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宋珩會察覺到嗎?
心跳聲那麽劇烈,他的耳朵會捕捉到頻率嗎?臉也很紅,他會把原因歸結于溫度還是他?這些都是問題,但都沒有解答。
晚飯吃了紅燒土豆絲,番茄牛腩,白灼西藍花,還有碗紫菜蛋湯,主食是白米飯。除了土豆絲辛宛出了份力,其餘都是宋珩作品,味道很好吃,特別是番茄牛腩,肉軟嫩香滑,不會難咬。
“哥,你怎麽會做這麽多菜?”辛宛舀了勺蛋湯,小心地吹去熱氣,“阿姨做得沒有你做得好吃。”
宋珩換了身家居服,這讓辛宛有些遺憾,他私心覺得宋珩穿西裝很好看。
“之前在國外經常自己做飯,做多了就熟練了。”
辛宛努力搜刮着自己對于外國貧瘠的認知:“在國外不應該吃西餐嗎?牛排、漢堡、炸雞……”
“吃多了會膩,那個時候就會很想念國內的飯菜。”
辛宛發現自己對于宋珩永遠都有探求欲,或許是因為宋珩話語太少,他于是盼着宋珩多說點,“那你做的飯菜會和宿舍裏的人分享嗎?”
宋珩手頓了下,又如常地去夾土豆絲:“我一個人住。”
“一個人?”辛宛有些驚訝,辛宛想象了那種生活,在外國,在金發碧眼之中,異鄉人總歸是不同的,他戳了下米飯,“不會很孤單嗎?”
宋珩說:“還好。”
“那你沒有想着……找別人和你一起住嗎?”辛宛忍不住問,“做個伴也好。”
“只是為了避免孤獨就去尋伴,這是很廉價和刻意的行為,”宋珩垂下眼,神色平靜,“沒有必要。”
辛宛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能說出,于是噤口不再言語。
冬天太漫長了,樹枝是幹枯的,草葉沒有生機,溫度計上總是零下,霜結了一層又一層,唯獨不下雪,天地還是飽和度低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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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宛最近在準備期末考試,他的學習實在不上檔次,可惜期末不考數學,不然他或許可以扯高平均分。方意川放學會給他補習功課,主要是講數學,拿一張白色的草稿紙,畫上橫平豎直的x軸和y軸。
“聽懂了嗎?”方意川口幹舌燥,喝了口溫水,“就是這樣做。”
辛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像懂了。”
方意川恨鐵不成鋼,他這鐵匠錘子都快掄爛了,鐵還沒蹦火花。不過他也沒覺得不值當,放學的教室人不多,他們掩在摞得高高的教科書後面,只能看到頭發。
放學時候基本沒人了,天也黑透了,方意川又問了那個問題:“什麽時候才下雪啊?”
辛宛又回答:“快了吧。”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辛宛突然問:“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
方意川一下子瞠目結舌,目光快速地閃避開,“問這個幹什麽?”
冬天哪兒都不好,天寒地冷,但夜裏會多星星,辛宛擡頭看那些閃爍的星群,神情迷茫:“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方意川動作停滞了下,心跳快了些,看向他的眼睛明亮,夾雜了道不明的期盼與希冀。
辛宛有些苦惱,眼神清澈,很漂亮,說:“喜歡一個人真的很玄乎,跟夏天掉進海裏一樣,浮上來呼吸到氧氣,沉下去又覺得窒息,明明快要死掉,但居然還在想‘水涼涼得很舒服’。”
“是……我們學校的嗎?”方意川深呼吸了下。
“不是啊,”辛宛回答得很快,“喜歡真的是很奇怪,對吧。”
方意川整個人頓住了,攥緊了書包帶,又機械地朝外走,低下了頭:“是這樣,是很奇怪。”
“你有喜歡的人嗎?”辛宛側頭看他。
“我,”方意川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怎麽發出音節的,“我沒有。”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擡眼看他,聲音有點抖:“今天好冷。”
辛宛不明所以,但還是說:“快零下了。”
“所以我得快點回家了,”到了校門口,方意川步伐快了些,頭也沒回地朝他擺手,“明天見吧,我走了!”
