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力氣都沒有,女人來到方母面前,她們說了些什麽蘇棋一句也沒聽見。
他見過女人,在很久以前。
而女人,卻不記得他了。
“蘇棋。”
不知過了多久,蘇棋眼前站着面無表情的方天奇。
蘇棋的思緒回籠,擡眼望去。
方天奇讓保姆送母親送病房,臨走前方母還在興奮地向兒子介紹蘇棋。
方母走後,方天奇再次站在他面前。
“你來這裏有事嗎?”
蘇棋這會腦子很亂,想不起來自己來這裏到底要幹什麽,索性沒有回答。
方天奇不愧是才思敏捷、精明勢利的商人,很快便猜到他此行的目的,并給了嚴厲的警告。
“我很感謝你救了家母,你想要多少報酬,我都可以付。但是蘇棋,如果你因此動了什麽歪腦筋,想利用家母來做文章,不管是什麽,我都勸你三思而後行。有些事是你現在的身份不能觸碰的,後果你承擔不起。”
這大概就是有錢又有教養的人能說出的最嚴厲的警告了吧!什麽髒話、粗話,都配不上他的身份。
而這一次,蘇棋破天荒的沒有辯解也沒有反駁。
他一言不發地看了看方天奇,收回目光,緩緩走出醫院。
回家的路很長,他越走越無力,幹脆坐在路邊花壇,靜下心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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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母親臨終前對他說過的話,想他在成為蘇棋之前,特意去見的一個人。
十八歲之前,他一直以為他就和這條街上的每一個孩子一樣,平凡、普通,有一個貧窮卻還勉強算幸福的家。
直到母親臨終前,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他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
他的生母曾經是這條街上最漂亮的一個女孩,卻在十七歲時被人強*奸,懷了孕也不知道,後來孩子大了,醫院不敢給她做手術。女孩想盡了辦法也沒打掉這個孩子,還差點害了自己的命。女孩的家人把她帶回老家生下了孩子,再把孩子轉手送給了和他們關系很不錯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的一戶人家,也就是他現在的父母。
強*奸犯坐了牢,女孩後來也結了婚嫁到了外地。
蘇棋有一度還很怨恨母親,為什麽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他,讓他因為肮髒、不堪的出身而自卑。
一個強*奸犯父親,一個抛棄他的母親,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嗎?
他在逃離金世宇身邊時,坐火車來到了生母所在的城市,找到她的家,隔着一段距離第一次見到了那個抛棄他的女人。
他長得應該是像女人的吧,眉眼間還是能看出有幾分相似。
女人有了孩子,一個比他小了五六歲的女孩。
女人不放心,等在她放學路上,離着老遠便朝她招手。
他站在老樹邊,靜靜地看着有說有笑的母女倆相挽着走過那條青石小路。
女人臉上的笑容,看着很美。
女人應該很愛這個孩子,很珍惜現在的家。
他心裏有些酸澀,眼睛也有些難受,他不想好容易堅強起來的心再變得脆弱,轉身去了火車站。
他沒有再去過那個城市。
以為,一輩子不會再相見,卻沒想到,老天這麽會制造緣分。
讓那段本該塵封在心底深處,讓他和金世宇走向決裂的,最大的秘密,重現在腦海中。
不該出現的人,已經消失的人,無法回到的過去,無法改變的命運……
這一次,又要毀滅什麽?
高三(一)班的黑板一角寫着高考倒計時,班長把昨天的數字擦去,寫下了32。
一個月的時間,班主任把他們的螺絲緊了又緊,各科老師瘋了一般占用課餘時間,重點再重點,強調再強調……
江晟的弦也繃得緊緊的,他,沒有失敗的餘地。
地獄一般的高三,連魔鬼都不想再經歷一次。
金世宇成了他的貼心小跟班,背着他偷偷買了空調裝在小卧室,他剛想開罵,金世宇忙堵住他的嘴。
噓,你沒時間為了這件事生氣,吵一架這空調也退不回去,安靜安靜,來,我們多做兩道習題,多考兩分……好了,我錯了,下不為例,你想吃冰淇淋嗎,我去買……
肇事者一溜煙蹿出了小屋,他想發火也找不到對象了。
總共用不到兩個月的空調,這家夥,太會亂花錢了。
不過……
小空調一開,躁熱驅散,清涼沁入心脾,倒真是更能安心學習。
晚上,他趴在小桌前寫寫畫畫,完成作業的金世宇托着“哈”家的冰淇淋,一勺一勺挖着喂給他吃。
“好吃嗎?”
