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陸以圳從小到大都是“聽話”的孩子。
他在開始懂事的時候看着母親和父親的分開,然後陪着母親從一無所有、白手起家,到漸漸有了自己引以為傲的事業。
他看見過母親的狼狽,看見過所謂婚姻與丈夫對母親的背叛和羞辱,看見過母親一個人是如何硬撐起他的家……因此,從小到大,陸以圳從不會在家裏挑戰母親的權威,不會讓母親生氣,不會違拗每一個母親的要求。
陸媽媽把電話在三秒鐘後掐斷。
陸以圳看了眼手機屏幕,有些掙紮地望向車窗外。
“陸老師,你沒事吧?”
陸以圳回過身,擡頭望向後視鏡,他與陳坦關心的視線交彙。
心裏天人交戰。
可是……那個人不是普通的朋友,不是他生命裏随随便便路過的誰,而是,或許要在今後幾十年,甚至是剩下的人生裏,要陪在他身邊的人,更是他想陪伴着的人。
陸以圳認真地權衡了下,最後告訴自己,容庭……是從今往後,唯一可以與媽媽相提并論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我沒事,你繼續開吧。”
陸以圳重新将號碼回撥過去,“喂?媽媽,是我。”
“現在是北京時間九點整,那就是……紐約時間晚上九點,有時差,您肯定困了,先躺一會休息下,家裏的被子褥子我收到了衣櫃的最頂層,您拉開櫃門可以看到,家裏的供暖費我每個月都在交,暖氣肯定是有的,如果冷得話開空調也可以,遙控器在床頭櫃的第二層抽屜裏,我現在有一點事情,暫時沒法回家,我中午十二點會回去給您做飯。”
陸以圳看了眼手表。
他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嗯,我和助理在一起,他開車,我保證能準時到家,您先睡一會吧。”
挂了電話,陸以圳搭住了陳坦的肩膀,他手上不自禁地用力,“陳坦,車開快一點,半個小時內我要見到容庭。”
京郊的一家影視基地。
雖然剛剛下過雪,為了拍攝場景的要求,所有工作人員早晨七點開始清除場地內的積雪。
此刻,容庭和薛珑珑正在拍攝《高速公路》這部電影中,他們遇到的第四個“意外”。
前三個“意外”讓他們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時空,這條高速公路上危機四伏,他們已經連着兩次不得不打回到這條公路上的起點,從頭再來。
雖然漫長的旅程似乎還沒有行進到一半,但駕駛汽車的孟凱已經十分疲憊,而樊斯雲也驚躁不安。兩個人因為第三個“意外”剛剛大吵一架,雖然最後證實樊斯雲是對的,但樊斯雲并不知足,她盯着窗外,仍然不斷絮絮叨叨地責罵着孟凱,最後,像所有女人一樣,她将雞毛蒜皮的話題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孟凱,我問你,你到底愛不愛我!”
然而,樊斯雲話音方落,原本一馬平川的高速公路上,忽然有一個婦人,翻過了欄杆,不管不顧地橫穿整個公路。
孟凱與樊斯雲大驚失色,為了不撞上對方,孟凱急急踩下剎車,迅速打轉方向盤。
樊斯雲坐在副駕駛上尖叫着。
就在關鍵時刻,孟凱選擇用駕駛座撞向安全帶,氣囊猝然彈出。
樊斯雲雖然受到了驚吓,但卻并沒有一點傷痕,相反,孟凱卻是因為車窗玻璃的破碎,整個人頭破血流,暈了過去。
“孟凱!孟凱!!!”
在特地搭出來的“事故現場”,薛珑珑驚恐地搖着雙眼緊閉的容庭,很快,她眼中蓄滿淚水,“孟凱,你醒醒啊!!為什麽不回去……為什麽我們不能回去??”
