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上是走回漱月裏的。
辛宛記不清時間,只記得呼吸間會有白色的霧氣,天橋底下有裹着薄毯瑟瑟發抖的乞丐,天橋頂有濃情蜜意的紅男綠女,他跟在宋珩後面,踩着影子。
路邊有賣梅花糕的,很香,辛宛咽了咽口水。
“想吃這個?”宋珩察覺到他的目光。
“可以來個嗎?”辛宛朝他眨眨眼,帶點期盼意味,“有點餓了。”
梅花糕趕上了最新一爐,大嬸夾起了個放進紙裏,笑容滿面,眼角的褶皺層疊,顯得很和藹,“小心燙哈孩子,路上吃熱乎。”
的确很燙,還在冒熱氣,咬一口酥軟的,甜味兒濃郁,辛宛滿足地眯了眯眼,本能地把梅花糕遞到宋珩嘴邊,“哥,你嘗嘗,好吃。”
他使了壞心眼,把自己咬過的那塊擺在他正對的方向,緊張得喉結滾動了下,不自覺地盯着宋珩的嘴唇,但宋珩沒吃,随手揉了揉他頭發:“我不喜歡吃甜的。”
那根梅花糕辛宛于是全吃了,外面的脆皮也沒放過,袋子扔進了小區樓下的垃圾桶裏,上電梯時,辛宛鬼使神差地問他:“你不喜歡吃甜的,那你喜歡什麽樣的?”
“問這個幹什麽?”宋珩按下16f的按鍵,電梯門合攏,狹窄空間裏只有他們。
“我可以做給你吃,按你的口味來,”辛宛緊張得要命,“那你會喜歡嗎?”
宋珩看了他一眼,沒有正面應答,只是說:“或許。”
晚飯是保姆做的,家裏總算有點煙火氣,吃完飯,辛宛抱着球球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在宋珩身上。八點多時,毛念來送托運的行李。
球球似乎對大件的箱子特別感興趣,宋珩拉着行李箱,它就在後面追着咬,辛宛跟着走過去,一把把球球抱在懷裏摸,看着宋珩打開了行李箱,問:“哥,我幫你收拾行李吧?”
“不用,”宋珩半蹲在地面上,把衣服拿出。
“那我在這兒陪着你吧,”辛宛得寸進尺地坐在卧室電腦椅上,“跟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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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有聊天,只是他借着照顧球球的空隙偷看宋珩,偶爾說幾句話。宋珩帶的衣服不多,疊得整齊後,他拉開了衣櫃,動作頓了下,辛宛呼吸屏住了,幾乎認為是宋珩發現了。
但宋珩很快繼續收拾衣物了,什麽都沒有說,他這才松了口氣。
辛宛捏着球球的狗爪子,忽然眼尖瞥到行李邊角的藍色方包裝,寫着durex。
這個并不陌生,超市櫃臺裏都有放。宋珩也注意到了,也并不避諱,随手扔到了一邊櫃子裏,辛宛問:“你……出門都會帶這個嗎?”
“毛念準備的,以防萬一。”
什麽萬一,和別人發生一夜情的萬一嗎?
辛宛心裏那點不高興卻沒散去,他看着那個黑色的行李箱——毛念準備那個一定有她的道理,或許在哪次出差,宋珩就會遇到喜歡的人。真是奇怪啊,還沒得到,就開始沒必要的患得患失,真有病。
宋珩的行李箱裏除了衣服和必要的洗漱用品,幾乎沒有別的東西了,收拾得很快,辛宛自然也沒有繼續留在這裏的理由了,他抱着球球,還沒走到門口,便看向了宋珩,問:“你以後會經常出差嗎?”
“不知道,聽安排吧。”宋珩關上了衣櫃門。
辛宛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能不去嗎?”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宋珩卻沒有給他回答,只是說:“去洗漱吧,該睡了。”
宋珩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稻三路的心理咨詢室時,戴着的眼鏡上起了一層薄霧,沈游給他找了一塊眼鏡布,宋珩擦眼鏡的時候,聽見他說:“你走來的啊,怎麽不開車?”
