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辛宛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他和宋珩并不熟悉,即便有血緣關系,他也不能過分越界,而且宋珩看起來對他态度平淡,興許是不喜歡他。
猶豫之間,宋珩打開了房門,“我叫保姆來整理客房。”
毛念還在家裏,她面前放着茶褐色的瓷盆,正在往裏面倒狗糧。球球甩着白色尾巴,看起來幹淨多了,它跟誰都自來熟,看起來也很親毛念。
“宋先生,”毛念直起身體來,“您讓買的都買了,順便買了些狗糧。狗糧放在客廳西邊櫃子第三層,一打開就能看見。”
宋珩說:“謝謝,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等毛念走了,宋珩這才拿出手機來叫外賣。
家裏面積偏大,大到有些空蕩的地步,辛宛站在陌生的環境裏手足無措,懷念起和奶奶居住的小平房。他盤腿坐在球球面前逗狗,但球球大抵累了,趴在毯子上不回應。
辛宛一擡眼就能看到宋珩,他換了身寬松的家居服,頂頭是暖黃色的燈光,襯得他面容都柔和幾分。只看臉,辛宛猜自己這堂哥年紀也不大,他長得很俊朗。
“晚飯想吃什麽?”宋珩忽然開口,看向他,“快餐還是面食?”
辛宛慌張地錯開眼神,像偷窺被抓到了現行,“我都行。”
晚飯叫了披薩和漢堡,還是出于照顧“14歲小朋友”的顧慮,宋珩想到自己14歲時尤其向往那些快餐食品,可惜沒什麽吃的機會。
叫了外賣,又打了電話給保姆。在等待外賣時,保姆來把客房收拾出來了。客房和主卧是對門,挨得很近。
宋珩不說話,辛宛也不好意思挑起話題,他寄居檐下,總不能表現得更像主人,于是尴尬得坐立不安。
吃晚飯時也是這樣,誰也沒說話,只有一次性手套摩擦與咀嚼的聲音。辛宛眼神不知道放哪兒,手腳似乎也擺不對位置。
“那個,哥,”辛宛清了清嗓子,宋珩只吝啬地回應了單音節,說:“嗯?”
辛宛于是更緊張了些,如坐針氈,“哥你家看起來好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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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麽問題啊,他沒想問這個的,但四周環望一圈,這句話就脫口而出。說完這句話,辛宛更加無措了。
宋珩言簡意赅:“還行。”
辛宛臉一下子漲紅,“嗯嗯”兩聲,埋頭潦草吃披薩。
這頓晚飯相當難熬,度秒如日,宋珩離開餐桌時,辛宛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背後出了汗。他站起身來去收拾餐盒,把垃圾裝在一起。
宋珩忽然說:“不用收拾,明早保姆會來收拾。”
辛宛悻悻地收回手,又去找球球。至少在這個地方,他就只認識球球,大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球球似乎對狗窩相當滿意,窩在裏面不肯出來,敷衍地舔了舔辛宛的指尖。
孤苦伶仃的小白菜,哥也不理,狗也不愛。
辛宛自覺可憐兮兮,卻也無計可施。宋珩簡單和他說了客房裏需要注意的地方,手裏拿着一杯咖啡,“客房和雜物室的陽臺連着,最好不要去雜物室,裏面灰塵多。”
“好,”辛宛乖乖應了,“哥你早點休息。”
浴室在客房裏,一關上門,辛宛便自在起來了,如果不是怕隔音不好,他很想大喊大叫幾聲。浴室裏的配置也看起來很貴,辛宛小心翼翼地赤腳踩上去,覺得新奇。
鏡子也很大一面,白花花的,跟照妖鏡似的,辛宛對着鏡子扒眼咧嘴,很快把那點新奇消磨幹淨了。他不會用按摩浴缸,于是只是用花灑。
熱氣很快蒸騰起來了,鏡子上蒙了層白生生的水霧,沐浴露很好聞,這個味道和宋珩身上的味道重疊起來,莫名讓辛宛覺得親切。
等到洗完,辛宛渾身濕漉漉站在鏡子前,拿着毛巾擦身體,随手抹了把鏡子棉,借着幹淨的鏡面,他忽然看到左邊鎖骨下的小文身。