“嗯,不錯。”
金世宇湊上去,在他唇間偷了一個吻,“這個好吃嗎?”
江晟瞪了他一眼,撅起嘴“呸”了一口。
金世宇卻被他這個動作撩得心裏癢癢的,什麽時候才能真正的吃到嘴,一個月嗎,好長。
要不,直接化身禽獸,先上了再說----
“想什麽呢?還給不給了?”
“噢!”金世宇手忙腳亂地挖了一勺遞上去。
晚上躺在一張小床上,金世宇倒數着他離幸福的時間。
高考最後一天,他要包下本市最浪漫的餐廳,先吃一頓好的,把人喂飽。
接着,看看電影?打打臺球?散散步也行。
晚上,他要訂一間帶超大浴缸的總統套房,能看見整個城市夜景的落地玻璃窗,能讓兩個人在上面盡情翻滾的超大尺寸的床,他要把憋了整整一年的子彈都用光……
越想越下*流,越想越躁熱,他翻過身,正對上江晟探詢的目光。
“想什麽呢?”
“想吃了你。”
“怎麽吃?蒸、煮、煎、炸?要不要給你買瓶老幹媽?”
“不用,生吃就行。先剝幹淨,再洗一洗,然後……”他伸出舌頭,色情地在雙唇上舔了一圈。
江晟眯起眼,“你腦子裏還有沒有點正常的東西?”
金世宇撲上去抱着人猛啃,吃不到大餐,來點開胃小菜也行。
“我今年十八,想這些,再正常不過了。”
叫着再正常不過的人腦袋挨了幾個包也不撒嘴,大手把被子一掀,在人身上蹭了蹭,解解饑*渴。
黑板上的字換成了25,金世宇每次來看都希望那數字可以跳快一點。
羅鋒被他下了禁足令,再加上江晟高考在即,他也不敢随便過來打擾。
金世宇找人打聽了T市的幾所高中,選了一間離T大最近的,步行十幾分鐘便能到達。
若真要轉學,他是瞞不住家人的,他也沒想瞞,要進新學校,免不了要通過他家的關系網。
沒幾天,林飛便找上了他。
林飛比他和羅鋒大了十歲,大學一畢業就來了金家,和他們哥倆關系還不錯,金世宇稱呼他一聲“林哥”
林飛這個人說來也不簡單,年紀不大,卻精通幾國語言,懂騎術、射擊,還是個運動健将,就連打游戲也是分分鐘秒殺他們哥倆。
金世宇和羅鋒有一陣還挺迷他,活生生的偶像啊!
自打林飛跟在他母親身邊後,他們關系便疏遠了許多。
林飛直接到學校找到和江晟在操場飯後消化的他,那也是江晟第一次見到林飛。
戴着金邊眼鏡,很斯文講究的一個人。
“誰啊?”
“一個認識的大哥,我去去就來。”
金世宇跟着他走了,江晟打住好奇心,一個人在操場溜彎背單詞。
林飛問了他打聽學校的事,金世宇直截了當地說出轉學的想法。
為什麽?
金世宇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他可不相信林飛會不做功課就來質問他,林飛知道了,也代表他媽什麽都清楚了。
清楚了卻沒有動靜,也是一種默認。
林飛:“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就不能忍忍。”
金世宇:“畢業了也會過去,何必要多等一年。”
林飛:“你應該清楚你母親的打算,她想讓你出國。”
金世宇:“那你轉告她三個字,不可能。”
林飛:“世宇!”
繼承了母親骨子裏叛逆因子的金世宇,從懂事起就是金家人頭疼的對象。
連親生母親都管束不了,林飛不過一個外人,又如何勸得了他。
“你還小,很多事,玩玩就好,別太當真。你要轉學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勸勸你母親,再給你一年時間。不過,你應該清楚,畢業了就由不得你作主了。”
林飛的話不痛不癢,金世宇左耳進右耳出。
到底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加上骨肉親情,被稱作母親的那個人又能奈他如何?
