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涉夜
深夜的皇城,燈火都熄滅,只有值夜的帶刀守衛在來回巡視。皇城從幾年前就開始施行宵禁,違令者當場逮捕,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天色從白天就開始泛陰,到了夜裏更是晦暗,見不到月光,漆黑寧靜的氛圍籠罩了整個皇城,連呼吸聲都能被無數倍放大。
層層的屋脊上有一道若隐若現的白影閃過,動作飄然如同鬼魅,守衛絲毫不覺。
楚涉武功雖然說不上是上乘,輕功卻能在江湖上稱作絕頂。踩在磚瓦上竟沒激起一點動靜,幾個起落就潛入了皇宮最深處,正是他的目标所在——三鑲古玉章。
朝廷衰弱的直接後果就是江湖的崛起,越來越多江湖人膽敢挑戰朝廷權威,宮廷內屢遭賊偷,劫獄,甚至事後留下名號的也有。就如楚涉一個初出茅廬的小賊,就敢孤身潛入皇城竊走萬歲身邊的碧色三鑲古玉章,甚至白衣夜行,想着一盜成名。
這種事在當時已經常見,朝廷內憂外患下除了加強戒備外也別無他策,偶爾捉到的就處以重罰。沒想到更激起了這些人的挑戰欲,哪個行走江湖的人不是腦袋別在腰帶上的,尤其是楚涉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皇帝的寝宮裏死氣沉沉,楚涉從檐上落下的時候滿地的灰塵飛揚了起來,鑽進他鼻孔裏。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又趕緊捂着口鼻怕驚動了外面的侍衛,爾後才反應過來,這寝宮不太對勁。
他幸得天賦異禀,能在夜間視物行動自如,對環境的感知更是比普通人都要強,更何況這裏實在是太不正常了,根本沒有一點人氣。他蹲下摸了摸地上的塵埃,絕不相信一國之君會住在這裏。
這寝殿空曠無人,他自認腳步已經足夠輕,聲音卻還是被放大了數倍。寝宮周圍竟然沒有宮女服侍,也沒有密集的守衛,氣氛詭異到有點滲人。
他繞過柱子四處打探,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算了,他的目标是三鑲古玉,先找東西吧。
楚涉摸過了每個櫥櫃,他的寶貝只被随随意意地放在邊角櫃子裏,連鎖都沒有上。他颠了颠手裏的古玉章,無論是重量還是溫潤的手感都是真品沒錯,不過這也不奇怪,這東西雖然值錢,在皇宮裏卻不算什麽稀罕玩意。
得手了,楚涉躍到窗沿,剛一推開就有濃霧湧來。這霧沒有味道,今夜月黑風高,若是旁人定然是看不到,而在他眼裏卻能清晰地看到卷入的方向和位置,但為時已晚,他已經吸入了一大口。
“有賊!快來人!”
比對剛才詭異的靜,這一聲喊已經要響破蒼穹了。楚涉最讨厭尖叫聲,所幸他反應及時,在其他幾處的守衛追來的時候淩空躍起跳上屋檐,站在屋頂的他朝身後多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這座宮殿的周圍都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霧氣。
透過隐約的煙霧,他看到高矮不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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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怎麽看都不像是人的模樣。
轟隆一聲,一個壯碩的身體憑空筆直地跳上了屋檐,這人太重了,腳下的瓦片被踏得粉碎。楚涉大吃一驚,看這人的身材和彈跳力幾乎已經突破了人類的極限,這……這即便是在江湖中也絕找不到第二人啊!
屋頂霧氣淡了很多,楚涉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他壯碩扭曲得駭人,足比楚涉高了一個頭,再看小腿幾乎有楚涉的腰那般粗細,難怪會有如此恐怖的力量。他像個十足的怪物,但卻是人的五官,只是臉上也繃滿了肌肉,猙獰恐怖。
這,這是個人?
