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緊着前兩天的寒流過後,京城的氣溫就再沒回升過。
但因為還沒下雪,所以只是寒風中的幹冷,吹得皮膚都僵硬發皺。
其實身為北方人的陸彬早就習慣了,換季時極少感冒,但奈何蔣爺将他生病視作人生的天敵,每次出門都得将人裹成個球才能舒心。
陸彬聽話的很,蔣成旭讓幹什麽幹什麽,就算三九天被捂出了痱子也不抱怨。
除了夜晚多出的新項目外,陸彬在其他事情上也都從不反抗,對此蔣成旭每日裏頭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這種喝了碗熱茶後又澆了紮冰啤的刺激,弄得蔣爺總忍不住胃疼扶牆。
因此中午出來到了飯館,陸彤和韓永澤首先見到的就是門口出現了一個360°無死角的愛斯基摩。
韓永澤收回視線面對陸彤:“我能肯定這是北京不是北極麽?還是說什麽時候寒武紀來了?”
陸彤抽抽嘴角:“沒到2012,你還在溫帶。”
韓永澤這時卻在震驚,因為那個愛斯基摩四下看了眼後就轉向了他們這裏,然後随着包裹的打開——陳年老友從彩蛋裏出現!
而且你裏面要不要穿的這麽潮!
差距太大容易犯心髒病的好不好!
陸彤對這種驚喜仿佛已經麻木,只掃了兩眼,“他又給你買新衣服了?”
放下外套和圍巾,拉開椅子坐下的陸彬點頭。
陸彤幾乎掀桌,麻痹的蔣成旭,每天把她哥打扮成個男孔雀到底是什麽心理!
這得多二的情商才能辦出的沒品事兒,閑陸彬還不夠受女人喜歡麽!
韓永澤還在努力舒緩自己心髒的劇烈起搏,看陸彬淡定的拿起菜單,忍不住問,“中彩票了?怎麽還有閑錢買這種衣服了?”尼瑪這牌子,一件休閑西服得幾萬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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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彤戳着飲料杯裏的吸管,哼哼,“他是找到了真愛,巨有錢的真愛,真傻逼不解釋的真愛。”
韓永澤驚訝,“趙宸寧繼承了不知名親戚的遺産?”
陸彤:“……你還可以更偶像劇一點。”
韓永澤動了動唇,不敢置信的瞪向陸彬,“分了?”那麽膩歪的恨不得60秒都不分開的一對兒,竟然分了?
這世界太殘酷太現實太冷漠無情了!
陸彬仿佛沒聽見,無視周圍食客對他渾身裝備的詭異眼神,叫來了服務員點菜。
被忽略了的韓永澤大喊:“陸彬!”
陸彬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他,“怎麽?”
韓永澤看見他巨的無辜目光又內傷,無力扶桌,“我跟你說話了。”
陸彬更莫名其妙,“是啊,否則你在幹嘛?”
韓永澤覺得如果這是前線,那他正在經歷失血陣亡的過程。
哪知身旁的陸彤更加沒心沒肺,看着服務員走後,趴在桌子上道:“哥,餐後甜點我要吃哈根達斯。”
陸彬否決,“現在是冬天,吃什麽冰欺淩。”
陸彤道:“就是冬天才吃,寒冷能夠增加骨骼肌振顫,保暖。”
陸彬:“你大姨媽快來了吧,吃了肚子疼,不行。”
陸彤:“刺激一下讓它快點來快點過去啊,正好能錯過考試周。”
陸彬:“胡說八道,益母草膏都沒這功效。”
陸彤:“拜托,又不是要調正常,避孕藥才真管用,有黃體酮呢,就是太貴。”
陸彬:“那是保胎的。”
陸彤撐起腦袋來:“唉?難道不是延遲排卵?”
韓永澤:“……”混蛋你們兄妹還能神經更粗點的歪樓嗎!
就算拿他不當外人但好歹也是個正常男人吧!
這種情況下讨論這種話題真的沒問題!
更重要的是陸彬你一男人怎麽對這種東西了解這麽多!
顯然陸彤也有這種疑惑,“哥,你怎麽知道黃體酮保胎?”
陸彬回答,“明希的推理小說裏有寫。”
韓永澤:“……”這究竟是哪個寫推理的人才,真想見見。
陸彤:“哥,不是我說,你交的都是哪個星系的朋友,怎麽就沒一個正常的。”
韓永澤:“……”躺槍了……
陸彬卻看着上菜,問韓永澤:“你呢,打算怎麽辦,将來就落在這裏了?”
喂喂!與趙宸寧分手這頁就接過去了啊!