晚上江晟問起了林飛的事,金世宇想了想,問道,“你有留學的打算嗎?”
“留學?”好像他說起了一個笑話,江晟不禁笑了,“沒有,沒想過。”
金世宇:“那現在想想?”
江晟:“為什麽要留學,我在國內念大學也挺好的,我可沒那麽多錢……打住,你的錢是你的錢,我不會用,別拿這個侮辱我。”
金世宇不死心,“如果在國外,我們的事,應該更容易讓人接受。”
江晟的筆頓了下,随即裝作沒聽見,繼續寫。
第二天上課時,江晟走神了。
金世宇的話響在耳邊,他怎麽也不能靜下心來聽課。
如果在國外,我們的事,應該更容易讓人接受。
金世宇,想得可真遠。
他們,會走那麽遠嗎?
金世宇将來應該會和他上同一所大學,大學畢業了呢?
留在同一個城市?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再然後呢?
他們會在一起那麽久嗎?
如何瞞過周圍鄰居?公司同事?所有,認識他們的人?
這個時代對同性戀的接受度還是很低,他不能公然告訴世人,他的愛人,是個男的。
而國外……
荷蘭、西班牙、比利時……将來,也許還有更多的國家會承認這種關系。
他,有些動心了。
大學四年,他可以勤工儉學,要是再拿個獎學金什麽的,多少能存下一些錢。
不行的話,就上個幾年班,到時候,如果他和金世宇還在一起----
就去吧!
解決了煩惱了一整天的問題,江晟心情大好,晚飯吃得也多了。
金世宇怕他不消化,硬是拉着他在操場多走了好幾圈。
晚上金世宇又抱着人啃啃親親蹭蹭的,江晟翻過身把他壓在身下,晶亮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美麗。
“金世宇,你要是考不上T大,就別來見我了。我肯定把你甩了追校花,聽清楚了?”
金世宇驚出一聲冷汗,那一晚他的夢話全是T大,T大,我一定會考上T大……
黑板上的數字走到15時,江晟把每天撩撥他的不速之客趕回了家。
最後半個月,他不能再分心。
金世宇哭喪着臉,卷着鋪蓋站在門外拍門板。
我不打擾你,要不,我在隔壁屋睡,絕對不吵你一聲,我就,就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也好,學長,學長……
江晟這次是真狠了心,關了小窗不聽他的哭訴。
第二天,金世宇頂着熊貓眼出現在高三(一)班的門口。
江晟臉色也不好看,但也沒舍得罵他。
“乖,你也不希望我考不好吧,就半個月,聽話,高考一結束我就去找你。”
金世宇沒了轍,拉着人在沒人的樓梯間狠狠啃了一大口。
“我就等你半個月,多一秒都不行。我會在考場門口等你,高考一結束你就是我的。”
金世宇咬咬牙,轉身走了。
江晟笑得彎了腰。
高考結束,好像成了惡夢一般的日子,他有點畏懼了。
那人真會把他生吞了,肯定連骨頭都不帶剩的。
最後半個月,江晟把睡眠時間縮短到四個小時,白天實在熬不住了也會小眯一會。
倒不是說他多拼,班裏多數同學都是這樣,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再不拼也沒有機會了。
這天,下了晚自習,江晟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嘴裏念着總是搞混淆的幾個單詞。
到家門口時,有人叫住了他。
“江晟。”
那是一道低沉的男聲,他從沒聽過。
他轉過頭,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
路燈昏暗,只照出那人的輪廓,個子很高,很壯,有一種虎背熊腰的感覺。
直到走近了,蘇棋才看清那人。頭發剃得很短,留着胡子,嘴裏叼着煙,随即把煙吐了,對着他笑了笑。
那人說:“終于見到你了,兒子。”
江晟的惡夢,從那一天,開始。
☆、別怕我
雲市接二連三出現針對二十歲左右獨居女性的殺人案,讓重案組的骁雲頭疼不已。