“卡!”在畫面最後定格在薛珑珑悲憤交加的表情上,衛國非常滿意地宣布這一條的通過,“化妝師幫忙補一下妝,拍下一個吻戲鏡頭。”
容庭揉着眼睛從車座裏坐直身子,戚夢和化妝師同時跑了過來,他配合地仰起頭,方便對方将他臉上的血漿弄得更真實。
戚夢靠在車邊上,小聲地問:“你确定你沒事?如果不舒服就和我說。”
宿醉一夜的人,卻還是早晨八點半準時到了拍攝現場。
容庭按着額心搖了搖頭,“我沒事……手機有響過嗎?有短信嗎?”
“沒有。”戚夢皺着眉看化妝師給容庭遮黑眼圈,然後往他嘴裏塞了塊口香糖,“一身酒味,還要拍吻戲……你的職業道德都去哪了?真是煩死你。”
很快,衛國那邊宣布其他部門已經就位,化妝師簡單幫薛珑珑補了補粉底,就迅速離開了。
容庭與薛珑珑對視上。
薛珑珑稍顯反感地盯住了容庭的嘴唇,“容老師,不好意思……我不是針對您,我就是……不太喜歡男人……”
容庭疲憊地揮揮手,“沒事,理解你,我會盡量錯個位置幫你擋一下的。”
要拍彌留之際的深情一吻,和完全沒有感覺的女演員拍也就算了,偏偏對方還是個女同性戀,每次親他都跟親豬肉一樣滿臉痛苦,想起兩個人上一次的合作,一個吻戲拍了差不多十條……這讓本就缺覺的容庭更頭疼了。
當然,真正像一把火一樣燒在容庭心裏的,卻是戚夢剛才告訴他的話。
陸以圳還沒有聯系他。
從昨晚十點到現在……整整十二個小時過去了,陸以圳沒有給他發過一個短信,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那麽,他應該已經知道白宸被逮的事情了吧?現在他在哪?是不是就陪在白宸身邊……安慰他、鼓勵他,告訴他,他相信他?
容庭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胡思亂想,頹敗地閉上眼。
“!”衛國的聲音傳來。
薛珑珑柔軟的手臂抱住他,一反戲外嫌棄又無奈的狀态,而是痛徹心扉地哭着,“孟凱……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愛不愛我!”
容庭适時地睜開眼,表現出掙紮又痛苦的樣子,他虛弱地張了張嘴,“斯雲……我當然愛你啊……”
他“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兩人雙手交握,接着,薛珑珑含着淚低下頭,兩人的唇瓣貼在了一起。
“容庭!小郝,你看到容庭了嗎!”
安靜的片場,一聲極不和諧的叫喊,忽然打斷了衛國的拍攝。
“cut!”衛國有些不滿地叫停,接着回過頭。
在劇組的圍欄外,陸以圳雙手撐着膝蓋,着急地皺着眉頭,氣喘籲籲地拉住了容庭的助理小郝。
只有零下幾度的冬日,陸以圳卻是滿頭大汗,他抓着小郝的袖子,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打擾了拍攝,還在追問:“我問你話呢啊!容哥呢,我有急事找他!”
小郝尴尬地指了指不遠處,被薛珑珑抱在懷裏,滿頭是血的某人,“容哥在那邊……”
陸以圳的目光立刻越過了所有人,定定地落在了容庭身上。
仿佛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被忽視。
而立刻,容庭伸手推開了薛珑珑,一躍跳出了撞得亂七八糟的車,“以圳!”
他路過化妝師,順手扯了一塊毛巾擦了擦臉上的血,接着路過衛國,他毫無歉意地道歉,最後,小跑着來到了陸以圳面前,“怎麽了?什麽事?”
陸以圳伸手扶住了容庭的胳膊,幾乎帶上了哀求的口氣,“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你現在能不能不拍戲?我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好。”容庭幹脆地答應下來,他随口向戚夢交代了幾句,直接翻出圍欄,拉上陸以圳,“你想去哪裏說?保姆車?我自己也開車來了……或者去化妝間?”
