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主演
交不上作業的憂愁,在陸以圳見到穿着一身家居服的謝森導演以後,剎那間灰飛煙滅。
活的宋豐年算什麽!活的謝導才是他的追求!
這回不用人家自我介紹了,陸以圳非常真誠地鞠了個躬,“謝老師您好!”
謝森都五十多歲了,來的路上陸以圳一直在琢磨,他怎麽會想起來要拍個同志電影,自己又怎麽被宋豐年給瞧上了。
看看自己手腳,哎呀,真是宇宙第一直男好不啦!好想改名叫陸宇直!
不過腹诽歸腹诽,陸以圳從一開始都沒表現出對這件事的反感。這畢竟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機遇,演不演戲陸以圳完全無所謂,關鍵是……能接觸到國內這樣一線的大導演!能拿到宋豐年的名片!這是他多少同學夢寐以求的事情啊!
更別提,眼前,他還被謝森邀請到了家裏來,坐在了謝導家裏的沙發上,喝着謝導親自泡的茶,聽着謝導溫和平靜的聲音響在耳邊——
“小陸是吧。”謝森雖然咖位大,但在圈子裏的好脾氣也是衆所周知,“我聽豐年介紹過你了,你怎麽猜到我題材的?”
陸以圳本想老老實實說胡猜,可料也知道,這話人家未必會信,也顯得不那麽尊重。腦子裏轉了個彎兒,陸以圳帶出了三好學生一般的笑容,“不瞞您說,我開口時心裏還有點打鼓,覺得自己想極端了……當初宋老師說您要拍的片子,連題材都不能透露,我尋思一定是您沒拍過的片子,要麽是為了宣傳保密,要麽是題材敏感才保密……照理來看,宣發方面,應該是越熱鬧越好,不說自己炒作吧,按照謝導您的名聲,肯定也有不少記者會關注,提前爆料。”
一邊故作嚴謹地推測,陸以圳還一邊小捧了一下謝森,“所以,我就覺得,可能是題材比較敏感……就随口猜了個同志題材。”
謝森導演似笑非笑,“随口?小同學倒是蠻謙虛。”
陸以圳權當沒聽出來謝森的刺探,照舊一臉真誠,“您過獎了。”
看他這副模樣,謝森反倒沒什麽脾氣了,他與宋豐年對視一眼,這才說:“豐年挑選演員,眼光一向很獨到,不過,我們挑上是我們的事,願不願意演,決定權還在你。”
陸以圳很奇怪,“謝導,您不讓我試試戲,就能決定叫我演?還是說……就算我答應了,也随時有被換掉的可能?”
他擔心自己在其次,首要問的,其實還是想知道電影內容。
謝森為他的古靈精怪一笑,避重就輕,“你肯演,我們當然要簽合同,簽了合同,即便你演得不好,那我們當然也不會單方面解約,畢竟你是年輕人,我也好,其他副導演也好,都是願意幫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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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很值得咂摸,陸以圳想,謝導倒是為了這角色,不惜從頭教起了……還真挺符合他在圈子裏一貫的口碑與名聲。
陸以圳有點動心了。
“謝導,演不演戲倒是次要,能跟您合作其實就很誘人了!不過,不是我拿大,實在是……這題材敏感,內容又……況且,我還不知道您和宋老師為什麽選中我呢!”
謝森依然保持着笑臉,因為在自己家裏,他就穿着一套淡灰色的睡衣,五十多歲的人了,幾絲偶爾冒出來的銀發,還有眼角的皺褶,都襯得他越發和藹。“這樣吧,我可以拿人物小傳給你看一眼,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簽一份保密協議。”
“這個自然!”陸以圳答應得很爽快。
謝森站起身,“那好,過兩天,我讓豐年再去學校找你一趟,帶上小傳、協議還有合同,你現場簽,簽完了看,看完了,豐年還要把小傳帶回來。到時候,如果你同意出演,豐年會直接把合同留給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們也尊重你的意願。”
于是,再見到宋豐年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的周五了。
央影的學生不少都是北京本地人,即便不是……大概在北京也都有個“去處”,下午五點左右,校門口熙熙攘攘,最是熱鬧。俊男靓女不計其數,奔馳寶馬保時捷像不要錢似的堵在門口,喇叭聲此起彼伏。
陸以圳踮着腳睃了一圈,總算發現人群裏的宋豐年,這麽大的腕兒,不顯山不露水抄手站在車流之中,來往那麽多想跻身演藝圈的年輕男女,卻沒有一個認出他的身份。陸以圳在心裏嘆息,面上卻笑嘻嘻的,“宋老師,又麻煩您跑一趟。”
宋豐年伸手往他肩上一搭,兩人身高差不多,像是久違的哥們兒,“沒事,這邊來,到我車上去說。”
是輛不能更低調的沃爾沃,陸以圳瞥了眼停在他後面的大奔,自己開車門,坐進了副駕的位置。
而大奔裏,一雙黑亮的眼,從陸以圳路過的身影上滑過,他身後是謝森的聲音,“就是這個小孩兒,還不錯吧?”