上司施壓,媒體層出不窮的負面報導,線索一次次中斷,他怎麽也理不清這一團亂麻。
下班途中,他一個人在大排檔喝悶酒,酒杯剛端到嘴邊,就被人奪了去。
那人有一張很好看的明星臉,笑起來嘴角還有隐隐的酒窩,高中時期迷死了不少學妹,出國五年,骁雲以為他不會再回來。
“龍啓?”骁雲震驚地瞪大雙眼,那人卻笑着将他的酒一飲而盡。
“你這家夥,什麽時候回來的?”骁雲咧開嘴角,一拳捶在他胸前,“我以為你死在國外了。”
龍啓把酒杯還給他,不滿地搖頭,“見到老朋友,你就只有這種話,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骁雲把酒杯勘滿,随口說道,“說的你好像為我回來的。”
“也說不定。”龍啓狀似無心,擡起的眼眸卻----
“Cut!”導演喊了停,莫非咬咬下唇,一臉煩躁。
“莫非,你的眼神要再暧昧一點,讓觀衆感覺到----愛意。”
這一條拍了三次了,導演總嫌他的眼神不夠“愛”,對着一個男人要怎麽“愛”,要不要幹脆去拍基佬劇。莫非擡頭翻了翻白眼。
腐向是時下熱門,很多網劇裏或多或少都有點這種傾向,雖然标榜正常向,但誰讓觀衆就好這口,再加上兩個顏值高的男神,不腐一點太可惜了。
安寧上前給安駿擦了擦汗,進入九月,氣溫雖降了個幾度,穿着一身正裝,卻仍是汗流浃背。
安寧在心裏把莫非從頭到腳罵了一遍,演技白癡脾氣倒不小,不敢明着跟導演對幹,就搞這些無聊的小抗議。
網劇導演一般要求并不會太高,差不多就行了,若不是實在爛到不能看,導演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喊停。
大熱的天,誰不遭罪啊!
安駿演技再炸也沒用,這戲百分之七十都是兩人的對手戲,偏偏又攤上個新手,唉……
蘇棋捏了捏眉心,看了眼莫非的經紀人,那人倒是氣定神閑,看着一點也沒有幫莫非惡補演技的打算。
遭罪?哼!遭吧!
最後勉強過關,莫非的臉已經臭到沒法看了,連告辭的話也不說,拉着臉坐上保姆車離開。
導演也是咬着牙,對着監視器看了一遍又一遍,連個表現愛意的眼神也不會,演什麽戲呢!
蘇棋領着安駿離開片場,安寧倒是不客氣,吐槽了一路。
一想到明天還是一條NG重來四五次,六七回,安駿也沒了精神。
蘇棋把垂頭喪氣二人組分別送回家,安駿下了車還扒着車門,可憐兮兮地看着他,“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我今天好累。”
蘇棋一根根掰開那人的手指,“好累就給我好好休息。早點睡,明兒還得早起。給我記住了,什麽都不準吃!”
安駿很不甘心,在那人走後,還在思忖着要不要跟上去,真到了那裏,蘇棋也不會再狠心趕他走。
“安駿。”
身後響起的聲音讓他回過頭,童展宣靠在車子旁,一臉壞笑的看着他。
安駿表情木木的,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童展宣也習慣了這種挫敗感,在這人面前,他別說魅力了,就連存在感都快削弱為零了。
童展宣走上前,“你的傷都好了?”
安駿敷衍地“嗯 ”了一聲。
“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蘇棋把得太嚴,我現在都上了他的黑名單了。這是你家?我有這個榮幸,能去坐坐嗎?”
“為什麽?”
童展宣被他問得一愣,為什麽?這種時候還有人問為什麽的嗎?真傻還是裝傻啊!
“呃,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聊什麽?”
童展宣頭疼了。
泡妞數年,這還是頭一次碰壁。純情小男生要怎麽追?有沒有手冊可以指導?
“呃……你不是想了解蘇棋嗎?我想起來一些事。”
這理由,夠爛嗎?
安駿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略一思索,“上去吧!”
