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段黑暗的記憶
祭祀結束後,顧家人一起圍在桌子上開始吃已經冷掉的晚飯。食不言寝不語,一向是這個家裏的規矩,但并不代表每次吃飯都這樣一聲不吭,沉默寡言。曾經的顧家有好幾次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可自從顧翰深失蹤以後就演變成了吃飯不說話,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十幾年。
失去了顧翰深的整個顧家從此變得死氣沉沉,家裏的每一位成員都高興不起來。只要想起流落在外有可能吃不上飯的顧翰深,他們怎能大魚大肉地吃得一臉滿足?
平時沒人提起顧翰深家裏的氣氛還好,可每次一做完祭祀,顧寶珠他們就會想起失蹤在外的大哥顧翰深。
那個滋味讓顧家所有的人都不好受,即使時間已經過去了15年,每每想起顧翰深就像卡在喉嚨裏的魚刺,難受得很。
顧太太是第一個吃不下飯的人,她起身就去了卧室,随後顧寶珠緊緊地跟上。
顧言海看到老婆妻子都離開了,也放下了筷子,他碗裏的飯菜只動了幾口,目光看向了客廳裏挂着的那張全家福。長子翰深這個時候已初是少年模樣,長得清隽無雙,眉眼裏充滿着自信,有幾分家族繼承人的模樣。不知道15年過去以後,翰深會長得像妻子多幾分還是像自己多幾分?
他的長子,他的繼承人,唉……
為什麽偏偏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爸,你吃點吧,當心晚上犯起胃病。” 顧翰霖順着顧言海的目光自然看到了那張挂在牆壁上的全家福,嘆了一口氣勸慰着老父親思念兒子的心。
顧言海一點胃口都沒有,他的臉上充滿着疲憊:“翰霖啊,都15年過去了,你哥哥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是真怕他……”
那四個字他沒有說出口,平時總是在妻子跟女兒面前鎮定自若的顧言海只有在這一刻才敢露出脆弱的一面。
過去的十三年來,他們登過報,派人找過祖國的大江南北,就是找不到顧翰深這個人,但顧言海一家就是不放棄希望,仍舊花費着財力物力精力尋找着茫茫人海中的顧翰深。
直到某一天晚上,顧言海從噩夢裏驚醒,突然發現自己老了。他再也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天不怕地不怕了,他開始變得有所擔憂,怕突如其來的意外,怕再有生之年內再也見不到大兒子顧翰深。
半個小時後
顧翰霖仿佛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推了推金絲邊的眼鏡框架:“爸,我想了下,我們還是把電視臺買下吧。做一檔尋人節目,說不定大哥會看到我們在找他。”
顧言海遲疑了幾秒:“可是我們家現在在外人的眼裏是落魄的豪門,突然花個大手筆買下電視臺,怕引起有心人的報複啊。到時候把你或者寶珠給綁架了去,我跟你媽絕對會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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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翰霖皺了皺眉頭,直言:“爸,我跟寶珠現在随身都有保镖保護着,出不了什麽意外。眼下還是找大哥要緊,只有通過電視尋人的方式,才有一線希望。”
顧言海:“我先考慮一下。”
被富家千金認錯人的這段小插曲,蘇澤翰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快傍晚的時候,他從出租車裏走了下來,拎着一盒蛋糕以及禮物急匆匆地回到了家裏。
一開門,蘇澤翰瞥見了一道可愛的身影朝着他跑了過來。張開雙手,他抱住了飛撲過來的女兒。
“想不想爸爸?”
“想。”
得到女兒回答的蘇澤翰立刻元氣滿滿,仿佛工作了一天的勞累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拎着坐了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買過來的鮮奶蛋糕,一臉的寵溺:“看看這是什麽呀,你愛吃的鮮奶蛋糕。”
蘇黎“哇”了一聲,她昨天只不過嘟囔着要吃蛋糕,沒想到第二天爸爸就買了一個鮮奶蛋糕回家,還是她最愛吃的那家蛋糕店買的。光是來去的車程,就讓平時嘴饞的蘇黎熄了熄自己的口腹之欲。
九十年代的交通還不像20年後的交通那般便利,光是去個市中心,就要周轉好幾個地點的公交車。
她一點都不想要爸爸辛辛苦苦地跑到市中心買蛋糕,而且她知道這家蛋糕店做的鮮奶蛋糕很受人歡迎,每次去每次都排隊。
又是排隊又是坐公共車,而且她還看到了回來的時候爸爸是從出租車上下來。一算到這只鮮奶蛋糕是花了這麽多錢買過來的,蘇黎的小臉蛋頓時垮了下來。
蘇澤翰拎着紙袋裏的甜點炫耀:“我還買了馬卡龍,哦哦,還買了一些小餅幹,你可以把這些零食帶到幼兒園給小朋友分享。
蘇黎一聽,包子臉更皺了。
她爸爸買了蛋糕不夠,還沒了這麽多零食回家。
那得多花錢啊!
