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于彩虹之上

第5章 五 雪

顧淋最終沒有喝酒，他抽完那包煙，感覺自己整個人好上了不少，就下樓又買了些煙放在家裏。

下午顧茂起床的時候，顧淋收拾着做了一桌子飯菜，提前把鄰居請來了。

小安小樂因為上學跟顧茂不怎麽熟悉，但是兩小孩都很活潑，沒一會就跟顧茂玩起來了。

顧淋在做最後一道湯，林光進了廚房，說鄒雪正看着他們呢，顧淋點了下頭沒說話，林光鼻尖動了動，眉頭皺了起來，“來的時候就想問了，你又抽煙了？”

林光知道顧淋煙瘾大，但是最近不是在戒煙了嗎？

“你是老師，少抽點。”林光苦口婆心。

顧淋沒在意的點點頭，他在學校也不抽煙，實在煙瘾犯了，就吃幾顆糖。

林光猶豫了好大一會，看着顧淋把火關上盛湯了他才道:“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麽事了？”

顧淋頓了一下，滾燙的湯濺在他手背上，他不在意的摸了把，很想說沒什麽，卻又住了嘴，拿水沖了沖手，他低聲道:“林哥，吃完飯要不要再去湊個夜宵？”

林光答應了。

聽說爛肉這種都是要剮去了的。

他試試。

·

半夜，鄒雪把在顧茂床上睡着的雙胞胎一個個抱了回去，剛打算将顧淋的房門關上的時候，樓梯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昏黃的感應燈也亮了起來，鄒雪一臉埋怨的轉頭——

“怎麽這麽晚才……”

她剩下的話沒說出口，連忙過去接過自己醉醺醺的丈夫。

顧淋也醉了，但還有絲清明，他任鄒雪接過林光，扶着牆走到自己門前，抖着手把門打開了。

鄒雪急沖沖的把丈夫放在自家沙發上，然後把自己提前弄得醒酒湯給顧淋送了過去。

她過去的時候顧淋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眼眶被酒精刺激的通紅，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寂寥的氣息，面無表情的盯着牆壁上的照片。

鄒雪心髒心驚的跳動了好幾下，保溫桶差點拿不穩——她總有種這個人随時要消失了的錯覺。

“小顧——”

顧淋看向她。

“趕緊喝了去洗個澡睡覺吧，你不是明天還要帶茂茂去買衣服嗎？”

“……嗯。”顧淋想起來了，接過湯，認真道了謝，鄒雪才憂心忡忡的回去了。

結果回去對上了在沙發上一個勁掉眼淚的丈夫。

鄒雪:……

勸了許久無果，林光一個字沒說，哭完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鄒雪再度無奈，只能給丈夫收拾收拾搬上床。

顧淋喝完湯在陽臺上就地坐了一會，地上冰涼，透過衣服接觸到皮膚上，他難得表現出了顧茂一樣的乖巧出來，傻愣愣的盯着昏暗的城市，盯了一會發現黑暗的天空中漂浮着一些白點。

他擡了下手——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十一月中旬的夜晚飄飄浮浮悄無聲息的落下了。

顧淋站起來朝窗外伸出手，冷冽的夜風如刀似的刮在臉上，接到的雪飛快的化成水，他握了下手，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抓住。

顧淋愣了一下，眉眼柔和下來，像是荒蕪的冰山一息之間冰雪消融春暖花開，他安安靜靜的露出了個溫柔的笑容。

·

徐明樂久違的回到了小時候的家中，興奮激動的大半夜都沒睡着，也就只把床收拾好了，屋裏暖氣十足，窗簾大開，他翻來覆去沒睡着，于是坐了起來打着游戲，等着有了些困意的時候擡頭看了眼——

下雪了。

他覺得是個好兆頭，今天剛回到陝城就下雪了，是場熱烈的歡迎儀式，于是他又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麻溜的給他哥發了條消息——

“哥，陝城下雪了⊙▽⊙”