即便在謝森面前,那人也惜字如金,“嗯。”
半晌,他卻扭開目光,“好幾年沒回母校了。”
刷刷刷地在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大名,陸以圳便興奮地接過了人物小傳。
而坐在駕駛位上的宋豐年,卻是盯着陸以圳的簽名好笑起來,簽得這麽潇灑熟練,不知是不是為自己出名做的準備?小夥子雖然看起來很踏實,但一定也做過明星夢吧?
陸以圳這回是真沒察覺宋豐年的心情,而是逐字逐句地讀着人物小傳。他滿心裏都是一個念頭,前輩果然是前輩,短短一千多字的小傳,提綱挈領地勾勒出一個極為生動豐滿的形象。
想到被宋豐年和謝森都看中自己來演這個角色,陸以圳還是挺開心的。這男主俨然是個樣貌不錯,聰明又機靈的年輕人。如果說有什麽美中不足,那就是命運對他太殘忍了。
陸以圳讀完,頗有些悵惘,“看樣子要寫個悲劇咯?”
宋豐年點頭,“這種題材,很難寫出皆大歡喜,是部文藝片,謝導想拿去走電影節。”
陸以圳本來腦洞就大,雖然沒看到真正的劇本故事,但已經通過小傳裏的筆墨,自然而然去想之後會發生的故事……這是個蠻正能量的主人公,雖然出身貧寒,卻始終懷揣着希望。
當然,越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越容易失望,越是這樣對萬事都懷抱相信,十分頑強的人,就越容易遭遇命運的滑鐵盧。
“剛極則辱,慧極必傷。”陸以圳敲了敲小傳,俨然還沉浸在這裏面,“宋老師,我覺得,我可能很難演出男主角那份堅韌,尤其是他不僅要背負一個男人的責任,是兩個人……或許去演庇護一個女人很容易,但是,唔……對方也是男人的話……”
宋豐年笑了笑,“不要緊,你不需要背負那個男人。”
???
“你是被背負的那一個。”
宋豐年說得已經很委婉了,但這依然無異于在陸以圳心裏炸開了一個巨雷!
“搞沒搞錯,宋老師,這這這……我演得是個……”陸以圳覺得自己舌頭都開始打結了,“是那個?”
宋豐年故意裝作聽不懂,“哪個?”
陸以圳嗫嚅,“那個……偏女性的?”
宋豐年肩膀一聳,不置可否。
陸以圳別扭極了,本來還挺感興趣的故事,一下子被人兜頭潑了冷水,“這,我可演不好。”
宋豐年覺得這小孩子講話可真有趣,他第一反映居然不是說自己不肯演,而是說自己演不好,那就是還有戲咯?不過他只是望着陸以圳,并沒有接話。
陸以圳屈指揉了揉鼻子,被這麽盯着,他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宋老師,能得到您的欣賞,我真的很榮幸,但是吧……我跟這個角色不太符合啊。演個,咳,是吧?我還能努努力,您要我演這個,我真的……您也是男人,是吧,咱們男人,都懂的。”
宋豐年簡直啼笑皆非,他是男人沒錯,可眼前這小夥子,充其量是個“男孩”罷了。不過,作為一個老油條,宋豐年根本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只問他:“你對做演員這個事情怎麽看?你對自己的未來,有沒有過具體的規劃?”
陸以圳皺了皺眉,很老實地回答:“我沒考慮過做演員的事情,以後的話,如果有可能,其實還是想做導演吧。”
宋豐年一笑,“你看,既然這樣,你就更不用顧忌那麽多了,這片子不會在國內上映,知道的人肯定不多,對你沒什麽影響,再者說,你以後又不當演員,也不害怕戲路的問題,能跟謝導合作這部片子,反而能讓你認識更多圈內人,對于你未來的發展,反而又不少助力。你跟在謝導身邊,多學習學習,不比你坐在課堂裏進步要大?”
果然,陸以圳的态度松動了一點,“那,宋老師能不能透露給我,另外那個人?”
宋豐年頓住,一時沒說話。
而在另外一輛大奔裏,原本的收音機,卻正在傳出沃爾沃裏的對話。
謝森與身側年輕男人對視一眼,見對方只是片刻的遲疑,接着便點了頭。
于是,謝森對着麥克說:“告訴他吧。”
與此同時,宋豐年對着陸以圳說出了那個名字:“是容庭。”
陸以圳愣了一秒,宋豐年但見他瞳仁裏忽然閃了一下,緊接着,整張臉上都迸發出光彩,“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豐年本能地往後躲了一下,還扶了扶自己的藍牙耳機。
大奔裏,原本因為聽不清兩個人的對話,而把聲音調到最大的音響裏,發出幾乎要震天的叫喊聲。
“演!我演演演!”
謝森噗哧笑了出來,一邊挖挖耳朵,一邊側首去看身邊的容庭,“你的魅力倒比我大。”
容庭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氣地接口,“一般大。”
然後,他推開車門,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