童展宣快吐血了。
把情敵拉出來當借口,這也是他這輩子幹的最窩囊的事了。
安駿的家比他想的還簡單,不大,家具也只有必須的幾樣,好像對安駿來說這裏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就連對所有藝人來說必備的自戀神器----占據半面牆的放大照片都沒有。
童展宣用不了半分鐘便參觀完這個簡陋的家,剛一轉身,一瓶純淨水扔到了他懷裏。
安駿擰開瓶蓋,一口氣灌了半瓶下去,不能吃東西就灌個水飽吧!
童展宣搖搖瓶子:“能不能換點別的?”
安駿鼓着腮幫眨眨眼。
童展宣:“算了。”
雖然很不願承認,但要想從安駿這博得好感,蘇棋的信息還是有必要透露一點,來之前他做了些功課。
好吧,實在不行就編點出來。
蘇棋上大學那會,還是挺活躍的。要說那人天生就是吃經紀人這碗飯的一點也不假,整個班,噢不,應該說整個系裏都沒人比他更懂巴結讨好、鑽營謀私之道。童展宣頂看不慣他那一套,不過,話在這就不能這麽說了。
說實話,他對蘇棋了解的真不多,硬要說的話,也就……那件事吧!
大二還是大三那年,他和新泡的學妹在校外餐廳吃飯,回校路上碰到了蘇棋。
本來他們也不是會互相打招呼的關系,童展宣之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深刻,是緊接着發生的一幕,太過蹊跷。
當時學校門口人不少,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聲音挺大,好像喊的是一個人名。
蘇棋本來走在他前面,突然就定住了,小學妹沒剎住車撞了上去,童展宣當時就不快了,還沒來得及發火,蘇棋猛地轉過頭,臉色就跟見了鬼一樣,驚恐地四處張望,書包掉了也不知道。嘴裏喃喃念着什麽,念得多了童展宣才聽清他念的就是剛才那個名字。
蘇棋的臉白得像紙一樣,那是童展宣第一次見到他那樣,蘇棋張望了一會,整個人觸電一樣摔倒在地,童展宣看他吓成那樣,還好心地想扶他起來,沒想到他竟吓得後挪了好幾步,爬起來後朝校園裏撒腿狂奔,童展宣喊了他好幾聲也沒回頭。有一度他懷疑蘇棋是不是欠了高利貸,那天是遇上讨債的了,他還特意調查了一下,一無所獲。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故事講完,該進入正題,童展宣試探着問安駿和天星簽了幾年?想不想來豪派發展?豪派能給他的資源和待遇會更好,當然,如果蘇棋也能一起來會更好(咬牙)
安駿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水瓶,童展宣後來的話他一句也沒聽見。
半晌後,他突然站了起來,打開家門,發瘋一般奔了出去,等不及電梯,他沖到樓梯間,一層層跑下去。跑出小區,跑上街道,跑向心裏呼喚的方向。
S市霓虹閃爍,穿越匆匆行走的人群,穿過在耳邊呼嘯的車陣,疾風割着喉嚨,汗水浸濕衣衫,心髒跳到極限,腳下卻一步也不能停。
他要見到蘇棋,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擱。
那是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唯一意義。
羅鋒回了F市,臨行前曾給他打過電話。
“安駿,好吧,就當你是安駿,我現在沒時間陪你玩捉迷藏,公司那邊有重要的事要處理,但我很快會回來。你承不承認都随便,不過,我也告訴你,我沒這麽容易糊弄,下次回來,我會搞清楚這中間發生的一切。你到底為什麽要來s市,為什麽要進娛樂圈,為什麽要成為,安駿。我會查個水落石出。”
他一口氣跑到蘇棋樓下,望着那亮燈的房間 ,他擡腳沖了上去。
門鈴聲響得很急切,蘇棋從門禁電話裏看了看來人,眉頭又皺了起來。
小奶娃,到底哪年能斷奶!
他開了門,還沒等開罵,門口那人撲了過來,緊緊、緊緊地把他擁在懷裏。
“安、安駿。”
安駿把人摟得更緊,好像要把他骨頭勒斷的力道,好像,要把他融入自己身體裏。
“安駿!”