他哥沒回。

于是他又翻翻通訊錄，找了幾個人又發了消息，手指停到今天剛加上的人的頭像上，徐明樂随意的點開他頭像，腦海裏還在想還不知道那人名字呢。

頭像是白底黑字的顧，徐明樂笑了下，快速的輸入消息:[顧小哥，睡了沒？下雪了哦-.-]

然後沒一會，他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目光緊緊的看着那條消息前面的紅色感嘆號。

啧，居然這麽快就把他删了，難過。

徐明樂的難過顧淋并不知道，他在陽臺坐了好一會，居然就那麽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整個人腰酸背痛，頭還有點疼。

他緩了一會，找出感冒藥吃了，他可不能生病。

在沙發上按了按自己的胳膊腿，他才快速洗漱完熬了些粥，又去樓下買包子了。

到樓下的時候顧淋才發現昨夜的雪應該是下大了，在地面積了層，踏入的時候快要遮到鞋面，顧淋想了一下，記起了顧茂有雙皮面的高幫鞋，裏面是厚厚的白絨。

他松了口氣，忍住凍紅的手指接過老板熱氣騰騰的包子快速上樓，回到家的時候他看了眼時間把顧茂叫了起來。

顧茂揉揉眼睛，顧淋注意不把自己冰涼還沒有緩過來的手碰到顧茂露出來的皮膚上，他說道:“茂茂，起來了，今天下雪了。”

顧茂打小生活在南方，他居住的地方鮮少下過雪，最多就是飄點雨雪夾雜的那種，落在地上都看不見白色。

他愣了下，眼睛瞪得圓圓的，“爸爸，什麽樣的？”

顧淋給他穿好衣服，眼睛下面還有青黑的印記，他按了下眼睛，将人領到客廳的窗戶處。

顧茂嘴巴張成了跟眼睛一樣圓圓的形狀，他驚呆了的看着窗外那白茫茫的一片，良久:

“爸爸，好漂亮。”

顧淋點點頭，等人看完，又教顧茂怎麽自己刷牙，他多了點耐心，扶着他手教他刷，刷完的時候，顧淋都覺得他學會了，打算晚上讓他自己試試。

包子在暖氣的屋裏沒有涼，顧淋吃飯快，他吃完就看了眼顧茂小口小口的按照他說的一口包子一口粥的吃着，自己去收拾儀容。

其實他只有上班的時候會抹發膠露出額頭，讓人看上去更加成熟穩重些，然後再戴上顯得斯文些的平光鏡。

平日裏他頭發都垂下，平光鏡也不戴，他五官其實都挺柔和，畢竟都有個那麽軟乎乎的兒子了，但是眼睛是真的自帶淩厲感，淩厲到能過壓下他所有柔和的地方，更何況他還不愛笑。

他看了眼，發現兒子已經吃完了，正把碗放進了洗碗池，于是就換衣服，套上高領的藏藍色毛衣，黑色的大衣放在臂彎，又拿起顧茂的羽絨服:

“茂茂，碗先不用管了，我們出門。”

他打算帶顧茂去遠點的地方買衣服，今天冷，争取中午就回來吧。

顧茂很聽話，噔噔的就跑過來了。

顧淋給他全副武裝上，還把保溫桶給鄰居還了回去，開門的是今天休息的林光，他難得面色嚴肅的接過來，然後一副猶豫的模樣。

顧淋心知肚明，說:“沒事，過去了。”

過去了嗎？沒過去。

林光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在顧茂天真無邪的好奇目光下改了口，只說:“你喊我一聲哥，兄弟就是成了。以後日子還長呢。”

