晚安。”
陸彬:【晚安。】然後挂了電話。
蔣成旭有些戀戀不舍的望着電話,黯然的嘆了口氣,再一擡頭,好懸沒倒退幾步撞上門板,“媽!您什麽時候來的!吓死我了!”
蔣母看了眼他手裏的手機,幽幽一笑:“你要不做虧心事,還有什麽能吓到你啦?”
蔣成旭唇線繃的緊緊的。
蔣母嘆了口氣,終歸是自己的兒子,再犟也都是自己寵溺出的,所以苦果只能自己吃,道:“媽有個朋友,家裏的閨女剛從國外畢業回來,還沒對象呢,媽剛給你聯系了下,你見見去怎麽樣?”
蔣成旭道:“媽,您別操這個心,我跟陸彬不會分。”
蔣母頓了頓,輕輕道:“旭旭,媽也不是喜歡拿勢欺壓別人的,但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走上歧路不管。”
蔣成旭扯着嘴勉強笑了笑:“您怎麽就認為我是走了歧路呢,我每天都在努力做事,每天都在努力讓自己配的上陸彬,您不覺得就是因為有了他,您兒子才沒走上歧路麽?”
蔣母靜靜的看着他,“你不能跟一個男人過日子,別糊塗了。”
蔣成旭道:“有陽哥在,老蔣家也斷不了後,您就不能放過我麽。”
蔣母道:“你還年輕,以為有點所謂的愛就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了,旭旭,這是一輩子的事,不是憑氣盛的沖動就可以的,媽不能讓你将來後悔,愛情不是一切。”
愛?蔣成旭有些難受的笑了起來。
陸彬會跟他談愛?
他的愛已經把人逼瘋了,難道還不能逼迫自己把這種所謂的愛從心裏頭割開?
哪怕再疼,他能疼過陸彬?
蔣成旭道:“媽,我不能跟他分,死活也不能分。”
蔣母沉默了許久,“他也愛你?他也死活不願意跟你分?你确定他不是為了你得錢和權才來的?”
蔣成旭靜了下,喃喃道: “不是。”
蔣母銳利的道:“哪個不是?不愛你,還是不為了你的背景所提供的便利?”
蔣成旭微微晃了□,然後退了步靠着門扇撐住自己,“媽,我不跟他分,他離不開我。”
蔣母顫了顫唇,想笑,卻似乎更想要流淚,“旭旭,媽還會害你麽?明天就跟媽去見見人家姑娘行不行?”
蔣成旭一下就跪了下去,“媽,你給我些時間,只要……他能離開我……只要……”
他的病好了。
蔣成旭說不出來。
他怕蔣母知道陸彬的病,他的媽媽不可能放心一個精神方面出現問題的人呆在自己身邊,肯定會說出一大堆勸阻的話,甚至還會告訴他,只有最好的治療醫生才是正确的。
哪怕他去反駁,哪怕他去阻撓,蔣母也會一意的為他做出正确的選擇。
他們家有這個能力,就算是一個健康的人,也可以被送進去的能力。
可他不想選擇這種正确。
他聽簡明希說過那種療養院是多麽恐怖的一種存在,瘋狂,崩潰,孤獨的歇斯底裏與慘嚎。
只要進了那裏,一輩子的污點就都結結實實的燙在了身上,搓下去皮也刻上了骨頭。
連一份正經的工作都沒法找到,到處都受人歧視,就像病毒一樣被人群疏遠隔離,一輩子都無法再擡起頭。
他已經讓陸彬求生不得,不能讓陸彬再遭受這些殘忍。
蔣母看着從小到大無法無天,飛揚肆意的蔣成旭,居然會那麽容易的就為了一個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一種暈眩瞬即就沖擊上了大腦,連站立似乎都成了一種奢侈。
“媽!”蔣成旭爬到蔣母身邊,抱着有些脫力的蔣母的腿,“媽,您就給我些時間,讓我陪在陸彬身邊。”
“時間……”蔣母死死的抓着蔣成旭肩膀,“你要多久啊?你想要守着個男人過多久?你想過我們沒有?你想過你爸和我沒有?一個男人比你爸媽都還重要麽?”
蔣成旭依舊死死地抱着蔣母,“給我幾年,媽您給我幾年,我,只要陸彬想走了,我就跟他分,一定分的。”
蔣母呵呵的笑了,眼淚順着臉頰就往下流。
“他總有會走的一天,等從你身上榨幹了所有他能得到的東西,他才會走,對不對?”