看着認真等待回答的陸彬,韓永澤有氣無力,“能怎麽辦,我想經濟危機啊,我想丢飯碗啊?怎麽着京城裏的公司也多些,待遇也還行,碰碰運氣吧,總得存老婆本,不能一輩子指望老娘養。”
陸彤笑嘻嘻的:“不一定,加上食宿物價和通貨膨脹,你娶媳婦的規劃只能是遙遠的夢。”
個死丫頭!韓永澤決定放大招:“那有什麽,我把趙宸寧追到手不就有賢妻了。”
陸彤一下收了笑,目光裏噼裏啪啦的開始醞釀暴風。
韓永澤不甘示弱,給自己加上好幾個增益BUFF。
陸彬将用開水燙的筷子洗好,分在每個人的桌前,“用不用我去問問公司領導,我手裏還有推薦名額。”
還有比當事人不在狀态更讓人無力的事情麽?
陸彤趴地,“哥,你是鐵血真漢子!”舉起大拇指,“我為你自豪!”
不同于陸彤與趙宸寧接觸的缺乏,與陸彬和趙宸寧一起渡過了整個大學生活的韓永澤清晰的知曉那兩個人的所有來龍去脈與深刻情誼,他皺眉,“陸彬,你跟趙宸寧真的分了?什麽時候的事?”
陸彬卻奇怪,“什麽時候?前兩天你來前不就跟你說了,我新工作找到幾個月了,挺好的。”
陸彤被逗的吃吃直樂,但韓永澤眉頭鎖的更緊,因為陸彬眼睛裏的茫然不像是故意的僞裝。
這個狀态的陸彬,簡直是把所有含帶“趙宸寧”這個敏感詞的語句,通通都在大腦裏屏蔽了,甚至讓韓永澤有了一種毛骨悚然的不好感覺。
然而令人感到恐懼的是,他接下來的試探也都證明了這一點。
陸彬是真的忘記了趙宸寧,不,不能說是忘記,而是與趙宸寧有關的一切,連同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戀,在陸彬那裏全部奇妙的消失了,甚至還像臺天線老舊的電視,連外界一星半點的信號都無法接收到。
陸彤似乎也發現不對,臉色開始慢慢的變了。
直到最後陸彬吃晚飯離開,留下的兩個人仍舊渾身發冷。
陸彤吓得牙齒直打顫,“這……這,我哥他,沒毛病,是吧?失戀都是這麽表現的?可明明是他甩了宸寧姐啊……”
韓永澤也慌,但面對比自己小上不少的陸彤還是努力鎮定,“你哥跟你一直挨得近,知道他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陸彤簡直要哭了,“不知道啊,我怕戳他傷疤,都不敢在他面前提的。”
韓永澤抹抹額頭泌下的冷汗,“別急別急,你從頭到尾給我縷一遍,今天韓哥先不去找工作,咱倆一塊分析。”
經濟危機,陸彬蹙着眉想,确實,這個詞最近經常能夠在電視和周圍人的談論中出現,狂轟亂炸之下很少能有人不去有印象。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陸彬對此的認知卻有些模糊,如果不是韓永澤為了更好地掙錢離開他們那個小地方出來,他甚至還無法将這一概念灌輸進自己的腦子裏。
如果說因為自己的工資沒變化這卻仿佛有些說不過去,就像幾個月前模模糊糊度過的奧運會一樣,明明周圍的人那麽熱情高漲,京城的緊張戒嚴和游客的突發猛增讓四九城連續一個多月生機勃發,人滿為患。
就連陸彤都吵鬧着跟蔣成旭搞來的一等票去看了好幾場比賽,但陸彬卻一直覺得自己的周圍很清靜。
如果是以前,他也許還會關于國家放着自己百姓的失業和困難生活不管,反而上趕着拿上繳的稅金去成為美帝最大的冤大頭債主發發牢騷。
但現在,他需要考慮的也不過只有蔣成旭而已,其他的事情并不怎麽重要。
是啊,他只要顧忌到蔣成旭就行了。
陸彬一個愣神的功夫,就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蔣成旭公司的大樓地下。
對此他并沒有意外,有時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緒快要被憋死時,就會趁着午休出來到這裏。
沒想過要上去打擾蔣成旭,這是自己的問題,陸彬還不想暴露給蔣成旭知道,自己已經是個變态,喜歡跟蹤和纏人,并且恨不得将蔣成旭時時刻刻擺在自己眼前。
連他自己都惡心這樣的自己,更不用提擁有潔癖的蔣成旭,他多少有些怕蔣成旭知道後會更加厭惡他。
就如同他沒臉沒皮硬貼上蔣成旭一樣,也許對方現在還存下點愛能夠容忍他,但陸彬有些懼怕,如果蔣成旭知道自己不正常,會不會就把自己趕走,然後像躲避瘟疫一樣躲得他遠遠的。
仿佛回到小時候一般,他因為經常流連于垃圾站,所有人都覺得他肮髒惡臭,說句話都會被傳染上怪病。
一想起這些,陸彬就喘不上氣,越發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個污點,弄髒了整個幹淨潔白的世界。
陸彬急速喘息,顫抖着腿癱軟在大理石的階梯旁,蜷縮起身子窩在寒風中。
他只需要在樓底下坐坐。
只坐一會兒,能夠緩解一下就行。
他的要求不高,就如同吸毒一樣,哪怕找不到毒品,讓他聞聞煙味,能稍微好受些,他就可以懷着虔誠的心去感謝老天爺。
你別不要我。
陸彬捂住自己的頭喃喃的念。
蔣成旭,你別不要我。
“呦,我當這是誰,不是陸桑麽?”