蘇棋快喘不過氣來,他拍拍安駿的肩膀,偏這人比他高,體格也比他結實,博弈都沒勝算,更何況他完全被人緊箍在懷。
安駿,瘋了吧!
“蘇棋。”
蘇棋,蘇棋……
“不要怕我,蘇棋,我喜歡你。”
突然的告白讓蘇棋愣了,抓着他肩膀的手也失了力氣。
“安駿。”
安駿的聲音很輕,輕到在寂靜的深夜裏,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
“蘇棋,我不會傷害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別怕我,蘇棋……”
安駿的身子在顫抖,聲音似乎帶了哭腔,埋在他臂彎裏的蘇棋靜靜聆聽着這不真實的宣言。
恍惚間,又回到了記憶中最不堪的那年……
被人緊緊擁在懷裏,耳邊是幾乎一模一樣的誓言。
蘇棋閉上雙眼,就算是錯覺,也讓他留住這不真實的一分鐘吧!
這一分鐘,他不是蘇棋。
一身白衣的少年,紅着眼被另一個人緊緊抱在懷裏,那些他不想再聽的話,一遍遍傳進耳中。
他發了瘋,撕扯着男孩的衣服、頭發,牙齒咬破男孩的皮膚,鮮血流進了嘴裏。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撼動男孩半分。
他最終,放棄地軟倒在男孩懷裏。
他說:金世宇,你放了我。
男孩比他還痛,聲音裏帶着哭腔,身子顫抖,雙手卻堅定而有力,沒有松懈半分。
男孩說----
“蘇棋,我不會傷害你,永遠都不會傷害你,別怕我,蘇棋……”
蘇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開導
“Cut!”導演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劇本摔在地上,在衆人的注視下,轉身朝外走去。
圈子裏導演多了去了,像他這麽憋屈的還真少見。
從開拍到現在,莫非的鏡頭幾乎都是勉強過,偏偏那主還沒有自覺,不回去抓緊磨練演技也就算了,居然一次比一次爛,罵也罵不得,說也說不得,自己還要觍着臉一遍遍給他說戲。窩不窩囊!
他是新晉導演,而莫非是投資商青睐的小明星,他不窩囊誰窩囊。
眼看着片子就要朝爛片發展,他又能如何?
安駿一頭霧水地看着導演甩手走人,莫非翻翻白眼,嘴裏嘀咕了一句,“神經。”
聲音很小,只有站在他身邊的安駿能聽見,于是轉頭看了看他,他察覺失态,一個警告的眼神投過來。
導演走了,安寧上前給安駿擦汗,莫非回了椅子上休息,經紀人笑着和他聊天。
蘇棋對這片子也不抱太大期望了,《仙戰》開拍在即,只希望這邊能早早結束,別耽誤下個行程。
雖然對男二號天玑很不滿意,但既然接下了,就得全力以赴。文顯的片子還算有質量保證,況且莫非和奇陌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半小時後,副導把人勸了回來,拍攝照常進行。
下午的時候,莫非的經紀人又發話了,莫非還有別的通告,這邊,能不能抓緊點。
導演的火又上來了。
喊了停,導演臭着臉走到兩人面前,瞪瞪莫非,瞅瞅安駿,氣不打一處來地說:“安駿,你來做個示範,讓莫非看看,這場戲,到底該怎樣演!”
這話一出,把得罪人的事又推到了安駿頭上。
自《美麗說》後,蘇棋就跟安駿說過,再遇到導演提這種要求,對手是新人還好,但凡有點名氣的,萬萬不可答應。但導演也不能得罪,找個委婉的理由拒絕。
什麽樣算委婉的理由?
對安駿這樣的單細胞生物來說,這比拿下奧斯卡獎還難。
安駿左思右想,終于腦中靈光一現。
他抱着肚子彎了彎腰,表情到位,“我肚子好痛。”轉身跑茅房。
導演瞪大眼,莫非一臉不屑,蘇棋拿手蓋住臉。
好吧,這勉強算,委婉。
《疏而不漏》是網絡部,一部十集,拍攝時間不會太長,再加上不靠譜的演員,蘇棋徹底放棄了。
下周要拍《仙戰》的定妝照,這部大制作的仙俠劇終于要拉開帷幕了。
拍攝提前結束的日子,蘇棋領着安駿去了久違的祈東家蹭飯。
好久沒吃,別說安駿,就連蘇棋都有些饞祈東的牛肉面了。
老是空手去也不好,兩人在超市選購些食材帶過去。食材食材,到最後半數還是落到自己嘴裏,豈不美哉。
安駿的日常起居是安寧在打理,走到衛生用品區,蘇棋随口問了一句,“家裏衛生紙還有嗎?打折,順便買點?”
