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老實說, 那些一開始的時候，恨不得公開鼓吹北戎人是如何血統高貴，長生天的子孫就該統治這個世界的北戎貴族突然反水, 謙卑地表示, 自家其實是被蒙蔽脅迫的, 他們早就有了歸附王化之心, 只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 如今總算找到了機會雲雲。
北戎人一直是以直爽粗豪為名, 如今拍起馬屁來, 居然也很在行。攤上這種事情, 就算是英郡王也不敢擅專, 因此, 急報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京城。
等到顧衡知道的時候, 這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顧衡很快就意識到，光是修路, 并不足以統治一個廣袤的國度, 漢唐時候, 之所以控制西域的時間并不長, 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路途遙遠，後勤壓力很大, 另外就是消息傳遞速度太慢，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要麽就得當地的官員臨機自斷，等到京城的命令傳遞過去, 黃花菜都涼了。唐朝的時候，邊境線被拉得很長，為了這些邊緣地帶, 不得不大量重用那些胡人将領，固然一部分胡人将領對大唐的忠誠度很高，但是，安史之亂的禍根還是埋下了。
因此，光是擴大版圖，開疆拓土是沒用的，說不定這就變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窮兵黩武，因為想要做到實際意義上的控制，那麽，一方面是要有足夠的人口，另一方面，就得保證交通和通訊的暢通。
交通什麽的，只要鐵軌能夠鋪設過去，那麽自然不成問題，但是通訊的話，就得考慮一下電報之類的手段。
顧衡自個也就是知道最淺顯的理論而已，至于具體怎麽做，他是真不知道，畢竟，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連有線電話都用得很少了，電報什麽的，顧衡也就是聽說過，見都沒見過，所以，這真的只能是從零開始。
顧衡也不着急，畢竟如今大家的心思都在淘金上頭，暫時還不用擔心朝廷因為利益的問題放棄擴張，但是往後可就說不定了。
顧衡将研究遠程通訊的事情放到了優先級最高的那個序列，準備開始培養一批懂得電磁學的人，這可是一個大工程，蒸汽時代還沒到來，顧衡就想要直接進入電氣時代了。
對于顧衡這邊的進度，沒人會提出什麽要求，絕大多數人都不會眼光長遠到知道未來技術會走向什麽樣的方向，甚至顧衡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走的道路一定正确，哪怕這已經被人走過，但是或許在更遙遠的未來，大家會覺得這樣的道路就是一條彎路。
顧衡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是做了總比不做好。
而皇宮之中，聖上卻是陷入了糾結之中。
從本心來講，歷朝歷代的教訓都告訴聖上，不管是匈奴人，還是突厥人，亦或是如今的北戎人，其實都不是可信的。他們習慣了背信棄義，中原強盛的時候，他們會老實消停一陣子，頂多也就是打點草谷，卻不敢真正挑戰中原的耐心。這一次，北戎人之所以搞出這樣的事情來，無非就是鄂羅斯那邊給了一定的支持，他們又不甘心如同那些中小部落一樣，真正淪為中原的附庸。不能像是從前一般，在草原上呼風喚雨，因此，才想要通過戰争獲得足夠的話語權。只是，他們錯估了中原的實力，然後，他們立馬就做出了響應的反應。
按照聖上的本心，巴不得直接将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都宰了，但是很快，聖上就意識到，這些北戎人其實是上好的勞力和炮灰。朝廷想要對北海下手，這些對北海的情況有一定了解的北戎人是繞不開的。
事實上，跟鄂羅斯人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這些北戎人。他們之間并沒有太多的利益沖突，鄂羅斯那邊許多補給根本就是從北戎人那裏弄到的，比起從自家的腹地運輸後勤補給，還是找北戎人更劃算一些。北戎人覺得冒着嚴寒去搶劫鄂羅斯人非常不劃算，鄂羅斯在北海這邊也沒有足夠的實力讓他們跟北戎人交戰，所以，一直以來相安無事。這一次，無非就是一幫鄂羅斯的軍官急于立功，好擺脫西伯利亞這個環境惡劣的地方，只是，他們踢到了鐵板。
這樣的往來讓北戎人對北海有了一定的了解，當然，比起曾經的匈奴人來說，肯定要差不少的，在匈奴人全盛的時代，北海就是他們的後花園。要不然，蘇武怎麽會被關押在北海牧羊呢？
