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性戀?
辛宛迷茫地看着她,惡心與恐懼幾乎是本能般瞬間湧上來,他臉色蒼白,渾身不自覺地發抖,朝後退了步。
“您在裏面受到什麽非人道的待遇,可以跟我們說一下,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你,”女記者說着幫助的話,但聲音毫無溫度,“據我們所知,矯治中心裏會采取各種療法,其中最主要的是電擊療法,他們是否用這種方式對待過您?”
辛宛身上出了冷汗,衣服貼在背脊上,風捎着雨吹進來,身體陣陣發冷,他使勁搖頭,說:“我不是,別問了……”
“除了電擊療法,您是否接受過催眠療法?就我們采訪的另一個’患者’而言,他說會在催眠時進行電擊,”女記者盯着他,“他們會給你們進行什麽形式的催眠?”
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抛過來,陌生又尖銳地刺向他,語速快得聽不清內容,拍攝的咔嚓聲還在繼續,要把他皮肉都剜下來般。
辛宛腿腳不自覺地發軟,在女記者接觸他的身體時,他竟然就這麽軟倒,以一種跪下的姿勢,磕在地板上。
球球受驚,從他懷裏掙脫,記者踩到了它白軟的尾巴,惹來了凄厲的尖叫,它狼狽地從腿間縫隙中溜走,辛宛滿頭冷汗,喃喃着“球球”,眼睜睜看着球球在眼前消失,包括它微跛的右後腿和髒了的尾巴。
辛宛沒能站起來,他想爬着去把球球哄回來,但記者圍堵在他面前。
“在矯治中心裏,您應該有關系比較好的夥伴,他們其中是不是有人因此而自殺?醫生是怎麽處理自殺後續事情?”
“別問我了!我不知道,”辛宛耳朵嗡嗡發鳴,“我不記得……”
“請您配合我們一下,這不僅對于矯治中心的整治有好處,也對幫助像您這樣的同性戀患者有好處——”
“我不是同性戀!”辛宛突然尖叫出聲,抱住了頭,瑟瑟發抖,“我不是!我不是!”他眼眶通紅,又伸出手去推搡面前的人,“滾啊!都滾!”
腦中一片雜亂,像是電影倒帶,又像是處在山洪底部,成百上千噸泥水,成千上萬塊巨石都壓在他身上,好像炸裂開了,弄得血肉模糊。
“請您配合一下!”
辛宛徹底崩潰掉,眼淚鼻涕都流出來,逃避般縮起身體哭。身側突然傳來聲響,攝像機摔在地面上,辛宛本能朝後避,淚眼朦胧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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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看到了宋珩,濕淋淋的,身影狼狽,頭發和衣服都是,他拽着攝影的衣襟重重地砸撞在牆面上,目光卻分外狠戾:“找死嗎?”
喘不上氣,身體在疼,窒息般的痛苦,辛宛緊攥住了胸前衣服,眼前人影重疊扭曲,他發洩般地在哭,想要逃離,忽然身體跌入溫熱的懷抱裏。
辛宛如同驚弓之鳥,下意識地劇烈掙紮起來,叫着“別碰我”。背後被拍了兩下,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害怕,是我。”
“別怕,他們走了。”
宋珩半跪在他面前,衣服上的水落在他身上,冷濕而寒涼,抱住了他。
辛宛渾身發抖,掙紮消停了,咬着嘴唇嗚咽出聲,抓緊了宋珩的衣服,無意識地喃喃,好似陷入混沌:“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你相信我,我不是……”
腦中嗡鳴,吵得辛宛幾乎要瘋掉,直到他聽到了“嗯”的一聲,聲音很溫柔:“我相信你。”
辛宛胡亂地點頭,緊繃的神經猛地松懈下來,徹底癱軟在他懷裏。
“你有喜歡的人嗎?”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問他,面容模糊,但笑得很溫和,好似在和他聊天而已。辛宛點點頭,說“有”。
“他叫什麽名字?”
辛宛腦中空白,茫然地搖搖頭,醫生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沒關系,那我們就用’他’來代替,好嗎?”很溫暖的語調,辛宛也笑起來。
一張白色的床,燈光也是銀白色的,躺在上面很舒服,他吃了藥,眼皮沉甸甸的,聽見醫生在耳邊,如同夢呓,如同母親哄孩子一般慢慢同他說:
“他很愛你,和你一樣是大學生,你們很久沒見,他坐了一晚上的飛機來見你,你們約好見面,第一件事是擁吻,你記得和他接吻的感覺,對嗎?”
