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見到陸以圳進來,容庭立刻松開了攥着戚夢的手。
但在他解釋之前,戚夢搶先開口,“以圳,麻煩你拿一下身份證,我去幫你開一間房。”
陸以圳一怔,“呃?不用麻煩了,其實我和容哥住一間就行……是吧,容哥?”
戚夢的目光調轉,和陸以圳同時将望向容庭。
容庭向戚夢做了個投降的手勢,接着溫聲向陸以圳解釋:“以圳,現在劇組人多,看到我們住在一起不太好,這裏不是法國,所以……唔,我們需要避嫌。我讓戚夢幫你開一間同層的,用我的卡,這樣咱們離得近,也是一樣的,好不好?”
陸以圳沒料到容庭也是這樣的答案,避嫌兩個鑽進他的耳裏,像是根刺,紮得他耳膜作痛。
不過,幾乎是出于本能,他不敢多耽擱地就答應下來,故作爽快地點了點頭,“好,那不麻煩戚夢姐了,我自己去辦吧。”
陸以圳彎腰将兩瓶可樂放在了茶幾上,拿着自己的錢包就要下樓,容庭忙追了幾步,遞出自己的信用卡,“沒有密碼。”
“不用。”陸以圳稍稍側身避了開來,他擡頭小心地看了眼容庭的神色,低聲回應,“我有卡。”
容庭的身子有些僵,伸出去的手不知道該繼續堅持還是就此收回。
正這個時候,戚夢忽然上前一步,抽走了容庭手裏的卡,伸手攬住了陸以圳的肩膀,“別和他客氣,容庭請你過來玩,當然應該他掏錢,姐姐跟你一起去,拿公司內部code有優惠。”
說着,戚夢拉上陸以圳就離開了容庭的房間,健步如飛地拉着陸以圳進了電梯。
寬敞的電梯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陸以圳和戚夢比肩而立,四周的鏡子中清晰地倒映出兩個面色都不太好的人。
“戚夢姐……”陸以圳踟蹰着開口,嘗試想要說些什麽。
然而,沒等陸以圳把話說出來,戚夢就伸手擋在了兩人之間,“第一,給你花的錢對于容庭來說就是九牛一毛,不用替他省,第二,他願意給你花錢說明他把你當愛侶……咳,愛重的朋友,第三,我和容庭什麽關系都沒有,你剛才看到他拉我的手,那是因為他反對讓你單獨住,這是我下的決定,和容庭無關,他只是服從經紀人,僅此而已。”
機關槍似的一番話,堵住了陸以圳所有想說的話,他沉默了須臾,遲遲開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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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夢像是松了一口氣,她聳了下肩,“知道就好,我只是容庭的經紀人,既無心破壞他私人的人際關系,也沒有和容庭的私人感情,希望你不要因為剛才的事情誤會。”
陸以圳用餘光小心地打量戚夢的神色。
雖然戚夢這樣說,但陸以圳實際上對她的話并沒有太多信任,他很明顯地感覺到容庭對待戚夢有很多特別的地方,這種特別,絕對不是戚夢口中的“沒有私人感情”。首先,容庭選擇聘任這麽年輕的戚夢做自己的經紀人,這就足夠代表,容庭對戚夢有特殊的信任和欣賞。其次,陸以圳從來沒想到,以容庭的性格,居然可以包容戚夢這樣的強勢和跋扈。很多時候,容庭對戚夢的決定近乎是“聽之任之”,完全不插手幹涉,這是對待邵曉剛從來沒有過的态度。
所以,若說兩人沒有“私人感情”,只是“工作關系”……陸以圳是絕對不信的,相反,恰恰因為戚夢這樣的一番解釋,他反而覺得容庭和戚夢之間必有什麽淵源,只是兩人都不希望他知道而已。
陸以圳克制着因為這個念頭而帶來的低落,附和地笑笑,咽下了自己所有的疑惑,乖覺地回答:“好的,戚夢姐放心。”
戚夢最後看了他一眼,以沉默結束了兩人之間的對話,直到電梯終于從20層抵達一層大廳。
“一間20層的大床,簽華星的單,code是SC220.”走到前臺前,戚夢搶在陸以圳開口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前臺小姐立刻會意,知道是《丹心》劇組的人,态度顯得格外恭敬,“好的女士,請您給我一下入住人的身份證。”
戚夢側首,陸以圳同時遞出了自己的身份證,“是我,謝謝。”
前臺小姐微笑着伸手來接,但,就在看到陸以圳的那一秒,她臉上工作化的笑容立刻洋溢出不一樣的色彩,“您是……陸以圳先生?”