顧淋點頭。

帶顧茂買衣服沒出現昨天那樣的幺蛾子，十分的順利，不過在打車回程的路上他又想起了買車這回事，猶豫了一下，看了眼顧茂，決定還是過段時間買吧。

其實陝城來回倒騰就這麽大點地方，車于他也沒有多重要。

顧淋不會跟孩子一塊玩，下午待在家裏，兩父子就對着電視守了一下午，顧茂看的歡天喜地，顧淋就瞅的莫名其妙。

等到第二天，又變成了那種白天上課，下午下班就去鄰居家接兒子的模式。

日子一天天過去，十二月份安然無恙的過去，顧茂還是沒有學會刷牙，顧淋的暴脾氣對着顧茂也差不多磨平了。

一月要準備期末考試了，顧淋沒課在辦公室出題的時候接到通知:期末備考，各個班主任要開始守晚自習了。

平日裏其實是年級主任來回的在這幾個班裏走動，管着晚自習的。

顧淋當時就愣了，晚自習，不是上課的時間對着他們班裏的那群兔崽子？要知道他可是個十分不稱職的班主任，就是有事通知開班會都極其簡短。

當然，班裏同學對于簡短的班會是十分開心的。

顧淋有點懵，等到語文于老師一下課，他虛心的請教了下晚自習怎麽管，于老師說你就坐着就好，自己随便做點事，注意着孩子不鬧騰。

不鬧騰以什麽為标準？

顧淋沒問，決定按自己的标準來。

等到平時下班的時間點，他給鄒雪發了個短信，說了下今天要回去晚點，然後随便在食堂裏吃了些飯，就又去出題了。

晚自習之前鄒雪還沒有回短信，顧淋也沒有在意，拿了本《讀者》就去了教室。

他剛推開門，喧鬧的教室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顧淋眼鏡後面的眼睛微微一眯，“劉亭，石周呢？”

石周就是他課上特別容易走神，上次還叫去辦公室的那位。

劉亭是他班裏的班長，高馬尾的女生，微胖。穿着紅彤彤的棉服，她小心的看了眼顧班主任，皺着眉猶豫道:“不知道……大概是遲到了……”

抵着槍口往上撞，明明她下午還通知了大家他們那冷酷無情帥氣的班主任要開始管晚自習了。

顧淋讓她坐下，門還是關上了，畢竟開着門冷氣一進不得冷的慌。

晚自習過了十分鐘，顧淋打算去找找了，石周是住宿生，先去宿舍看看。

他站起身，沒有注意到班級學生都小弧度的抖了一抖，眼神不斷瞄他要做什麽。

顧淋打開教室門，突兀的直接對上了鬼鬼祟祟彎着腰的石周。

顧淋:“……”

吓僵住的石周:“……”

顧淋壓抑住想要吼人的打算，繃緊了臉，“進去！”

石周抖了下，連忙的跑進去了教室，太着急了，在講臺絆了一下，帽子勾在了講臺邊上。

教室安靜一秒，爆發出大笑聲，石周連忙拿起自己的帽子回到座位。

顧淋轉頭看了他們一圈，教室逐漸又安靜了下來。

一班同學:“……QAQ”好兇。

顧淋奇怪的摸了把自己的臉——他臉很吓人嗎？他明明記得還算有不少誇他帥過呢。

顧淋坐下看了眼班裏全了的同學開口:“我給你們念《讀者》。”

一班同學:“……”

一班同學:“？？？”

顧淋今年才當的班主任，他平日裏也沒有觀察別的班主任如何照料學生，但他本着心意，打算按自己決定的來，“我聲音小些，打算寫作業，看書的不影響。”

同學們表情大多還是空白的，顧淋等了一會，禮貌的問:“可以嗎？”

劉亭反應快點，她說:“可以可以，老師念吧！”帥哥班主任念書，班裏的大多女孩激動了一下，紛紛忘記了自家班主任冷眼看人的模樣。

晚自習兩節課，顧淋打算就念兩三個小故事，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音色卻很好聽，放緩了聲音低低念書的時候就像在人耳邊溫柔的詢問說話。

班裏不自覺的更加安靜了。

顧淋念着的時候想了一下——嗯，有用，多安靜。

小故事很短，念完沒要上十分鐘，顧淋就讓他們安靜寫作業看書了，自己翻着《讀者》，找着哪些可以念給孩子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