有沒有回應?方意川跑了起來,冬風刮着耳朵,又涼又疼,跑到自己都累了,方意川才敢回頭看,身後行人身影交雜,沒有熟悉的身影,他像是垮掉了力氣,慢慢地蹲在路邊。
喜歡真的是很奇怪的情緒。
方意川知道自己哭了,但他無計可施。
喜歡對于辛宛而言是陌生的,說實話,用“喜歡”來形容也不恰當。
他理不清頭緒,世界上那麽多語言,沒有一種合适拼湊他對宋珩的那種感覺。他也不知道如何應對——偶爾快樂,患得患失是常态。對于辛宛而言,放任是最佳選擇。
他想和宋珩待在一起,僅此而已。
十一月中旬,西灣還是沒有落雪。只是下了毛毛細細的雨,軟絨般落下,化在發尾,像是水汽。天跟濕了泥水的棉花似的,街上有撐着傘的女孩子和情侶,澆瀝青的大車停在一邊。
辛宛沒打傘,總覺得這小雨絲打傘是大題小做。
到心理咨詢室時,頭發有點濕,眼睫都沾了水霧,沈游合上桌上的筆記本,扔了塊白毛巾過去,又去給他泡了杯紅糖姜茶,“不冷啊?”
辛宛頭發重重擦了擦,聲音還在發顫,“冷死了。”
“你堂哥怎麽沒來送你啊?”
“我給他打電話了,他沒接,可能還在上班,在忙吧。”
紅糖姜茶是紅褐色的,味道不太好聞,辛宛跟喝藥一樣,皺着眉抿了抿,小口地喝。溫熱的,攥在手裏保暖,沈游說,“還以為你今天下雨來不了,我能提前下班呢。”
“哇,”辛宛配合他,“想得美。”
他笑眯眯的:“最近有遇到什麽高興的事情嗎?”
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小時,沈游确定辛宛的心情還算穩定,把早就空了的玻璃杯放到了一邊,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看着辛宛的眼睛:“今天我們還要做一次催眠。”
“做吧,這麽嚴肅幹嘛?”辛宛問,“之前不就做過。”
“先前我們做過好幾次催眠感知性測試了,你對催眠的适應能力很好,這點我誇過你很多次了,”沈游沉吟了會兒,說,“但是先前做的是淺層的催眠,讓你感受握杠鈴,感受舉重,如果來一點不一樣的,你覺得自己可以接受嗎?”
今天是進行深度催眠的時間,但按照沈游的計劃,今天也只是初步的,試探下辛宛的接受程度。
所以不需要宋珩在旁陪同。
辛宛有些新奇:“什麽不一樣的?”
“關于這兒——”沈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先前你堂哥給我說過你的情況,我知道你很讨厭別人說你‘失憶’了,認為這是在說你有病。但你清楚你自己的情況,有很多事情對于你而言都是‘無由來’的,那些并不是沒有‘由來’,而是你這兒忘記了。”
他組織了下語言,又重新看向辛宛:“我想知道你對這的想法,你想不想找到‘由來’,想不想……回想起來?”
催眠中重要的一點是坦誠,沈游現在知道的也僅僅是他失憶了,記憶停留在十四歲,進過同性戀矯治中心,而他需要了解的是一些細雜的細節,這才能夠進行催眠時的引導,只有辛宛願意,他才能繼續。
“你千萬別發脾氣!”沈游先發制人,“我是奔三的老人了,別欺負我!”
“我沒要發脾氣啊,”辛宛笑起來,大拇指和小拇指點在一塊,“就那麽一點點不高興。”
“啊,那就行,”沈游笑了聲,“那你想法是什麽?”
“我不覺得我失憶了。現在一切都運轉得很……完整?沒有什麽空缺的地方。”辛宛垂下眼,捏着食指指腹,“如果做催眠,發現我沒有忘記什麽的話,那是不是可以證明我是正常人?”
沈游心想:不是運轉得完美,而是宋珩給你編織的美夢太真實。
他說:“你一直都是正常人。”
“但我堂哥他一直記着這件事,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有病,”辛宛擡眼看他,“如果确定沒有問題,你能不能和我堂哥說?如果答應這個,我就不介意做。”
沈游求之不得,“肯定,我第一時間就和你堂哥說。”
辛宛推開椅子站起來,深呼吸了口,又說:“那時間可以快點嗎?我怕回家吃飯晚了,哥還得等着我。”
沈游比了個三,低頭準備微量麻醉的用具,說:“當然。”
作者有話說:
為了保證下連貫性,明天繼續更,星期二和星期三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