朝廷對于北海很感興趣，那很有可能存在的金礦讓所有人都趨之若鹜，何況，就算是沒有金礦，其他的礦産大家也是很感興趣的。一直到真正占領了草原，對那裏的環境進行了深入地勘測，大家才意識到，自家錯過了這麽多的好東西。
在任何時候，利益都要比道義打動人心。你說北戎人兇殘成性，給邊關的百姓帶來了多少多少的苦難。對于朝堂上的許多大人物來說，這根本就不重要，因為這禍害不到他們頭上。相反，若是開戰，反而可能會影響他們的利益。
但是如今草原上哪怕是正在大力開發，大筆的錢扔了進去，一時間連水花都沒濺起來，想要回本起碼還要好幾年的時間，但是大家對此都很有耐心。甚至，別說是可以放牧的草原了，就算是往西一點的戈壁灘，都有人在惦記着。因為有人在那裏發現了許多瑪瑙玉石。
前面吊着這麽香甜的胡蘿蔔，沒幾個所謂“君子”能忍得住的！
但是，不管是開發草原，還是攻占北海，都是要死人的。哪怕如今的軍備越來越強了，但是，死別人總比死自家人來得強。所謂別人家的青壯死不完，何況，朝廷還準備将北戎人武裝起來。比如說，對付那所謂的哥薩克騎兵，完全可以恢複唐朝時候的重騎兵和重步兵嘛！如今鋼鐵産量還算是比較高的，鍛造一些重甲還是陌刀，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就算是出現了損耗，回頭重新回爐鍛造民用的鐵器也能收回成本。
算了這麽一筆經濟賬之後，不管是聖上，還是朝堂上的官員，便達成了一致。
對于那些北戎大部落的請降，朝廷自然是接受了，不過，不能說你們投降了，之前的過錯就既往不咎了，所以，接下來，你們得出人出力，為之前的所作所為贖罪。
再壞也壞不過之前了，何況，北戎人其實對中原王朝的節操還是很有信心的。中原一向講究仁義，很少會趕盡殺絕，你只要肯裝孫子，那麽，他們不僅不會追究，後面還有足夠的好處。中原許多藩屬國日子不好過，便靠着每年進貢，拿着朝廷的賞賜回去，就能滋潤好一陣子。要不是一年只能朝貢一次，他們恨不得月月過來。
北戎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罰酒三杯，既往不咎，結果在得到朝廷回複的時候還有些懵逼。
好在負責傳話的鴻胪寺官員明白朝廷的心思，因此，對這些北戎貴族也沒有過分逼迫，先是疾言厲色一份，然後便話頭一轉，表示，雖說爾等之前做出了那樣大逆不道之事，但是念在你們無知，被人哄騙脅迫，又迷途知返，棄暗投明，所以，聖天子給你們一條明路，那就是戴罪立功。
這種事情，對于草原上的民族來說，簡直是再容易理解不過了！中原的朝廷其實已經算是比較寬厚了，要知道，在草原上，戰敗的部族，下場向來不美妙，因為草原上的資源不足，戰敗的部族，除了那些工匠之外，高于車輪的男人都會被殺掉，老人也會被殺死，不過，草原上本來就不是什麽能夠讓人安然養老的地方，如果說中原除了年輕夭折的，一般人不遇上什麽天災**，活個四五十歲是正常現象，如今生活條件開始好起來了，壽命更是肉眼可見地在延長。而草原上，過了三十就老得不成樣才是正常的，除了那些貴族之外，尋常的牧民，許多想要活到四十都是奢望。總之，戰敗的部族，除了女人和孩子會淪為奴隸之外，其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條。
而中原這邊，要求的卻是他們戴罪立功，也就是，他們依舊可以維持自己的統治，甚至，中原朝廷還願意拿出上等的鐵甲兵器将他們手底下的軍隊武裝起來，前提是，他們必須為中原戰鬥。
一幫貴族一番權衡之後，覺得這事簡直是天上掉餡餅，雖說打仗肯定要死人，但是對于北戎人來說，死人怕什麽，多劫掠幾個部族，就能再拉起一支軍隊來，人命可未必有鐵甲武器值錢。
這些貴族壓根不會想到，中原人在下定決心征服草原之後，會使出什麽樣的手段。
北戎人素來沒多少陰謀詭計可言，他們就算是有用到謀略的地方，也非常粗糙，因為他們更信奉武力，最尊敬的是勇士，玩心眼的也有，一般情況下，這等人很難真的在高層立足。畢竟，除非是攻打中原，否則的話，所謂的智謀根本派不上太大用場。智謀尚且如此，何況是權謀。
中原這邊，官場上頭勾心鬥角是常有的事情，跟皇帝勾心鬥角同樣是日常操作，當官的要揣摩上官乃至皇帝的心思，上位者也要考慮屬下是否有異心。至于外交，戰争之類的事情，更是從春秋戰國的時候，就開始形成了一門學問，那就是縱橫家和兵家。兵家也就罷了，縱橫家一直以來還算是□□地存活了下來，哪怕已經不再披着縱橫家的皮，如今算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這些人迅速開始行動起來，希望能夠恢複曾經靠着嘴皮子就能敲詐一個國家的輝煌。
那些北戎貴族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在他們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們手裏的權力已經被悄無聲息地轉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