安駿轉轉眼珠,得出一個結論,“不知道。”
蘇棋白了他一眼,丢了兩提紙在購物車裏。
買個東西也能碰到熟人,還是關系不錯的熟人,蘇棋愉快地上前打招呼。
飲品店裏,張小天捧着一杯聖代,對着只有牛奶喝的安駿揚揚勺子,笑嘻嘻,“想吃嗎?”
安駿決定,從今天起,和張小天劃清界限。小孩,真是世界上,最讨厭的生物。
秦素蓉和蘇棋坐另一張桌子,不是她有錯覺,而是蘇棋真的把安駿當孩子帶,還是那種長不大的孩子。
“現在在拍什麽呢?”
“一部網劇。”
“順利嗎?”
蘇棋搖搖頭,“不行,對手太弱,他完全沒鬥志了。”
秦素蓉眯了眯眼,“驕傲!”
蘇棋笑,不是他想驕傲,是安駿實力太強,把他養成了驕傲的壞毛病。
秦素蓉收斂笑容,轉而擔憂道,“還是,哭不出來嗎?”
蘇棋苦笑,“感情能上來,情緒也調整得很好,但是……”
沒有眼淚。
拍《期待》時,不得已用上了眼藥水,馬導很詫異,演技那麽強的孩子,居然哭不出來。
秦素蓉想了很久,“他是不是曾經受過很大的刺激,蘇棋,你還是得想辦法找出那個症結,多和他談談心,必須打開這個心結。”
蘇棋嘆氣,“我試過了,他根本什麽都不和我談,你相信嗎?除了他資料上顯示的那些,其它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秦素蓉仔細觀察安駿,他有個毛病,陪小天玩一會,便會朝這裏看一眼。
看什麽呢?反正不會是她。
秦素蓉轉向蘇棋,“他是不是特別粘你。”
蘇棋清咳一聲掩飾尴尬,“呃……算是吧!”
秦素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兩人,安駿好像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次次确認對他來說重要的人的存在。
而那個人,就是蘇棋。
秦素蓉嘆息一聲,“那孩子明明很年輕,到底受過多重的傷。蘇棋,我感覺,能解開那把鎖的鑰匙,一定就在你身上。”
祈東的面端上桌,安駿很捧場地狼吞虎咽,很快一碗下肚,捧着空碗眨眼求食的安駿看着很----
“可愛。”
祈東雙手捧臉,一臉陶醉地看着他的小食客。
蘇棋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你男人快回來了,你這樣,真的好嗎?”
祈東轉過頭,說:“你有沒有一種老媽子的感覺?”
蘇棋撇撇嘴,“每時每刻。”
安駿面吃到一半,擡頭看了蘇棋一眼,随即埋下頭繼續吃。
蘇棋不自在地別過臉去,腦海裏又響起秦素蓉說的話。
解開安駿心鎖的鑰匙,就在他身上。
編劇都是些心思細膩,感情豐富的人,秦素蓉能說出這樣的話,一定也是察覺到了什麽。
其實不需要多留心,瞎子都能看得出安駿對他的不一樣。
從祈東家出來,蘇棋開車把人送回公寓。
安駿在副駕上偷眼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蘇棋開車不能分心,“有什麽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安駿:“我能去你家嗎?”
蘇棋:“不能。”
“就待一會。”
“不行。”
“十分鐘?”
“安駿!”
“五分鐘也行。”
蘇棋打轉方向盤把車停路邊,“五分鐘能怎麽樣?”
安駿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低着頭,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我想多看看你。”
蘇棋:“我臉上有什麽?你能看出一朵花來?”