辛宛低頭,手指摸上去,那裏文了兩個小字母——sh。
這個文身什麽時候文的,他記不得了,生過一場“大病”,他似乎對于年份的概念也模糊起來。
在醫院裏時,辛宛經常看些娛樂新聞,他認不得那些明星,只記得she是很火的,于是覺得sh是she,沒文“e”完興許是他那時候沒錢了,也可能是文身師沒墨了。
沒錢的可能性比較大。
辛宛知道自己丢了些許記憶,不然不會不記得自己還追過星,但只是偶爾才覺得那份缺失的存在——想來那份缺失的并不重要,否則他不會忘記。
随便擦了擦身體,剛放下毛巾,辛宛突然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沒有睡衣,也沒有內褲。
倒時差是件很要命的事情,适應另一個地方的白晝黑夜更替,在白天困倦的時候強打精神,在夜晚清醒的時候拼命入睡。宋珩倒了兩個星期的時差,養成了早睡的習慣。
他洗完澡,從浴室走出,剛換好睡衣,就聽到了敲門聲。
敲門聲很輕,跟小貓抓一樣,宋珩拉開門,看到了辛宛半濕的頭發,小小的發旋兒,還是穿着那身衣服,宋珩意識到了:“啊,忘記給你拿睡衣了,來要睡衣的對吧?”
辛宛忙不疊地點頭。
宋珩也剛來這兒沒多久,衣物都是助理置辦的,睡衣倒也的确有多餘的,他随便拿了套藏青色的,“把标簽剪了就行,是幹淨的。”
辛宛接過了睡衣,卻沒有離開。
“還有什麽事情嗎?”宋珩關了衣櫃門。
辛宛羞于啓齒,耳朵尖都紅得厲害,等宋珩問了第二遍,他才狠了狠心,鼓起勇氣,問道:“哥,你有沒有內褲啊?”
宋珩下意識地看向辛宛的褲子。辛宛窘迫地用睡衣遮了下,聲音幾不可聞:“不好意思,空檔來的。”
宋珩并不覺得這個有什麽值得羞恥的,空檔好歹也有層布料遮掩,他們卻連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大汗淋漓地做 愛,負距離——這比空檔要暧昧。
不過辛宛的确容易害羞,臉皮薄。
他把一盒尚未開封的內褲遞給辛宛,“拿去用吧。”
辛宛一連說了好幾聲“謝謝”,臉上的紅仍沒有褪消下去,好像手指都是泛紅的,不難猜測手的溫度。他接過了內褲,卻沒有立馬走。
“還有什麽事情嗎?”宋珩問。
“就是,”辛宛問,“我好幾天沒去上學了,快中考了,我怕耽誤課程。要不我明天回學校吧,去學校住宿——”
宋珩險些忘記這事情。14歲,還在念初三,他怎麽憑空把四中裏捏出一個學籍?編造了一個謊言,後續的縫補讓宋珩有些頭疼,他說:“現在已經中考完了,你成績不都出來了嗎?”
辛宛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半晌才說:“我不記得了。”求助般看他:“真的出成績了嗎?”
這個眼神讓宋珩想到了那張相片,寫滿他名字和號碼的床板,好像把希冀無理由地放在他身上了。宋珩說:“是的,出了。”
辛宛仍處在不可思議的心态裏,提出要用他家電腦查一下,但一反問學號之類的信息,他卻又不記得了,慌張顯而易見,眼眶發紅,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淚似的。
“這麽緊張幹什麽?”宋珩忽然想揉揉他頭發,卻又攏住了手,“考得……挺好。”
“真的嗎?”辛宛像只小狗,抓着那團衣服不放,又重複了遍,“但我不記得我考試了……”他忽的想到什麽,急急開口:“那我分數夠上六中了嗎?”
宋珩愣了下。
六中分數很高,在市裏高中排前列,教學資源也夠優越,重本率尤其亮眼,出過不少清華北大的,辛宛想去那裏也正常。他高中也的确是在六中,他們在同一所學校。
那這就不算謊言,宋珩說,“夠上,沒騙你。”
辛宛倏地松了口氣,反複确認了幾遍,這才肯放開手,眼睛亮晶晶的,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那就好!”居然還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