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太子或許一開始的時候, 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好處。與其将這些兄弟留在身邊糟心，将來說不定還要生出許多是非來。就像是這些皇子都疑心上頭的皇帝變成了兄弟之後, 自個的日子不會如以前一般自在一樣, 其實, 做皇帝的人, 對下面那些兄弟也有些心存顧忌。太寬松了吧, 說不定就是蹬鼻子上臉, 回頭給你鬧出一堆事情來。不要太高估了宗室的節操，宗室兼并土地, 巧取豪奪的事情多了去了, 宗室犯法是宗人府管着，而宗正呢, 出于自家的利益, 就算是宗室有什麽過激的地方, 宗正也多半是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宗室做這些事情，自然是給皇室抹黑, 百姓可不管這些是宗室幹的，只會歸結到整個皇室甚至是國家上頭, 等到怨恨積累得深了，自然又是一場麻煩。
而皇帝要是對宗室嚴厲了呢，別說是宗室心裏頭不滿，便是民間也會有些物議。畢竟，一個連對自己的兄弟族人都刻薄寡恩的皇帝，顯然很難讓人相信他會對百姓如何寬容。
如今好了，将人遠遠地丢出去, 他們就算是在自個的封地上橫征暴斂，也跟朝廷沒關系，說不定他們弄得民怨沸騰之後，還能将封地收回來，封給自個的某個兒子。
想明白了之後，太子回去找詹士府一幫官員商議一番，拟了一封折子，第二天就在朝堂上遞了上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上一片嘩然，但是，很快，一幫宗室就激動起來了。
從唐朝之後，歷朝歷代，幾乎就是将宗室當豬養了！宗室一般被限制在京城，想要做點什麽，都有許多人盯着。而且，宗室也有很大的限制，不能當官，不能科舉，不能經商……總之，想要做點什麽事，都不行！等到爵位到了頭，這些宗室子弟多半也就被養廢了，像是開國時候的一些原本爵位不高的宗室，如今就已經落到了隔三差五找親戚打秋風的境地。他們沒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或者說，根本不願意去自食其力，只想要坐享其成。偏偏還被養出了各種富貴脾氣，前腳拿到錢，後腳就去鬥雞走狗，各種折騰。雖說如今這樣的人還很少，但是，如今已經讓宗室裏頭幾個長輩頭疼了，再這麽下去，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情況呢！
太子上書的時候，沒有直接說，将自個那些兄弟拉出去建立藩國，而是說成了宗室，因此，有資格上朝的宗室一個個眼珠子都紅了，看着聖上的眼神，簡直就像是怨婦一般了。
聖上不由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他執政多年，許多事情早就了然于心。這事雖說太子沒有跟他通過氣，但是，随着太子年紀漸長，聖上本來就存了一點放手的心思，一個只知道唯唯諾諾，什麽事情都得征求聖上意見的太子，顯然是不符合聖上的預期的。說實話，太子之所以難當，也是因為做皇帝的心思比較矛盾。太廢物了，聖上自然覺得這個兒子不堪大用，而太能幹了呢，又會讓聖上生出一些危機感。
若是這些年如同從前一般，天下承平，并無什麽大事，聖上就是個太平君主的話，聖上自然希望自個的兒子是個恭順仁孝的性格，免得回頭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來。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聖上如今情況不一樣了，他自覺建立了遠超父祖的功業，就算是開國TAI祖，他也不過就是在中原打轉，而聖上呢，功業已經是直追秦皇漢武，甚至還有超越的意思。畢竟，就算是秦皇漢武，也沒能在有生之年，真正征服北方夷狄，而且，他們的疆域固然廣闊，但是，一直就是名義上的統治，還是處在半自治的階段，那裏發生了什麽事，也是鞭長莫及。尤其，秦皇漢武都是陷入了窮兵黩武的深淵，而聖上這裏呢，征讨歸征讨，但是農業生産并未受到影響，從海外引進的多種高産作物确保了百姓不會遭遇饑荒，當然，那些高産作物不太耐存儲這是個問題，因此，如今大家的普遍做法就是，在一部分土地上種植這些高産作物作為日常食用，而交稅還有囤積的糧食還是靠着稻麥之類。
之前有一個海商在出海的時候，經過了一個海島，那個海島上常年栖息着許多鳥類，而顧衡散播出去的一些書籍裏頭就曾經說過，這類海島上的土石都是鳥獸多年來的排洩物所化，是天然的肥料。那個海商之前因為躲避風浪，船上不少貨物被海浪打濕黴變，因此，幹脆抱着一點疑慮之心，讓水手挖掘了大量土石運了回來，碾碎之後，在自家的土地上嘗試了一番，然後就發現，這些果然是極好的肥料，地裏的糧食增産近一倍。