聽到聲音,陸彬有着怔忪的擡頭,連從路邊跑車上下來的人的臉,都模糊的看不清。
“怎麽着?”來人的雖然笑着,但那笑聲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來找成旭的?又哪兒卻錢了?伸着手過來要?”
應該是我認識的人。
陸彬動了動唇,然而卻沒能出聲兒。
“不好意思上去?為了錢就跟頭豬天天晚上一起睡,你也寒碜是吧?”
不好意思上去?
陸彬有點渾噩,腦子裏嗡嗡的響了一片,只知道胡亂的點頭。
是吧。
他确實不好意思上去。
蔣成旭不要他了怎麽辦?
來人嗤笑了一聲,過來就拽起他,“走吧,你不好意思,哥們我也為上頭那頭豬傷心,你說把錢扔在哪兒不好,給乞丐還能換來個磕頭的謝呢,這倒好,家裏簡直養了個爺,你給個笑臉都是施舍。”
他不要去。
蔣成旭不要他了怎麽辦?
“還你媽裝什麽裝,麻痹更沒品的事兒你都做了,”對方拖拽着不斷反抗的陸彬,勒着他的胸口把他弄進了電梯,“別你媽讓老子費勁行不行?給你個臉就給我好好運動,老子今天還不想打人!”
他想喊放開,卻根本發不出聲音,他想争脫開桎梏,卻根本沒有力氣。
周圍讓開路的人驚訝,疑惑,揣測和指點的目光注視着他,如影随形,就像密密麻麻的烙鐵,燙下他一層一層的皮,露出鮮紅醜陋的,散發出惡臭的腐肉。
誰來救救我……
誰能來救救我……
“你他媽當我傻逼!還我長的就像上訪辦?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自己還沒個準譜!”
蔣成旭把手裏的策劃書一把就扔在了對面下屬的臉上,也不顧及對方羞愧的臉上被打出來的紅痕。
“全都拿回去,不帶腦子就敢糊弄,飯都多餘給你吃!”
要不說節目火了也讓人腦仁疼,他明明是想通過熱點話題為民衆普及知識,甚至開闊普通老百姓的視野,讓他們不至于上當受騙或者撞個頭破血流。
可繼第一期的《醫保缺口錯在誰》、第二期的《以房養老是否可行》後,準備就稅收問題與通貨膨脹繼續讨論的節目規劃,下屬竟然交上來的,泥煤個什麽東西!
他家裏就是搞宣傳政策的,從小到大的耳濡目染,蔣成旭比其他二世祖更加清楚哪些是踩線哪些是雷區。
眼前這孫子整這些東西出來是想讓自家老頭丢飯碗麽!
外面吵吵雜雜的聲音弄得蔣成旭火氣更旺,大步流星的出去張口就要罵,然而看清人後,直接震得臉色慘白。
“陸彬!”
孟廣庭松開手,回頭看向蔣成旭,笑笑,“人我幫你帶來了啊,我看他在樓下呆了不少功夫,興許是有話對你說呢。”
陸彬就像個瀕死者一樣,虛弱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呼吸似乎都消失了。
蔣成旭撲着過去,抱起陸彬的手都控制不住的痙攣,“陸彬……陸彬……你怎麽了?怎麽了啊?”
孟廣庭看出了不對勁兒,蹙眉,“奇怪,剛在樓下還掙歪的挺歡實呢。”
蔣成旭眼睛都赤紅了,沖着孟廣庭就吼,“你他媽對他做什麽了!”
孟廣庭沉了臉,冷笑,“我能做什麽?有你在了誰還敢對他做什麽!蔣成旭,你能為他更不講理點麽?你還真敢兄弟都不要了!”
蔣成旭剛要張嘴,陸彬就動了動,他立馬轉移注意力,緊張的摟着人,“陸彬?”
