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許個生日願望吧。”
他說:“許完願望吃面條,我給你做的呢。”
細細的彩色蠟燭插在巧克力蛋糕上,昏黃的燭光攏在宋珩的臉上,旁邊擺着一碗雞蛋面。他扶了下頭上滑稽的“生日快樂”金色皇冠帽,有些無奈:“一定要戴這個嗎?”
“這是儀式感!不能摘下來,快點許願望!”
宋珩雙手合攏,閉上了眼。他的睫毛很長,投下小片的陰影。又睜開眼,招了招手,“一起來吹蠟燭。”
“又不是我過生日。”
話是這麽說,鏡頭還是湊近了,鏡頭後的人露出了半截側臉。辛宛屏住了呼吸,緊緊盯着屏幕,蠟燭吹滅,周遭黑卻,他沒能看到那個人的臉。
沒人去開燈,那人的聲音好奇:“許了什麽願望?”
宋珩笑得很輕:“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偷偷告訴我,你知我知,願望就還靈。”
“那你把耳朵湊過來,”宋珩說,“我和你說。”
這個秘密獨享給三者,宋珩,“他”與鏡頭。
——是落在耳廓輕巧的吻。
“等你十八歲吧,”宋珩的聲音低沉的,好似抓着心尖兒,感官掂拈着發顫,“等你十八歲生日,我和你交換願望,好嗎?”
等你十八歲。
視頻切到了下一幕,這次鏡頭中沒有人,是繁鬧的柏油路,人很多,鏡頭後的人氣喘籲籲:“現在,我們前臺記者正在趕往a大的路上,今天是晴天,所以我來找他了。經過了十分鐘步行,二十分鐘公交車,現在我們已經看到了a大的牌匾。”感慨了句,“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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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在路上給男朋友買份冰奶茶呢?”鏡頭轉到了街邊小攤,“算了,他腸胃那個樣,吃了肯定難受。所以我們買一份犒勞辛苦跋涉的前臺記者吧!”
辛宛有些想笑。
買好了奶茶,吸管時不時出現在鏡頭裏,那人嘬吸着奶茶,身後忽然傳來動靜,有人拍了他肩頭:“看哪兒呢?”
宋珩穿着米白色的毛衣,頸上松圍着黑色圍巾,話語成了白霧,他笑着揉了揉那人的腦袋:“不都說了,在學校門口的第一盞路燈下等着你,怎麽跑過頭了?”
“忘記了嘛,下次來這兒找你,”鏡頭晃到了那盞燈,刺眼的白光,“要喝奶茶嗎?只給一口。”
宋珩湊近了些,笑得有些孩子氣:“喂喂我。”
“哇,你都快二十了,怎麽能欺負未成年。”
話這麽說,奶茶卻整杯遞了過去,“少喝點,你胃不行。”
宋珩左手拿着那本奶茶,右手和那人十指相扣,并不顧忌他人目光,坦蕩自由,“我等會兒還要上晚課,你回去的時候慢點,下個星期我去找你跨年。”
“那我先去找好日租房,開party!”那人雀躍着說,“就可以過新年了!”
“這個我來就行,你好好搞你的功課,省得一模的時候掉排名,”宋珩忽然伸手碰了下鏡頭,“天天拿着這麽沉的東西拍,不嫌累。”
“我不累啊,我還想着等咱倆七八十的時候拿出來看呢。到時候你肯定都老得走不動路了,還得在腿上放毛毯,牙齒都掉光了,只能邊喝茶葉水邊看,”那人笑意雀躍,聚焦了鏡頭下宋珩的臉,“我還得給你說,‘老頭子,你年輕的時候好俊哦’。”
明黃路燈照映下,宋珩的臉顯得溫柔,他笑了聲,“傻乎乎的。”
“老了既然能喝茶葉,那也能喝奶茶吧,都是水,那我們一起喝抹綠看視頻吧。”那人說,“總之不能喝酒,你一杯倒。”
“喝了血管會堵吧。”
“老了再試試。”
“……”
畫面忽然黑了下來,耳機也靜默了下來。
辛宛看了眼進度條,還在走。那是耳機壞了嗎?他摘下了右邊耳機,又摘下左邊耳機,重新戴上時,耳機裏卻傳出暧昧的聲響。
辛宛愣了下。
畫面朦胧得昏暗,調高了亮度,才隐約看到了宋珩臉的輪廓,以及他鬓角的熱汗,在薄薄光下濕漉漉。他手撐在身下人身體兩側,臉忽遠忽近。