一下就軟下來的腔調,尾聲裏拖出女孩特有的綿軟。
陸以圳還沒從剛才的情緒裏走出來,此刻就顯得有些不明就裏,“嗯,是我,怎麽?”
前臺小姐克制着指尖的顫抖,一邊接下身份證,一邊勉強保持着自己的鎮定,“您、您好,我看過您的《同渡生》!我特別喜歡這部電影……您演得太好了……”
陸以圳愣了下,還沒等他想好回應,前臺小姐忍不住紅着臉問:“可以跟您合個影嗎?”
“啊……當然可以。”陸以圳沒想到居然也有人能認出自己,他緩緩露出了一個笑,顯得格外和氣,“用什麽照?手機?”
前臺小姐興奮不已,“真的嗎?用我的手機吧!”
她忙不疊拿出自己的手機,求救的目光接着落在了戚夢臉上,“女士……您可不可以……”
戚夢的目光和陸以圳相觸,短暫的猶豫之後,她點頭,“給我吧。”
“來。”陸以圳走近櫃臺,盡量拉近和前臺小姐的距離,然後朝着戚夢擠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咔嚓。
而就在陸以圳準備幫前臺小姐接過手機的同時,他身後又響起一個聲音,“你好……請問你是陸以圳麽?”
他回頭,是一個學生打扮的女孩,對方戰戰兢兢地抱着手機,“我好喜歡你的許由……可以和你合個影嗎?”
容庭等了四十多分鐘還沒等到陸以圳回來,他有些焦躁地在屋子裏徘徊了幾遍,最後忍不住,給戚夢撥了電話。
“喂?怎麽了?……等等等等!”
戚夢那端聲音有點嘈雜,交錯着陌生女孩清脆的交談聲,容庭皺了下眉,“出什麽事了,怎麽還不回來。”
“呵呵。”戚夢冷笑了一聲,接着她壓低了聲音,“陪你們家小朋友應酬粉絲,記得給我加班費。”
“……粉絲?”
“我允許你戴上墨鏡口罩下來遠觀三秒鐘,看看你家小朋友的人氣。”說完這句話,戚夢的聲音就顯得遙遠起來,“來了來了,還有誰要合影?”
接着,電話被掐斷了。
容庭愣了須臾,大概猜到了怎麽回事。
他立刻罩上鴨舌帽,揣上房卡手機下了樓。
随着電梯門緩緩打開,大廳裏的熱鬧映入他的眼簾。
二十來個女孩子簇擁在前臺邊上,很是興奮地嘁嘁喳喳,戚夢站在人群外圍,不斷接過被遞來的手機,然後幫女孩和人群中間的人合影。
那個人,是陸以圳。
嘴角永遠有溫煦的笑容,眉目間總是和和氣氣,柔韌得像是一張網,可以包容一切困苦,也不懼任何壓力。
他顯然對于這樣的熱情很陌生,和粉絲合影時雖然接近,卻依然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答應影迷一切可以完成的要求……比如拍照是擺個V字手,再比如在對方遞來不管什麽東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容庭沒有走出電梯,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望着對方。
他知道,這絕對不是陸以圳一生中最輝煌的年華,但卻是所有輝煌的開始。
而他何其有幸,能見證他的成長。
陸以圳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會有影迷,這實在是個很驚喜的發現。
可惜陌生人加注在他身上的感情、所牽動的情緒,實在少之又少,當陸以圳看到偌大的房間裏,只擺着他一個人的行李箱,雙人床,卻只有他一個人睡的時候,失落這兩個字又重新在他心裏湧動。
習慣真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當你習慣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身邊熟悉的身影,大概就很難再去過一個人、兩張枕的生活。
在虎川,陸以圳的第一晚就在輾轉難眠中度過。
好在第二天一早,容庭就敲響了他的房門,“今天去棚裏試裝,和我一起?”
容庭牽着金毛,一夜的分別讓小金毛對他格外熱情,呼哧呼哧湊在陸以圳腳邊不停打着轉。
陸以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對誰心軟,總之……他看了看容庭,又看了看金毛,最後點頭,“好,我換衣服,和你一起。”
影視基地七號棚外的化妝間裏,看着不遠處容庭把衣服穿了又脫,脫了又穿,陸以圳一掃早晨萎靡的情緒,終于調動起了情緒。
他抱着金毛坐在一邊的角落裏,津津有味地盯着容庭,“金毛,你看你爹帥不帥?”
