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話劇
五一勞動節,從黃金周降格為三天小“長”假的五一,遠沒有過去那麽被人期待了。但是,對于央影人來講,它卻依然是個盛大的節日。
一年一度的央影學院戲劇節,拉開了帷幕。
陸以圳執導的《自殺者登山旅行團》,亦将在戲劇節上亮相。
不得不說,陸以圳除了在導演上頗有自己的想法,宣傳發行也是一把好手。
他編了幾個黑色幽默的段子放在微博上,順便搭配了精心制作過的主演劇照。別得不說,白宸顏正人帥,還是很吸睛的存在。
至于宣傳詞,鑒于原創劇本是戲文系一個大四的學姐,陸以圳非常不要臉的在微博裏寫上了“三大學院聯袂制作”的口號。原本一出自發組織的小話劇,一下子倒頗有了點央影官方的感覺。
最狗血的是,央影的藍色大V官方微博居然還轉發了這條微博,多的話倒是沒說,就兩個字,“期待”。
這讓陸以圳莫名都跟着期待了起來。
作為一個帶點黑色幽默,主題則是反映社會現狀的先鋒劇,《自殺者登山旅行團》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戲劇界人士和愛好者的關注。
連着看了學校推出的前五部戲,《自殺者登山旅行團》演出當日,陸以圳不得不小驕傲了一把,他的戲,上座率是最高的。
不過,一部真正值得誇耀的戲,與電影一樣,必須是叫好又叫座的。
此刻,陸以圳在第一排最側邊的位置,手機屏幕提示他現在的時間,18:59。
他在心裏默數三秒,數字滾動,19:00。
劇場內,燈光轉暗,幕啓。
強有力的音樂聲在第一秒猝然爆發,作為開場,陸以圳一上來就選擇了帶有低音鼓點的音樂。原本劇場內還零零散散說着話、找着座位的觀衆不由得都下意識地轉移注意力,聚焦在仍然黑暗的舞臺。
十八個節拍結束,舞臺上,鎂光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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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演員已經并排站在了舞臺中央,以極其僵硬的姿态原地踏步,就像生了鏽的機器。
鼓點仍然在密集地敲打着,演員的步調也由一致漸漸散漫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拉開直到各自散落在舞臺不同的角落。
燈光與音樂同時結束。
三秒的停滞,一束追光燈打到舞臺前側的男主人公,白宸的身上,與此同時,剛才誇張、刻板的表演,也結束了。
這時,觀衆總算能将注意力集中到這個具體的人物上面。他穿着不太得體的西裝,襯衫寬松得不像話,甚至從西服裏擠出一個白色衣角。西裝的肩線快要掉到了臂肘上,褲子也肥大得很,好像随時都會掉下來。
原本站立着的白宸往前邁了一步,褲子如觀衆擔心的那樣,真的掉在了地上。
全場轟然大笑。
陸以圳的心也随之一松……笑了就好,真正的戲,從此刻開始。
率先出場,努力裝扮得體面的白宸,實際上是個保險推銷員。
第一幕裏,他分別向六十多歲的老人、四十多歲的全職太太與二十多歲的年輕白領推銷了保險,然而,并沒有成功。
在這一段裏,臺詞設計得很幽默,白宸明明表現得無懈可擊,卻仍然莫名其妙地遭到拒絕。裏面的很多橋段,都讓觀衆時不時就爆發出陣陣笑聲。然而,就在第一幕即将結束的時候,忽然橫殺出一夥人,來向白宸讨債。
觀衆在這時了解到,狼狽的白宸曾經也是一個富有的房地産商,經濟危機讓他負債累累,最後淪落去賣保險。當高利債主再次追上頭時,白宸猝然崩潰。
種種負面壓力在觀衆面前暴露出來,白宸也随之因為承受不住債務,選擇登山跳崖自殺。而戲劇性的轉折便在于此,登山途中,他又遇到了之前那三位沒有争取到的客戶,這三人都認為自己不幸,別人的生活要幸福許多,正在激烈的争論着。
這時,白宸才知道,那老爺子是遭兒女抛棄的空巢老人,滿懷怨恨。而全職太太實際上是一位失獨母親,她二十年來作為生活重心的兒子不久前因為車禍去世。至于最後的白領,則是因為隐婚關系的暴露,既丢掉了工作,又由于丈夫不滿隐婚,剛剛簽署了離婚協議。
與白宸一樣,他們也是來自殺的。
就在這個時候,變故忽生。
小白領腳下一滑,突然跌下了山崖,幸虧白宸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抓住,三個人齊心協力将她拉了上來。就在小白領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位失獨母親問道:“你不是要自殺麽?怎麽還要喊救命?”