換做平時,蘇黎肯定是高興的,可是昨天晚上做的那個夢十分真實,真實到她覺得這是之後即将發生的事情。
她夢到爸爸從設計院辭職,開起了公司,可是人生第一筆的生意卻賠個精光,銀行還抵押了他們家的房子,一下子讓家裏變得很窮很窮。
那是不是意味着從現在開始她要讓爸爸節約用錢,藏點錢,以備以後的不時之需。
蘇澤翰打開了馬卡龍的禮盒,拿了一塊粉色的馬卡龍放在了女兒的面前,蹲下身的時候看到女兒的小臉蛋皺成了小包子,就刮了刮她挺翹的小鼻子:“幹嘛啊,為什麽一臉不高興啊?”
“是不是覺得爸爸每天工作地太晚回家了,所以你不開心了?”
最近他們單位接了幾個重要的建築項目,領導對此十分重視,為此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議,留下了所有的設計師都在商讨如何設計這幾個重要的建築項目,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女兒。
蘇澤翰對此感到十分內疚。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取代女兒在他心裏的地位。但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努力賺錢養家。
蘇黎趕緊搖搖頭表示否認:“蛋糕好貴,我下次不吃了。”
蘇澤翰頓時明白了女兒話裏的意思,心裏一酸。他女兒實在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他的心髒陣陣發疼。
輕輕地攬住了女兒瘦瘦小小的身體,蘇澤翰的語氣溫柔似水:“小黎,今天是你生日啊,過生日是不是要吃蛋糕?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生日了?”
“還有你放心,爸爸養你的錢一直都有,而且蛋糕一點都不貴。如果你喜歡吃的話,爸爸可以天天給你買吃。”
就是要坐兩個小時的車程,太浪費時間,影響他跟女兒本來就不多的相處時間。
這時耳邊響起了胡梅的聲音:“小蘇,你回來了,快去洗了手,等下再吃飯。”
糖醋排骨,清蒸桂花魚,木耳炒青菜,紅燒芋艿,三鮮肉丸子湯,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擺在桌子上以後,蘇黎跟蘇澤翰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胡梅做菜水平一絕,自從吃過她做的飯菜以後,蘇澤翰覺得再去吃外面的飯菜那簡直就是對自己的懲罰。
本來做飯不是在胡梅的範圍內,但她可憐小阿黎老是被蘇澤翰的廚藝給折磨地吃不下飯,就主動給小阿黎準備起了晚餐。所以蘇澤翰能夠每天吃到熱烘烘的飯菜那完全是沾了女兒的光。
“都還愣着幹什麽啊,洗手吃飯啊。”胡梅催促完蘇澤翰再催促蘇黎。
父女倆乖乖地洗手吃飯,坐在凳子上像個受教的小學生那樣腰板挺得直直地。
“胡奶奶,你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
光是聞聞那個味道,蘇黎就覺得自己的口水就要流下來。
“因為今天是小阿黎過生日啊,我還炒了一碗長壽面呢。”
每年過生日,胡梅都會給蘇黎炒一碗面,偶意長命百歲。
一起圍着桌子吃飯的時候,蘇澤翰把手裏的蛋糕放在了桌子上,胡梅瞄了一眼後,就問:“這蛋糕是市中心買的吧?”
蘇澤翰一邊給女兒夾她愛吃的糖醋排骨一邊回答:“是啊,胡姨,我還聽說開這家蛋糕店的老板是一位老板的女兒,叫什麽寶珠?噢,對,叫顧寶珠。”
胡梅的筷子停了下來:“顧寶珠?難道是顧氏企業的千金嗎?”
蘇澤翰想起排隊時候聽到的八卦,點點頭:“應該是這位千金小姐,我聽前面的一個女孩子是這麽說的。”
胡梅忽然嘆了一口氣,神情哀傷,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條。
蘇澤翰和蘇黎紛紛緊張了起來,四只大眼睛都一致看向了胡梅。
胡梅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神色,她朝着父女倆解釋:“如果不是翰深大少爺失蹤了,導致顧先生跟顧太太無心經營公司,讓顧家現在成為了落魄的豪門,不然以顧家早些年的實力說不定就是華國的首富了。唉,要是翰深大少爺在的話,寶珠小姐也不會學成歸國以後創業開什麽蛋糕店。”
蘇澤翰疑惑:“胡姨,你認識他們?”
胡梅:“我媽曾經是顧家的保姆,我爸爸又受過顧家的恩惠,可以說顧家是我們家的恩人。唉,可憐翰深大少爺了,失蹤的時候才只有12歲,想必這些年他一個人流落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說起這段往事,胡梅的目光忽然看向了蘇澤翰,夾雜着對某個人的念想:“說起來翰深,你的眉眼跟已逝的顧老先生有幾分相似。”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蘇澤翰,無端産生好感的原因。
蘇澤翰的心一下子抽痛了起來,他忍不住喃喃自語:“我被人告知孤兒的時候也是12歲。”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了曾經那段黑暗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