鏡頭在抖,直到洩出忍耐不住的一聲喘息,辛宛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們在幹什麽,瞬間臉頰漲紅,下意識咬住了手背。
“你不是很喜歡拍我嗎?”宋珩聲音喑啞,“拿穩點,別掉下來。”
“不拍了,拿不住了,哥……”
視頻仍在繼續播放,辛宛不清楚自己不關閉的理由,只是覺得腦袋空白,一邊是厭惡惡心,一邊又有趨向性的興烈的情緒存在,難堪地起了生理反應。
這對于辛宛而言是陌生的,他面紅耳赤地盯着畫面裏流汗的宋珩,聽他的悶哼,知道他們都在心髒跳動,骨肌燙得融化,成了粉脂世間裏微不足道的欲望。
風月結束,鏡頭似乎放到了枕頭邊,正好對着拍攝人的後腦勺和宋珩的上半張臉。
“你好煩啊。”
宋珩笑着刮了那人鼻子,重複了遍:“我好煩。”
“你不要臉。”
“我不要臉。”
那人笑起來,背後的蝴蝶骨凹痕清晰,他抱住了宋珩,臉蹭了蹭他脖頸,撒嬌的軟和語氣:“怎麽辦,好喜歡你。”
宋珩還是在重複,低聲:“怎麽辦,好喜歡你。”他笑了聲,聲音微啞地叫了聲“寶寶”,甜膩的情人話。
他們抱在一起接吻。
忽然鏡頭又拿了過去,那人說:“你快對着鏡頭再說一遍,剛才肯定沒錄到。”
“還真要記錄‘愛情軌跡’啊,小攝影師?”宋珩笑出聲。
“愛我嗎?快點說。”
宋珩看向鏡頭,水白月光淋下來,目光好似也變得溫柔,寂靜中,他輕聲說:“愛。”
“我愛你。”
“我一輩子都愛你。”
明明只是存在于耳機中的音節,卻成了正中靶心的箭矢,直白的沖擊讓辛宛覺得自己被死死地扼住,呼吸不過來,又讓他覺得自己透明,視頻中宋珩看着鏡頭,好像是看着他的眼睛,說,我愛你。
視頻結束了,走到了黑暗。
辛宛在黑暗中看到自己滿臉的淚。
太奇怪了。
取出電腦裏的碟片時他的手在抖。碟片裝進白色信封裏,辛宛這才發現信封背面的右下角畫了一個心,小小的,褪色的紅。
想把碟片摔碎。
這個念頭冒出,辛宛猜後知後覺意識到,他不是覺得惡心,是在……羨慕。
也不是羨慕。
是嫉妒。
不上臺面的情緒,難以啓齒的情緒。
辛宛捉摸不透自己,覺得很累,他把碟片和電腦放到櫃子上,身體裹掖進了被子裏,蜷着的姿勢像嬰兒,睡着了,眼淚也沒擦。
最後因為氧氣太少,悶醒的。
辛宛頭昏,趿着棉拖朝外走,看到外面燈是亮着的。跟做夢似的,他看到宋珩背身站在廚房裏,正在低頭切西紅柿。
“醒了,”他聽着了腳步聲,但沒有回頭:“洗洗手吃飯吧。”
辛宛張了張嘴,嗓子不聽使喚,到衛生間裏時,他在透亮的鏡子裏看到自己亂遭的頭發、淚痕、壓出紅的臉頰,于是洗了把臉。
宋珩是在做涼拌西紅柿,白砂糖沒融化的顆粒,西紅柿流出的汁水淌在板子上。
手機忽然響起來,宋珩說:“幫我拿下,在沙發上。”
辛宛拿了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是毛念。宋珩剛要拿過一旁的毛巾擦手,辛宛卻給接通了,把手機貼在他的耳邊。
在接電話的過程中,辛宛一直保持舉着的姿勢,很安靜,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側臉。已經完全褪去了高中的青澀,不常笑,也不常說話,嘴唇有些幹,看起來不适合說“我愛你”。
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了,宋珩的手覆蓋過他的手,把手機抽出來。
“一直盯着我看什麽?”
只是簡單的問句,但并沒有多好奇。他垂眼劃弄手機,在發短信。
“哥。”辛宛叫他。
“幹什麽?”
“……沒什麽。”辛宛嘴唇嗫嚅,坐到了餐桌旁,夾了筷子拌西紅柿。
很涼,酸甜的汁液在身體裏,在驟然清醒中,辛宛知道什麽發生了改變,但他什麽都沒做,只是任由禍水東流。
作者有話說:
都寫成這樣了,應該 不會 鎖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