“化妝間!”陸以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距離兩人最近的後者。
容庭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後悔似的,“好,我帶你過去。”
作為劇組地位卓絕的男一號,容庭自然是獨享一個配有淋浴間的化妝室。
容庭剛推開門進去,随在他身後的陸以圳就立刻将門反手鎖上。
門落鎖的聲音,讓容庭不自覺回過頭去看,“以圳,你想說什麽……”
陸以圳背對着門站着,他定定地望着容庭,唇峰抿成了一條線,眼圈卻是一點一點發紅。
“以圳?”容庭驚疑不定地盯着對方,生怕從他嘴裏下一秒就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
然而,出乎容庭的預料,就在他想要開口問些什麽的時候,陸以圳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領,接着仰起頭,直接吻住了他的唇。
突如其來的吻,陸以圳兇狠得像一個饑餓已久的小狼。
他攀住容庭的肩,明顯夠得有些吃力,但這并不妨礙陸以圳貪婪地索取着容庭所能給予他的安慰與溫暖。
容庭在須臾的怔愣以後就回了神,只是,他還帶着一點不可思議,仿佛懷裏的人就是一場夢,只有在夢裏,陸以圳才會有這樣的主動與熱情。
然而,當他的手試探地攬住陸以圳的腰,手掌中卻是最真實最熟悉的觸感。
他就在他懷裏,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就算争吵或分歧,他依然沒有選擇離開或分手。
像是卸下了心裏一個沉重的負擔,容庭渾身緊繃的弦松弛下來,他擁住陸以圳,配合地低下頭,免得對方太辛苦——然後,認真地回應這個索吻。
反守為攻,容庭糾纏住陸以圳的舌尖,進而向他唇齒間探索去。這是永遠不會感到乏膩的探索旅程,是永遠值得開墾的天地。他輕啜着他的下唇,像是在品嘗這世界上最甜蜜的糖果。
然而,就在容庭漸漸投入進這個吻的時候。
“咔嗒。”
容庭一怔,他松開陸以圳幾分,但見對方原本還抱着他的雙臂,不知道什麽時候放了下來,近乎熟練了打開了自己皮帶的搭扣,然後拉下了拉鎖。
“以圳……?”容庭雙手撐在門上,雖然沒有阻攔對方,但他仍是出于緊張地、将喘息着的陸以圳禁锢在了自己所能控制的範圍內,“你想做什麽?
陸以圳的動作依然沒有停,他迅速解開自己的皮帶,接着擡起頭,揚起一個極燦爛的笑容,“你覺得我解腰帶是想和你做什麽?”
說着,他脫了褲子,踮起腳,雙臂環住了容庭的肩膀,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極快地掃過一眼,接着,陸以圳蜻蜓點水般親了下容庭的喉結,他看到對方明顯控制不住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陸以圳滿意地笑起來,他順手脫了自己罩在襯衫外面礙事而令人燥熱的毛衣,再一次惡狠狠地吻住了容庭。
含糊中,他還在催道:“快點,我只剩下兩個小時的時間了……”
容庭一頭霧水,雖然身體已經憑着本能給出了反應——他從來無法拒絕陸以圳帶給他的刺激,但他卻還是無法确定,對方究竟在想要什麽。
這樣的疑惑在心頭萦繞太久,就化作了不安的情緒。容庭只是淺淺地吻了陸以圳兩下,接着直接将對方抱起,然後放到了一旁空着的化妝臺上。
冰涼的臺面與肌膚接觸,陸以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容庭逼近陸以圳,伸手格開了對方想要繼續脫他衣服的意圖,“以圳,告訴我,發生什麽了?”
他的眼神太淩厲,以至于陸以圳忍不住躲閃開,然後他低頭,索性抓着容庭的手指送到嘴中輕輕吮了下,果不其然,容庭瞳仁狠狠一縮,目光中所有的力量化為虛無,剩下的唯有化不開的欲望。陸以圳嘴角浮起得逞的笑容,他用腿環住容庭的腰,纏着他摩挲了幾下,接着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能不能做?不能我去找別人了……唔!!”
容庭幹脆地堵住了陸以圳所以的話,明明知道這只是對方的激将法,明明知道這只是玩笑,但他依然會因為一句別人而緊張、憤怒,甚至失去理智。
最終,如陸以圳所願,他重新吻住了他,認真而投入。
與此同時,陸以圳緊緊地抱住容庭,用盡全身力氣,仿佛久別重逢,仿佛從未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