那個海商幹脆每次返航都會從海島上開采土石回來出售，比起運輸其他的海外特産，風險更低，賺頭也很是不小。如今據說已經有不少海商在大海上尋找類似的島嶼，想要跟風做肥料生意了。
顧衡的記憶裏面，哪怕是20世紀乃至21世紀的時候，依舊有一些小國靠着出售這等天然肥料生活，國民人均收入很是不錯。可見這等天然肥料其實儲量還是不小的，起碼在幾十年內不用擔心這個。
總之，如今中原的糧食産量一直穩中有升，商業也非常繁榮，每年的商稅都是一個非常可觀的數字，能夠支撐得朝廷的北征和擴張。也因為這個緣故，如今民間生育之風大盛，以前的時候，民間孩童的出生率其實很高，畢竟，大多數百姓都沒有所謂的夜生活可言，黑咕隆咚的，又沒那麽多覺需要睡，所以，做點運動在所難免，偏偏又沒有什麽避孕措施，自然很容易懷孕，懷上了多半就會生下來，但是許多都夭折了。不是那種因為身體有缺陷，或者是生病了導致的夭折，而是家裏養不起，因此，就算生下來的是個健康的嬰兒，直接溺死或者是抛棄在野外也是正常的事情。
如今糧食産量大了，大家來錢的路子也多了，家裏多養一個孩子就不是什麽難以承受的事情，因此，這幾年民間丁口增長速度也比較快。
若是一直這般下去，就算是糧食産量很高，回頭只怕也未必趕得上人口增長的速度，因此，聖上稍微盤算了一下，忽然發現，推動宗室對外開拓，順便将一部分百姓移民出去，很容易就能減少人口的壓力，順便也能更好地同化新開辟的土地。
只是這事能做是能做，這裏頭定然還有些其他問題，比如說，如何鼓勵百姓移民，畢竟，中原的百姓素來安土重遷，除非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或者是有絕大的利益，否則的話，誰會沒事背井離鄉呢！像是現在，就算是有金礦吊着，也沒幾個人樂意北上呢！北方環境多糟糕啊，一年裏頭半年是冬天，種地也只能種一季，半年的時間都得在家裏貓冬，幹不了啥事，平白消耗糧食和炭火。何況，北方那邊本來也不适合耕種，朝廷據說是想要治理那邊的土地沙化，想要派人過去種樹呢！
中原一直以來講究一種中庸和諧，不管是捕魚還是打獵，乃至耕種之類的，都秉承着比較樸素的規矩，做什麽都要留一線，不能趕盡殺絕。當然，對敵人又是例外了。老實說，草原上如今會是如今的光景，跟之前的多次戰争是有着很大關系的。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算是不懂什麽水土流失，對于許多事情也是有着本能的認知的。但是，中原的軍隊幾度深入草原，為了打擊敵人，很是破壞了不少草場，而草原上後來因為各個部族之間的戰争乃至生存方面的競争，過度放牧，同樣造成了草場的退化沙化。
以前的時候，朝廷巴不得草原上寸草不生，到了那個時候，游牧民族自然就滅絕了，省得他們煩心。但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大家需要來自草原的牛羊制品，羊毛羊絨都是好東西，奶糖也很好，新搞出來的奶粉也挺不錯……大家要對草原進行開發，若是為了開礦，弄得草原沙化嚴重，那麽，回頭就算是朝廷想要繼續開發，也是不可能的。要不然，漢代時候，西域三十六國為什麽如今幾乎都不存在了呢？根本原因就是西域的荒漠化嚴重，許多古國就消失在了荒漠之中，運氣好的，在之前就遷移離開了，運氣不好的，自然是徹底消失了。
朝廷想要的不是一片荒漠，而是可以持續開發的沃土。因此，朝廷如今急需對西北之類的地方進行改造，大肆植樹造林，雖說這會花費不少時間，但是比起後期的利益來，這些都是值得的。
而無論是想要造林，還是想要開礦，都需要有足夠的人手，朝廷肯定是不放心讓那些新歸化的北戎人幹這些事的，所以，移民就是重中之重。
聖上幹脆表示，分封之事的确可行，但是，大家得先商量出一個章程來。甚至，聖上還給出了一個香餌，不光是宗室可以分封，日後，若是誰有大功與國，也能獲得一個分封的資格。這個世界大得很，往西往北沒地方了，還能往南嘛，再不濟，出海也是可以的。聖上琢磨着，自個應該像是很多年前的周朝一樣，只給出一個地方，或者說是一個分封的資格，至于你能不能将這裏拿下來，那就是你的問題了。秦國最初不過就是周天子的馬夫，得了封賞，從尺寸之地才有了後來一統天下的資本，現在起碼大家條件比秦國強多了吧！別的不說，朝中那些勳貴，光是家生子還有佃戶族人，數量就很是不少了，他們總不至于廢物到連一幫土著都不如吧！
像是太子擔心的前期的物資和人力的支持，聖上想都沒想過，開玩笑，肯讓你們在外面稱王稱霸就不錯了，還指望朝廷出錢，你想多了吧！
不管怎麽說，聖上既然表示這事可行，頓時，朝堂上一群人都跟打了雞血一般，一些宗室已經開始在家看輿圖，想要提前給自個占個位置不錯的封地了，而朝中那些大臣，一個個心思也活躍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