“路上堵車,開車不方便,”宋珩把眼鏡布疊好還回去,沒有再戴眼鏡,随手放在了桌子一側,“謝謝。”
沈游看了眼他身後,确定只有他一個人:“辛宛沒跟着來嗎?”
“今天星期三,他上課。”
“要是星期六,他肯定就跟來了。你說你也不怎麽和辛宛聊天,他怎麽就這麽黏你啊,”他邊說邊拉開櫃子,拿出了筆記本,“沒來正好,要是來了我還得想着怎麽支開他。”
宋珩笑了聲:“跟做賊一樣。”
他們上大學那個時候不興用平板來記筆記,沈游就養成了手寫的習慣,很厚的一本,記錄他見過的病例情況與相關論文,他輕車熟路地翻到了書簽所夾的位置,“這是那次深度催眠的記錄。”
沈游直入主題,拿着根紅筆,在李圓這個名字上畫了個圈,“這個名字之前和你提到過了,你去警局查過了嗎?”
宋珩說:“讓毛念去查過。”
沈游試探:“那是……死了嗎?”
“死了,跳樓,不過可能因為在福利院長大,沒有親戚替他追究責任。”
沈游氣得深呼吸了下:“所以矯治中心才輕而易舉地把這件事情給壓了下來——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在給辛宛催眠過程中,他提到他們倆都有寫遺書。你回頭可以去一趟警局,那兒應該會有保存。”
“遺書?”宋珩看向他。
“辛宛自殺過,這個你應該知道。當時李圓跳樓自殺後,辛宛緊跟着也試着自殺了,不過應該被及時救回來了,事情沒有發酵。”沈游低頭在筆記本上做了個标記,“他當時還提到一個畫面,是他趴在床板上寫字,應該是在求救,這個你也可以去警局查一下寫了什麽。”
宋珩沉默了下,“寫了我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你的?”沈游錯愕地看向他,出乎意料,這讓他有點想笑,“所以他是在向你求救?——挺有意思的,當時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他這才反應過來,“那你把他帶回家,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契機。”
宋珩回答得簡略:“對。”
沈游也無話可說,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面,忽然說:“做深度催眠的時候,一般都會對被催眠者做一個評估,我當時評估錯了,以為他對往事的記憶并不算深刻。其實現在看看,他是處在一種‘遺忘’與‘想起’的臨界點。”
他看向宋珩,停了手部動作:“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外邊是陰天,風刮在窗戶玻璃上發出聲響,可以感受到溫度。
宋珩收回目光。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也無需多言,沈游又問:“那……等他恢複記憶,你打算怎麽辦?”
“把他送走,如果他需要的話,或許會借給他錢,讓他繼續上大學。”
沈游:“就這樣?”
“就這樣,”宋珩笑了下,“不然呢?”
沈游欲言又止,他低頭捏着筆身,想起辛宛在醫院時的模樣——脆弱、蒼白,但提起宋珩時,眼睛又是明亮幹淨的,像有光。他知道接下來的話他不應該說,但還是按捺不住,沈游清了清嗓子,開玩笑的口調:“給你說個秘密。辛宛最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在追求。”
宋珩眼神微動,但并沒有太大反應:“嗯。”
“你都不問問是誰嗎?”
“不太感興趣。”
話語就在唇邊,吐露也不是,咽下也不是,沈游嘆了口氣。宋珩看了眼表,他時間安排得很緊,下午三點需要離開,剛要開口,就聽見沈游問:“宋珩,你真的沒有想過和辛宛複合嗎?”
這個問題讓宋珩頓了下,右手食指輕敲了下桌面,沈游知道這是他焦慮時的微動作,他攏住了手,“說實話嗎?想過。”
沈游忍不住開口:“那你為什麽……”
“不想重複那段經歷,”宋珩拿過了一邊的眼鏡戴上,鏡片有沒擦幹淨的地方,灰白朦胧地遮住視線,“與其再來一次,不如就維持現狀吧。”
沈游啞口無言。
“他現在不想做下一步催眠的話,就先暫停吧,只做咨詢,”宋珩岔開了話題,站起身,“我還有會議,先走了。”
沈游只得說:“回頭見。”
作者有話說:
過渡一下,下章有點內個內個,明天繼續噢。 噢對,感謝大家給我送的海星!!居然都兩萬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