辛宛沉浸在其中,點了點頭,不自覺地想要笑。
“他的身體很熱,比你要高大,能夠有力地抱緊你,你們身體都起了反應,甚至來不及去吃飯,就去門口超市的貨架上拿了避 孕 套和潤滑,”醫生繼續說,“前臺遞給你們房卡,你們成功預約了大床房,剛一進門,他就吻住你,叫着你的名字,愛極了你,你們靠在門板上就開始撫摸彼此的身體,你喜歡他的身體,你愛他的一切,僅僅是撫摸顯得急不可耐,遠遠不夠,你知道你需要的不是那些。”
是的。辛宛眼皮下的眼珠在轉,想:他愛那個人的一切,包括他的面容身體,靈魂思想——那是甜蜜,溫情,糖水一般的美好。
“你喜歡他男性的肉體,喜歡他蓬勃的肌肉,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他解開你的褲子,就像先前無數次你和他在床上那麽做一樣。”
不是,他沒有很多肌肉,他生得很高挺,身材恰到好處。
但這不妨礙辛宛繼續幻想,他不自覺地呼吸發熱,身體隐約有反應。
“你們上床了,在幹淨的床上做肮髒惡心的事情,用排洩的部位去接納他。”
不髒的,辛宛很輕地扣住手,想要反駁,說他很幹淨。
醫生的語氣驟然冷下來,“不覺得惡心嗎?”踢着椅子走開,辛宛卻走不出催眠的狀态,他聽到幾不可聞的兩個字——電擊,随即頭部傳來針紮的刺痛感。劇烈的疼痛讓辛宛大叫一聲,冷汗倏地冒出,從床上彈坐起來。
“做噩夢了?”
辛宛恍惚地看過去,對上了宋珩的眼睛。
四周明亮,不是混沌黑暗,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聲響清淡。宋珩坐在床邊,應該剛洗了澡,肩膀上搭着條白色毛巾,發尾還在滴水,衣服幹燥清爽。
“哥……”辛宛怔怔地看着他,臉色蒼白,“我做噩夢了。”
做噩夢了,他卻腦中空茫,和之前無數次那樣,夢只剩支離破碎的片段,明明還未從那種強烈的疼痛感中掙離出來,卻什麽都想不起來,這讓人很挫敗。
辛宛突然擡起手,重重地砸了下太陽穴。
第二下的動作被制止住了,宋珩攥住了他的手腕,皺着眉,“幹什麽?”
“我想不起來我夢到什麽,”辛宛無助地看着他,“不記得了。”
宋珩眼神動了動,低聲說:“那就不要想了,從噩夢中醒來就好。”
太陽穴泛紅,看得出辛宛的力道,宋珩松開他的手腕,“把一切都看成老天爺的安排,既然記不得,就順其自然地忘掉,這樣會更好——你說過的話,記得嗎?”
話音沒落,辛宛抱住了他。
摟住了他的脖頸,頭埋在他頸窩處,力道很緊,宋珩這才察覺辛宛的身體抖得厲害,沒有哭,或許是因為眼淚在先前已經流過了,幹澀的眼眶并不适合痛苦,但嗓音帶着嗚咽,像淋雨的鹌鹑。
“很疼,我記得很疼,頭很疼,胳膊很疼,”辛宛攥緊了他的衣服,聲音顫抖地袒露深處的畏怯,“我害怕,哥哥你抱抱我……”
宋珩頓了頓,手放在他的背脊——辛宛很瘦,凸起的蝴蝶骨硌人,顯得單薄。他輕聲說:“不會再疼了。”
宋珩的懷抱很熱,好像抱着他就是安全的。
他摟得更緊了些,聞到他身上很淡的雨水氣息,沐浴露的味道是後來者,白色毛巾上浸着發尾滴下的水,濕漉漉的,辛宛幻想毛巾上沾滿眼淚,替代他大哭一場。
不知道抱了多久,但宋珩自始至終都沒有多說安慰的話,只是偶爾輕拍他的背,在那種安寧中,辛宛身體慢慢不再顫抖,逐漸平靜下來。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從宋珩的懷裏起身,語氣慌亂,急着要翻身下床:“球球,對了,球球跑出去了,我得出去找它!”
“先換身衣服,別急,不會丢的,”宋珩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帶你出去找。”
辛宛無由來地相信了宋珩的話,忙不疊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