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什麽叫做面子?”江爸爸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貓一樣,整個人差點跳了起來,朝着江媽媽嚷嚷道:“書霜是我妹妹,她現在有困難我幫她,怎麽可以說是做面子?那塊地在你手上也沒用處,江澈和江湛以後肯定要去城市裏買房的,難道還想留在秋水鎮這山疙瘩不成?那我培養他們還有什麽用處?書霜也不是不給錢,你還是給人家當嫂子的,怎麽就這麽刻薄?”
江澈聽到這裏,隐約聽出來他爸媽是在為什麽吵架了。
江爸爸今天去他小姑家吃飯,為的是去幫小姑看親家,不過小姑一家現在都住在鎮中學的宿舍裏,小姑和小姑丈應該是想在秋水鎮蓋一間新房子給表哥黃嚴冰當婚房,就看上江媽媽手上的地了。江爸爸估計沒同江媽媽商量,在飯桌上幾碗酒下肚,就許諾小姑家,願意把地讓給他們。
對于江爸爸的做法江澈并不覺得意外,這并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是有親戚有求于江爸爸,江爸爸只要自己手上有的,都會不管不顧的答應下來,管他之後會給自己的家庭帶來多大的負擔。
江媽媽被江爸爸氣得話都說不就來,叉着腰在哪兒大喘氣。江澈趕緊把滿臉通紅的江爸爸半扶半拖的帶進卧室,把人摁在床上,哄道:“爸,你先睡個午覺,什麽事兒等睡醒了再說。”
江澈不是沒想過要勸江爸爸,然而江爸爸的脾氣歷來執拗,做了決定,誰說都不行。江澈要是敢說一個不字,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率先給他扣下來,之後說什麽江澈都是錯的。
再加上江爸爸這會兒還有些小醉,就更聽不進去別人說話了。
“我知道你媽那塊地是留給你的。”江爸爸稍微有些大舌頭,說話含含糊糊的,“但你都這麽有出息了,還要什麽秋水鎮的地?你去和你媽說,把這塊地給你小姑,她要覺得錢不夠,我……我給補上,多少錢我都給補!”
江澈沒答應,這件事說什麽他都不會答應,那地是外公留給江媽媽的,怎麽用給誰用都是江媽媽說的算。而且他也打算在拿塊地上蓋間房子,以後留給父母,怎麽可能給人?
他拿過空調被給江爸爸蓋上,江爸爸一直在叨叨,從數落江澈開始到數落江媽媽,一家人都給他挑了錯處,接連不斷的罵。
江澈幹脆不理他,把他自己一個人扔在房間裏,去找江媽媽。
“媽。”江澈走過去将江媽媽攬進自己的懷裏,給她把臉上的眼淚擦去,“今天這事兒我絕對支持你。”
“習慣了。”江媽媽勉強的笑了一下,這麽多年的夫妻,江爸爸是什麽德行她都習慣了。只是很多事情不是習慣不習慣就能過去的,只要這塊地的事沒落下,這個家還有的吵。江媽媽握住江澈的手,語氣堅定,“這回我說什麽也不會讓,你明天就去打申請,把申請拿下來後,你就找人開始蓋房子。也別去找江濤,江濤知道了整個江家都知道了。反正你先把房子建起來,我就不相信,你連房子都建好了,他們還敢厚着臉皮找你把房子讓給他們。今天這件事我們就當不知道,你爸喝醉回來就睡着了,我的地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江書霜打什麽主意江媽媽怎麽會不知道?如果真的有誠意想要江媽媽手上的地,肯定會親自過來和江媽媽說,拿市價把誠意擺出來才是。江書霜為什麽繞過江媽媽去找江爸爸拿地?還不是因為江爸爸對親戚歷來好面子好說話,想不用付出多少就能拿到一塊地。
江爸爸真的就那麽善良?得了吧,不過就是打腫臉充胖子,追求被人追捧的感覺罷了。江媽媽還不知道他?