陸彬側頭埋在他的懷裏,死死的抓着蔣成旭的衣襟,仿佛要躲避開什麽似得,好一會兒功夫後,才轉過來輕聲道:“我們回家,好不好?”
蔣成旭連道:“好好,我們回家,這就回。”
他一把扶起陸彬,“可以走麽?”
陸彬柔和的笑了笑,“可以。”頓頓,又看了眼敞開的辦公室大門,有些緊張的死抓着蔣成旭的手,“回家吧?”
蔣成旭點頭,“回,不工作了,我先送你回家。”他拉着陸彬往電梯走,嘴裏還不停的開始絮叨。
“你說你怎麽就敢一個人跑這兒來呢,得過多少條馬路多少輛車多危險!不長記性!我怎麽跟你說的,有事就打電話,我去接你,外面冷吧,你不把自己裹好了!病了怎麽辦!”
陸彬呵呵的笑起來,趁着蔣成旭沒注意,湊上前去就親了他說個不停的唇。
蔣爺被唬了一跳,反應過來後俊逸的臉蹭的一下就爆紅,後又迅速陰沉下來,用冰冷的視線凍得近旁好幾個人都不敢擡頭,繼而拽着陸彬疾步離開了員工之間開始彌漫的迥異氣氛。
這群人裏頭不乏還記得曾經被外派過來工作的陸彬,驚訝的嘴都合不攏。
“得,”看了整幕戲的孟廣庭嘴角都不知道該怎麽抽了,最終只能頗為不爽的哼了下,“是我狗拿耗子了。”
唉對了,他要過來是要跟蔣成旭說什麽的?還挺重要來着?
“你先上去,我停好車就過去。”
陸彬搖頭,抓着蔣成旭的手死活不松開,頓頓,微笑,“我等,一起走。”
蔣成旭抿抿唇,陸彬見他沒有馬上回應,緩緩收了表情,低頭看兩人交握的手。
這手一路都沒能讓陸彬松開,蔣成旭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指,單手控制方向盤,找到地下車庫的車位停好,伸過左手拔鑰匙拉手剎。
然後才轉過頭來,試探道:“你不放開我,那咱倆要怎麽出這個車?”
陸彬似乎是想了想,松了手。
蔣成旭松口氣,然而下一秒陸彬就整個人都摽在了他的脖子上,湊過去親吻他。
結束掉一個冗長的吻後,陸彬已經爬過來跟個無尾熊一樣扒在蔣成旭身上,靠着他低聲道:“走吧。”
蔣成旭垂下視線看向他:“難度系數略高,怎麽辦?”
陸彬挪蹭挪蹭,雙腿也困難的環上蔣成旭的腰,“我……以後減肥,這次你将就下,行不行?”
蔣成旭趕緊掐住他,“別別,可別再動了,擦着了火兒不好滅。”
繼而看看狹窄的車門,又看看陸彬,“要不,咱們一點點往外擠吧?”
陸彬将額頭依在蔣成旭脖頸間,聲音中有一種飄渺的輕靈感,“回家,我幫你滅。”
抓着車頂探出身子的蔣成旭死按着自己的手指,他不知道刮擦到指甲的疼是否真的通過指尖傳了過來,他哀怨的嘆氣,“這是在澆油好吧?”
陸彬卻似乎被逗得笑個不停,舒緩的笑意彌漫上了空洞的眼睛,就像春風中自由翺翔的海燕,終于沖破了某種緊勒在脖子上的束縛,在一條無法看清的虛幻中的海洋一去不回頭。
蔣成旭見他的樣子,心卻比如今的季節還有寒冷,凍得僵硬麻木,每跳動一下,都被堅硬的冰錐刺得鮮血淋漓。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明明在努力的,盡了一切力量推動着陸彬往好的一面發展。
但事情怎麽竟能突然急轉直下成了這樣?
抱着陸彬的蔣成旭緊着胳膊,若非倚靠住了電梯壁,蔣成旭不知道自己還能否站立。
而陸彬卻一直在回應他不斷收緊,幾近要把人勒緊胸骨中的雙手,捧着他的臉頰,不停地送上自己的唇舌,溫柔又纏綿。
電梯“叮”的一聲,在微微晃動後,自動門緩緩打開。
蔣成旭睜開了眼睛,然而全身卻瞬間僵硬。
電梯外的蔣母也愣愣的看着他,和在他懷裏視若珍寶的人。
保溫盒中的暖湯摔裂,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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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算不算胡蘿蔔加大棒?
嗯……上章的甜蜜是假象……咳咳
PS:最近家裏有點事,更新可能會少些,請寶貝們原諒
不過等到下個禮拜過去,應該就能恢複隔日更了,群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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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又忘了,cher給的地雷,謝謝!=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