正值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就算化妝間裏開着空調,穿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容庭額頭上還是薄薄一層汗。
這次,他飾演的角色是錦衣衛中的一名百戶,年輕有為。随着飛魚服上身,化好妝的容庭一挺身板,稍微調整了幾個表情,整個人就散發出來一陣蓬勃的朝氣,他将濃密的眉峰微微上挑,嘴角銜起笑,接着抽出繡春刀,淩空揮動兩下,服裝部門的工作人員紛紛低聲驚嘆,“都說人靠衣裝……其實只有人才能給衣服賦予精氣神。”
為了最終電影拍攝出來的效果,容庭身上的飛魚服完全是用真絲手工織造,就連衣服上的飛魚補子,都是用老式的缂絲機織就,再加上筆挺的曳撒大擺,濃郁的明朝氣質撲面而來。
金毛窩在陸以圳懷裏“汪嗚”了一聲,表示對陸以圳的回答。
陸以圳順了順他的毛,笑着慨然,“好像沒有師哥駕馭不了的角色……前幾天練臺詞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衣服一換,感覺都真了。”
“是吧!我也覺得!”陸以圳話音方落,一個男人突然在他身後附和,陸以圳吓了一大跳,蹭地轉過身,險些把金毛扔出去。
回過頭,陸以圳才發現,原來是高思源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化妝間,因為怕打擾工作人員的工作,他就和陸以圳一樣躲在角落裏,默默地看容庭戴發套、化妝、換衣服。
而他旁邊,還站着戚夢。
陸以圳抱着金毛,忙站起來和兩人打招呼,“高導,戚夢姐。”
高思源眯着眼笑了笑,“小陸啊,你坐你坐……怎麽樣?這衣服不錯吧?花了三萬多呢。”
陸以圳咋舌,“高老師大手筆。”
高思源和戚夢對視一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拍歷史片,就得在這上面下大價錢,觀衆看電影講究的就是個視覺享受,你拿幾十塊錢的破布糊弄,怎麽可能贏得大票房?”
這就是高思源最突出的特征,他的作品不論古今,在布景、服裝上,都極近雕琢,新生代導演裏,屬高思源的電影作品鏡頭看起來最漂亮,一方面,這和他本身有美術功底分不開,高思源的分鏡劇本全部是自己親手一頁一頁畫出來的,每個場景的站位、布光、構圖,他都控制得非常嚴格,而另一方面,高思源非常舍得花錢打造場景,哪怕是毫無技巧地來拍,他的畫面也絕對比別的導演出來的精致。
不過,敢于這麽燒錢,首先說明高思源很有錢。
這點陸以圳早就聽說過,高思源的父親是中國第一代制片人,他在圈子裏的人脈和資本,并非同代的其他導演所能比拟。
然而……就在陸以圳短暫走神的工夫,戚夢已經和高思源搭上了話。
“這種缂絲真的很昂貴。”只要是工作場合,戚夢幾乎永遠都是成套的女士西裝,她臂彎挎着一個Lady Dior,氣定神閑地和高思源扯閑篇,“我爸爸很喜歡缂絲畫,家裏收藏過幾幅清朝的作品,我小時候跟他吵架,剪爛過一幅,被我爸打個半死。”
高思源聞言不由笑了起來,“哈哈哈,那後來呢?”
戚夢聳聳肩,“找人補了下,不過和原來的樣子差了很多,我爸也不喜歡了,早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
陸以圳覺得很稀奇,一個四十多歲的一流導演,不說是位高權重,那至少也是圈子裏的上層人物,連容庭都還沒有混到和高思源唠家常的地步,戚夢這種沒什麽聲望、也沒什麽資歷的經紀人,居然站在這裏和高思源談家務事?
而對比,當初在《同渡生》劇組的時候,邵曉剛對謝森的态度堪稱是畢恭畢敬,連“錢”這種字眼都不拿出來談,就算邵曉剛能力上有些不足……但從資歷上來講,怎麽也要比戚夢強吧?謝森不照樣還是愛搭不理?
陸以圳遲疑的眼神徘徊在戚夢和高思源之間,忍不住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是因為……戚夢格外漂亮?
不過這個無稽的念頭,很快被高思源的一句話打消,“好久沒見令尊了,記得回頭替我問好。”
戚夢難得露出溫柔乖巧的笑容,“一定,高叔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