楚涉還在震驚中,那人……那怪物就發出一聲古怪的吼聲,一拳砸了下來。楚涉輕巧地跳起避開,原來站的屋脊被砸了個大洞,他可算知道自己一開始從屋頂潛入寝宮的那個洞是怎麽來的了。
怪物把拳頭拔了出來,再次攻擊他。它雖然力量驚人,但行動有些遲緩,楚涉心想還好它也是有弱點的。
沒等他慶幸一會,屋檐下一個個的怪物像跳蚤一樣地跳了上來,将他剛才站的地方圍住,楚涉足尖點地後撤數丈,不敢與它們過多糾纏。
但逃出好遠狂嘯的聲音還在耳後回響,他戰戰兢兢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樣的畫面讓他腿都軟了。濃霧後密密麻麻的全是各式各樣扭曲的身影,他跑得更快了,心髒砰砰直跳,強逼着自己邁開不受控制的雙腿繼續逃命。
濃霧盡頭是這座寝宮的出口,就差一點就要離開了,只聽一聲怪叫,一雙青色鱗片狀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楚涉心裏害怕,孤注一擲地握住銜在口中的匕首,右肩一沉,左手腕一轉快狠準地劃向對方的喉嚨。怪物捂住自己噴着血的脖頸,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楚涉登時蹿了出去,直到跑遠才發現自己徹底腿軟了,癱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遠遠看着寝殿周圍被濃霧徹底籠罩,是此起彼伏的哀叫聲,如此大的動靜終于驚動了皇城守衛,來回找尋他的蹤跡。
楚涉緩過來覺得肩上被碰過的地方一陣刺痛,伸手一摸濕漉漉的鐵鏽味,竟然被抓出大片的抓痕。這時拐角亮起了微弱的光,想是有巡衛來了,他向另一邊躲藏,迎面又是一撥人。
避無可避,他沒了力氣,踉踉跄跄地向後退了一步,背靠着的門被向內頂開。原來是間沒住人的房間,楚涉趕緊關上門躲了進去,已經無暇去想為什麽一間無人的房間會不上鎖了。
透過門縫看到兩撥人走遠了,楚涉這才松了口氣,經過剛才的驚吓和受傷他現在腿軟得動不了,胸腔裏還在咚咚地顫,整間房間裏只能聽到呼吸聲……
等等,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被接二連三地吓,楚涉畢竟還小,終于崩潰了,又是誰藏在這裏?!
這時那個人開口了,“你別怕,四更守衛更值戒備最弱,你可以在這呆到那時再離開。”
這人聲音溫和平靜,像滾玉落地般溫潤,楚涉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這才向那邊望去。他端坐在桌邊,身穿白底金邊的簡袍,容貌說不上特別,只是有些蒼白清秀。
看起來是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楚涉放下心來走了過去問:“你是誰?為什麽晚上不點燈?”
那人朝着他的方向笑笑,溫聲道:“因為朕看不見。”
一下子回答了他兩個問題。
楚涉半信半疑地爬了起來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虛晃了一下。那雙眼像是吸飽了墨汁一般漆黑晶亮,可無論他怎麽張牙舞爪他都沒眨一下。那人好像知道他在做什麽似的,苦笑一下,将頭側了過去。
楚涉狐疑地問道:“你真的瞎了?”
那人卻反問了一句,“朕猜你不及十七。”
“你怎麽知道的?!”
楚涉大吃一驚,早聽師父說了瞎子會算命,沒想到這麽厲害。
那人輕笑一聲,“只有小孩子才會問這種問題。”
竟然嘲笑他,剛才緊張的氛圍煙消雲散,楚涉負氣地坐下,嘟哝道:“你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有什麽資格笑我?”
那人愣了一下,擡手用指節擦去自己的唇邊的苦澀,掩過一聲輕嘆,“是啊,朕也不過舞象之年。”
楚涉覺得這一聲嘆氣酸澀無比,為了轉移話題他主動問道:“你真的是皇帝?”
那人馬上露出驕傲的神情,“沒錯,朕就是大涼朝的國君。”
楚涉好奇本性畢現,更加奇怪地追問:“可我聽人說皇帝病了不能上朝,所以朝政都由國師操持,是真的嗎?”
那人聽了沉默了一會,黯然輕聲道:“是……辛苦國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