安駿不說話了,蘇棋重新發動車子。
車子停在蘇棋家樓下,熄了火,他解開安全帶,不情願地說:“就十分鐘。”
安駿嘴角勾起一抹笑,跟着下了車。
蘇棋走在前,安小忠犬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蘇棋還在唠叨着他今晚吃得太多,待會回到家要跑個半小時以上才能睡覺。
安駿腳下一頓,猛地回過頭,敏銳地捕捉到遠處一閃即逝的一個黑影,眼神淩厲地盯着那一點。
薄唇緊抿,握手成拳,全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蘇棋等不到回應,轉過頭來,“看什麽呢?”
安駿收回目光,眨眨眼,“這兒能養貓嗎?好像看到一只貓。”
蘇棋丢給他一個不耐的眼神,“誰管你養不養貓。”
進了屋,蘇棋倒了杯水在他面前,“喝吧,喝完趕緊走人。”
安駿不滿,“不是應該給咖啡或飲料的嗎?”好歹他也算客人吧!
蘇棋笑,“你什麽時候退出娛樂圈,我給你買一屋子的飲料。”
安駿垂下頭小聲嘀咕,其實,咖啡也行。
蘇棋無視了他的抗議,化身知心大哥哥開啓套話模式。
“安駿啊,我們認識也有一年了,也算熟了吧!你有什麽心裏話,可以和我說啊!你應該知道我這人,保密性很強,絕對不會洩漏出去……那個,你這些年是怎麽生活的?我是說,你離開孤兒院以後,靠什麽養活自己的……打工?打什麽工?”
蘇棋把他的手拉過來看了看,一臉懷疑,“你這手可不像是長年打工的。”
安駿看了看自己的手,有點心虛。
蘇棋繼續知心大哥哥,“你以前,是不是,受過什麽,那個,那什麽,刺激?”
安駿渾身的刺又豎起來了,充滿戒備地看着他。
蘇棋順順毛,“別急,我又不是想挖你的隐私,就是想和你談談心。安駿,你知道的吧,一個演員,哭不出來。這問題,可大可小。我看了一下,《仙戰》裏面可是有哭戲的。文顯你不了解,其實也是個挑剔的人,你要是用眼藥水,他這關肯定過不去。”
安駿挫敗地低下頭。
蘇棋趁熱打鐵:“所以啊,咱們想辦法把這個問題克服掉,行嗎?這首先要你肯配合,安駿,我想幫你。”
蘇棋聲情并茂地開導,安駿漸漸有了軟化的跡象。
要說刺激,還真有一件。小的時候考試沒考好,被老師訓了一頓,自尊受挫的小安駿哭着跑到了樓頂。
蘇棋眼前一亮,“然後呢?”
意欲跳樓?被人救下?關小黑屋?哭一下打一巴掌?落下了心理陰影?
蘇棋腦補了接下來整個過程。
安駿歪着腦袋想了一會,“然後,我一個學期都偷偷在樓頂看書,再也沒有被訓過。”
蘇棋腦補的電視劇變成了雪花,他一腳把人踢出了門。
“十分鐘到了,給我滾,以後都不準再過來。”
☆、定妝照
第二天,平靜了一陣子的娛樂圈又掀起了一股風波。
莫非和許琳的緋聞登上了娛樂頭條,姐弟戀的熱門視頻在各大網站瘋傳。
視頻從夜晚許琳出家門開始,裹得嚴嚴實實,還是被狗仔認出,跟了一路,進了莫非的公寓。
天剛蒙蒙亮,同樣裹得嚴實的許琳走出公寓,半小時後,莫非也出了公寓。
這就算坐實戀情了。
許琳方一直保持沉默,莫非在接受采訪時也只回答了四個字:無可奉告。
這算默認嗎?
這股風波持續了很長時間,人們的八卦之心被吊得足足的。
有人說這是炒作,《疏而不漏》的拍攝接近尾聲,這是為新片造勢。
兩邊的粉絲掐得厲害,各種不實爆料層出不窮。
一周後,兩人牽手在公開場合亮相,終于承認了這段姐弟戀。
蘇棋看着童展宣笑而不語,後者一臉踩到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