以前的事情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江媽媽可以做一些退步,但現在涉及到她兒子,她一步都不想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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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想了想,就同意了。他現在是深有體會有些事是不能講道理的,你跟別人講道理別人跟你講情分,到底是雞同鴨講最後還落得一個不講情分的壞名聲。
第二天一早,江澈就去縣裏的交了材料打了申請,拿到回執之後又回到秋水鎮去夕陽新村的村委會遞交了申請。一陣忙碌下來,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江澈大學雖然是做設計的,但他的就業方向并不是建築設計,而是做家具設計。他回來後就給大學的同學發了消息,讓現在從事建築設計行業的同學幫他設計房子。
江澈還把秋水鎮近年來的建築風格的圖片發給同學,房子最後是給父母住的,江澈并不希望太豪華太标新立異。
同學二話不說就接下了江澈的單子,讓江澈等消息。
做完這一切江澈不禁覺得有些疲憊,他倚在小沙發上,漸漸放空自己。直到一雙手按在他的頭上,力道适中的給他按摩。
江澈偏頭,孟叔煜正站在他身後。
“你怎麽過來了?”他沒讓孟叔煜把手拿開,恰到好處的按摩讓江澈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江澈不得不承認,無論什麽時候,在孟叔煜身邊,他都能進入最輕松地狀态。
孟叔煜手上動作不停,慢慢撫平江澈眉間的皺褶,“就想見見你。”
昨天江爸爸江媽媽吵架的事他也聽到一些,隐隐約約猜到是怎麽回事。江澈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孟叔煜知道江澈心裏不痛快,今天知道他忙,也沒跟上去纏着江澈,可是看到江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雙眼放空,無端就透出一股孤寂感來,孟叔煜就心疼了。
江澈聽懂了孟叔煜話裏的心疼,心裏一暖,佯裝玩笑道:“多大的人了,還跟三歲小孩似的……”
江澈話才說了一半,孟叔煜就俯身将他從背後摟在懷裏,緊緊地,仿佛要将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怎麽了?”江澈掙了幾下沒掙開,一臉疑惑。
“你怎麽不等我?”像是控訴的話,卻滿含着孟叔煜對江澈的心疼,“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不行嗎?”
江澈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孟叔煜在說什麽。孟叔煜說的是他獨自和家裏出櫃的事情
只是他當時向家裏出櫃并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腦袋一熱就和爸媽說了。那一年,他帶着孟叔煜來秋水鎮,當然對外只說孟叔煜是他的朋友,兩人在家也非常克制,連眼神都不敢太過露骨。
後來孟叔煜回京城,江澈自己在家想了一宿,他不希望在父母面前還要和孟叔煜遮遮掩掩,于是第二天他就沖動的和父母出櫃了。他那時十分堅定地認為可以和孟叔煜一直走下去,結果事實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巴掌,半年他就和孟叔煜的分手了。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終究過不到一起去。
江澈并不想聊這個話題,他挪開孟叔煜的手,“我累了,你也去睡吧。”
孟叔煜:“好。”說完腳步聲就響起。
江澈還在納悶孟叔煜今天怎麽這麽聽話,結果等他起身想躺回床上的時候,就看到孟叔煜躺在他的床上,擺着妖嬈的姿勢等他。
江澈:“……”
江澈嘆了一口氣,“你的房間在隔壁,出門右轉!”
孟叔煜:“不行,我的背生根了,紮進你的床裏了。”
江澈:“……”
江澈:“行叭,我去睡客房。”
還沒等江澈有所動作,孟叔煜伸手一拉,把江澈拉到床上,壓在自己身下。
“江澈!”孟叔煜不顧江澈的掙紮,扣住江澈的手,一雙黑眸一瞬不瞬地對着江澈的雙眼,“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
江澈偏頭,躲開孟叔煜那雙能望進他靈魂的雙眼,倔強得不說話。
孟叔煜自顧自開口,“我忘了很多人,很多事,我至今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出現了什麽問題,讓你避我如蛇蠍。我的記憶還停留在我們深愛的時候,只是一覺醒來,你就不要我了,江澈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嗎?現在我就算是一個死刑犯,我也有知道我所犯的罪名的權利。”
他越說越低落,眼中不由得帶上祈求,“是不是我做了錯事?我對不起你了?所以你才不原諒我,躲着我,不想正眼看我?江澈,我能知道我到底做錯什麽了嗎?如果真的是讓你無法原諒的錯,那我會馬上從你的世界裏消失。但如果只是外界施加在我們身上的壓力,就讓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我雖然無法保證我的肩膀可以扛起所有的困難和壓力,但我可以拼盡所有去保護你,前提是你還在,在我回頭就能看得見的地方。”
孟叔煜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從那天江澈和林邊月的談話中,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一些原因,他和江澈的分手,和那些自稱為他親人的人脫不了關系。
江澈一直沒說話,孟叔煜每說的一句話都無比清晰的落進江澈的心裏,他扪心自問,在他們這段關系中孟叔煜真的做錯了嗎?
——沒有。
就像孟叔煜自己所說的一樣,他一直拼盡全力的在對抗着來自孟家的壓力。反而是他先慫了,先退開了。
現在面對孟叔煜字字戳心的話,江澈卻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他不夠相信孟叔煜,也不夠相信他們之間的這段關系?
“江澈。”孟叔煜低喃着他的名字,親吻他的臉頰,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般。
江澈回神,面上看不清表情,他推了推孟叔煜,看上去十分冷靜,“你先回去,讓我想想。”
孟叔煜十分理解江澈,知道江澈有所松動,他見好就收,磨磨蹭蹭地從江澈的身上起來,依依不舍地看了江澈好幾眼,才離開江澈的房間,那背影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江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盯着天花板看,許久之後他才摸出手機,猶豫地撥打了電話。
江澈:“季炎,是我江澈,我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