蔣成旭沒有反駁,只顫抖着不停的喃喃道:“媽,陸彬不是那種人,您幫幫我,他現在沒有我活不下去,都是我的錯,我不能讓他活不下去,我不能讓他活不了……”
蔣母卻仿佛已經麻木,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這時蔣家的老寶貝疙瘩尿急,急匆匆的拿着電匣子出來,看到院當口的娘倆兒這一幕,驀然就愣住了。
“哎呦,這是怎麽了?要在我壽宴上唱四郎探母,提前彩排麽?”
正抱着哭的眼淚汪汪的蔣氏母子:“……”
他手裏的話匣子還滋啦滋啦的放着單田芳铿锵有力的沙啞聲仿佛帶着怪笑。
“等藥煎得了親手把藥捧到雍親王面前,扶着他把藥給喝下去。雍親王晃晃頭二話沒說,擦完嘴倒頭又睡。為了讓他發汗,多蓋了點東西,童林就坐到床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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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狀态有點不對,卡文了,磨了一上午,只能擠出這麽多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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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果然一入腐門深似海,就連聽童林傳,我都覺得如何聽都不對勁兒
而且四爺還是個傲嬌受_(:3」∠)_
給乃們上一段:
——胤禛讓何春把童林叫到自己的眼前,他仔細地看了看童林,一看這人穿得雖然不怎麽樣,但長得可不錯呀,虎頭虎腦,一團正氣。
——童林領着徒弟們走了,雍親王府顯得非常靜。白天還不覺得怎麽樣,到了晚上,雍親王睡不着覺了,覺得童林在跟前,心裏頭踏實,有說有笑的有奔頭;童林這一走,跟空了半拉王府似的,沒抓沒落,悶得要命,有心叫童林去,又、想,我都給人家假了,剛走我就叫,這像話嗎?忍兩天吧!反正我也待着沒事,練練吧,借着練武消磨時光。
——單說童林,回到雍親王府,一進屋門,就見大總管何春和二總管何吉在地下來回亂轉,他倆一看童林回來了:“喲,我的教師爺,您可回來了!”童林急忙問道:“有事嗎?”“爺找了您好幾次了,他老人家連休息都沒休息,現在正在書房等您呢。”童林一聽爺在等着自己,急忙就奔貝勒爺的書房去了。
童林來到貝勒爺的書房,挑簾進屋一看,燈光明亮,貝勒爺穿一身便服,正在屋裏來回踱步。胤禛一看童林回來了,頓時喜笑顏開:“海川,你上哪兒去了?我一個下晌也沒找着你,我都快急死了!”童林一笑,“爺,我在外邊遇上點事。”“什麽事?”童林就把今天地壇會侯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貝勒爺講了一遍。胤禛聽罷,滿面喜色:“海川呀,這事你做得非常之對。這就叫化敵為友。這位老俠客現在哪裏?”“他住在前邊的一個小店裏。不過他今天就要離開北京,回山東老家去。”“海川,你們不是常說這話嗎:見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你為何不将這老俠客領到府中,與我一會呢?”童林臉一紅:“爺,我總覺得我們是綠林人,跟您見面是不是不方便?”“唉,海川!咱以後立個規矩,打破以往的戒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認為這個人可交,就把他領回來與我介紹。我一生最喜歡的就是江湖上的人物,像今天這樣的老俠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記住沒,往後只要是找你的人,你就領來見我。”“唉!爺,我記住了!”爺倆又敘了一陣兒,童林怕累着貝勒爺,趕緊起身告辭了。
童林回到屋裏怎麽高興,咱不細說。
單說這一天,貝勒爺把童林喚到眼前:“海川哪,你來我府裏已好幾個月了,我派人也調查過你的情況。聽說你的父母和一個兄弟都在鄉下過活兒,我想是不是把他們都接到北京來,這樣你也能省一份心,還可以在你父母的身邊盡點孝道。”童林一聽見貝勒爺突然提出此事,真是喜出望外。“爺,這事我也想過,只是……”“什麽?”“沒有房子啊!”“哎,不就是個房子嗎?告訴何春和何吉,讓他倆在外邊找所好房子,花多少錢,我全包了。你放心,一切事情都用不着你發愁。只要你樂意,明天咱就派兩輛套車去,把你爹娘和家裏的東西全搬來此地。”“謝爺的大恩!”
到了年底,貝勒爺吩咐何春、何吉,派了五輛車前去京南霸州童家莊接童林的父母和兄弟。
給人時刻監視着基友苗頭,還把公婆都接來了,這回人還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