這既是一個拷打,又無異于一種嘲諷。
唯有在與死亡擦肩而過以後,生命的可貴慢慢浮現。
劇情的走向終于顯出一點光明——年輕的白領決定規劃新的人生,老爺子也因為看到年輕人的不易,決定體諒兒女在外的辛苦,白宸則也認為,如果連死亡都不令人懼怕,那麽生活為什麽反而讓人退縮呢?
于是,他們紛紛決定下山回家,放棄自殺行為。
而就在這一刻,失獨母親忽然跳下懸崖。
全場燈光猛地熄滅。
足足有三秒鐘,觀衆才意識到這就是結局了。
稀稀零零的掌聲響起,陸以圳的心一下子就被懸了起來。
其實原本的結局并不是如此,如大多數觀衆設想的那樣,編劇原本的設計是一個大團圓結局。生命的可貴,不屈不撓的精神,才是編劇真正想要讴歌的。而其中的社會問題,則是一筆帶過的噱頭。
但陸以圳拿到劇本以後,立刻作出了更改。
社會人永遠不會是無痛的,那些留給我們生命的傷疤,也并非每一個都會為時間所治愈。
再三猶豫之下,陸以圳選擇了失獨母親這個特殊的角色,甚至是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沒有其他演員那麽突出的角色,來結束生命。
長達二十年,寄托在孩子身上的情感,怎麽會因為兒子的死亡就灰飛煙滅?當初獨生子女的政策,在有效延緩社會人口增長的同時,難道就沒有給留下過傷害?
但陸以圳真的不知道,他的決定是否是正确的。
燈光總算再次亮起,他甚至顧不得去看舞臺上演員的謝幕,而是探着身子張望劇場,生怕這個時候觀衆已經走空。
出乎他的意料,座席上依然人頭攢動,且伴随着主演一個個登臺,掌聲也越來越轟動,前排甚至還有人起立致意,一些認識演員的同學,也開始高聲喊他們的名字。
……成功了?
陸以圳還怔怔的,直到全場亂七八糟的叫喊最後化成了一個整齊劃一的口號。
“陸以圳!陸以圳!陸以圳!陸以圳!”
前期的宣傳,讓陸以圳的微博确實迅速火了一把,況且他又是實名ID,很快就被大家記住了。
但這樣的效果……
舞臺上,所有的演員都面向了陸以圳的座位,甚至伸出手來表示邀請。
陸以圳臉開始發熱,卻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走上舞臺。
原來,俯視的感覺是這樣的。
黑壓壓的觀衆,他卻站在最明亮的地方,所有的聚光燈為他而亮,所有的掌聲為他而響,不知誰遞來了一個麥克,站在他身邊的白宸撺掇着,“導演,你不說幾句?”
“可以嗎?”陸以圳還有點懵,一開口,他的聲音就清晰地響在了整個劇場裏。
觀衆笑成一片。
“那好吧,我就為大家表演個單口相聲吧。”陸以圳接過麥克以後,總算平靜了點,底下的觀衆都在笑,甚至還有起哄的同學一直在喊“來一個”。陸以圳仔細想了想,真正開口卻很簡略,“希望那些我們以為會愈合的傷口,真的可以被時間撫平。”
五月底,央影學院戲劇節圓滿結束,陸以圳萬萬沒想到,《自殺者登山旅行團》居然拿下了學校頒發的銀獎,他作為大一新生,更是一舉獲得了最佳導演獎。
而這部作品,也确實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論,幾家主流報紙的文藝版面,都出現了關于這部戲的文章。有關失獨家庭的報導,一下子也變成了一個熱門話題。
當然,最出乎陸以圳意料的事情,還是國內先鋒戲劇領域一家有名的團隊,秦筠戲劇工作室,找上門表示想要買到劇本版權。真正的編劇并非陸以圳,于是他很厚道地把編劇姑娘許依依的手機號給了對方。
考試周結束以後,陸以圳接到許依依的電話,對方表示,版權雖然沒有賣,但她本人跟工作室簽了約,已經正式進入到工作室工作了。這部話劇将會在今年冬天重新排演上映,而白宸則被保留了男一號。
陸以圳萬分驚喜,“師兄不是一直想去演話劇嗎?如果他也能跟工作室簽約就好了。”
許依依在電話那邊笑得很溫柔,“我知道,我會盡力推薦他的,當然……我也很希望你能繼續來執導。”
“我還是算了,對話劇的研究我也不多,學姐才是真正專業的,這次能給我這個機會,我已經很感謝了。”陸以圳一貫會說話,即便是推辭,也讓人根本挑不出錯。
當然,那時的許依依還不知道,陸以圳真正拒絕的原因是什麽。
因為就在放暑假的第三天,就再也沒有人能聯系到陸以圳了。
是的,他接到了宋豐年的電話,正式進組了。
作者有話要說: 話劇是原創噠,現實世界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