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全家當神棍的日子17
“淳明小師傅, 你沒事吧?”
嚴晟頗為焦慮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小和尚, 他已經很努力的豎起耳朵聽了,可根本就沒有聽到淳明說的哭喊聲啊。
因為他們的動靜太大, 不少鄰居已經在打量他們了,嚴晟有些窘迫, 這裏住着的都是機關單位幹部家屬, 他并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找了一個和尚來給他媽看病。
“我們先上樓吧。”
嚴晟伸手想要把淳明攙扶起來, 不過被淳明拒絕了。
“寶施主,麻煩你拉着我的手。”
淳明的眼眶有些濕潤,盛寶寶想起了花小舔, 每當它想舔又舔不到的時候,就會露出這樣委屈又無辜的眼神。
“你放心吧, 我不會松開手的。”
寶寶頓時豪氣萬丈,覺得自己被人依靠了。
淳明深吸一口氣, 勉強平複下心情, 緩緩站起身來。
師傅說的沒錯, 他總要克服這個心魔, 要不然, 什麽降妖除魔的野望,都只是奢望。
嚴晟家在二樓, 走上一節樓梯左手邊就是他家, 蔣惠玲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看到他們,立刻招呼他們進屋。
這間房子朝南, 兩居室,客廳抵得上很多人家一套屋子那麽大了,戶型很是不錯。
“之前我媽住朝南的那間卧室,因為她年輕時一直在水田裏勞作,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一到陰雨天就疼的厲害,朝北的卧室寒氣重,又常年見不到陽光,我和我愛人在把媽媽從鄉下接過來後,就讓她住了我們原本的那間卧室,不過自從她生了怪病後,就不願意住在南屋了,說陽光照的她很不舒服,皮膚火辣辣的疼,于是我們又讓她搬到了北屋。”
蔣惠玲指了指大門緊閉的那間卧室,老太太這會兒就在房間裏。
寶寶和淳明都看見了,從那門縫中不斷洶湧而出的陰煞。
淳明将手捏地更緊了,呼吸愈發急促。
寶寶仰着頭看他,還能看到他汗淋淋的頭頂。
“我疼!”
“媽媽,我疼!”
“我疼!我疼!我疼!我疼!我疼!”
尖利的吶喊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銳利。
淳明覺得自己的後背好像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如果不是盛寶寶身上那股莫名平複他情緒的能量,恐怕他現在早就已經崩潰了。
“我幫你們開門。”
蔣惠玲見兩人站在客廳一動不動,表情有些尴尬。
其實自從白天從花家回來以後,蔣惠玲就對婆婆所在的北屋産生了莫名的排斥。
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不敢靠近,稍微離得近一些,就感覺揪心般疼痛,蔣惠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媽,嚴晟的同事有事,他們家的孩子要在咱們家待一會兒,孩子們想拜訪一下家裏的長輩,我把門打開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房門。
屋裏沒有開燈,即便北屋常年見不到光,可房間裏的人還是把窗簾給拉上了,只有極少的光線透過并不怎麽密實的窗簾布料進入屋內。
此時的北屋幾乎是一片灰暗,只能隐隐看到床邊坐了一個佝偻着背的老人。
“玲兒,我疼,小晟,媽疼啊。”
老太太嗓子嘶啞,聲音弱不可聞,幾乎是機械式的哀嚎。
因為房門被打開,北屋稍微有了些光源,盛寶寶和淳明也看清楚了老太太的長相。
徐妮兒以前應該是一個身寬體胖的老太太,這段時間因為怪病的緣故陡然暴瘦,原本被撐開的皮膚就像是放了幾個月失去水分的蘋果,皺巴巴的,松弛下來的皮膚一層層堆疊,看上去古怪極了。
耷拉地眼皮壓住了上睫毛,濃濃的陰影遮擋住視線,眼神看上去有些陰鸷,再加上一片片深褐色的老年斑和密密麻麻的紅點子,讓人看着就心生膽怯。
“我媽以前不長這樣,你們看那張照片,她真的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太太。”
嚴晟走進一步,在淳明和盛寶寶的耳邊小聲說到。
都說相由心生,他媽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個心思深沉,十分難搞的老太婆,可實際上在生這場怪病之前,他媽的模樣別提多和善了,總是笑眯眯的,搬到城裏這些年,鄰居們也都很喜歡她。
嚴晟看到了淳明和盛寶寶眼中的震驚和恐懼,怕他們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誤會他母親。
實際上直到現在嚴晟都不怎麽相信早上淳明說的那些話,他媽那麽好的人,怎麽會惹下身死不消的仇恨呢?
殊不知,讓寶寶和淳明震驚的根本就不是老太太那張面孔,而是那個趴在老太太頭頂,詭異地沖着他們微笑的鬼童。
幹癟瘦小猶如骷髅架一樣的孩子,頭骨幾乎和身體一樣大,只有一些稀疏的頭發,眼窩凹陷,呈現兩個黑壓壓的孔洞。
她就這樣看着倆人,咧着嘴角喊着。
“媽媽,我疼!”
她幾乎已經和老太太的身體黏連在一塊,細小的如同雞爪一樣的手指深深插進老太太的皮肉中,這恐怕就是老太太一直喊着有人用針紮她的原因了。
淳明已經被這洶湧而來的怨氣吓懵了,而寶寶并沒有感受到太大的惡念,她的目光盯着鬼嬰頭上的粉色發夾。
發夾也就瓶蓋那麽大,粉紅色的絹紗纏繞成牡丹花的樣子,鬼嬰為數不多的頭發被這個小夾子夾住,固定在耳後的位置。
正面看去,只露出小小的,粉粉的一角。
她很愛惜這個發夾,時不時舉手摸摸它,動作小心極了,就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當她收回手,将五指重新插入老太太身體內的時候,她又跟變了個人似的,怨氣沸騰。
惡鬼附靈、被針紮的感覺、早夭的女鬼嬰、洶湧的怨念、還有兩人之間深深的因果糾纏。
盛寶寶瞬間就明白了,她看向身邊十分緊張老太太情況的嚴晟夫婦,那麽他們又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忙,我們幫不上。”
盛寶寶拉着淳明小和尚就要離開。
淳明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面露疑惑和深思。
難道……寶施主也看見了……
淳明又緊張又慌亂,同時他的心裏還有些隐秘的竊喜,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能夠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其實并不是什麽好事。
可當他知道寶寶和他一樣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好像不那麽孤單了。
“小姑娘,你是餓了嗎,還是累了?阿姨給你拿個罐頭你去客廳坐着吃好不好,阿姨家還有彩色電視機呢,我給你調個電視看吧。”
蔣惠玲并沒有将盛寶寶的話放在心上,今天他們真正想請的人是花娘娘,只是對方不肯幫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淳明小師傅。
盛寶寶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個普通孩子,今天是跟着哥哥過來看熱鬧的。
說完,蔣惠玲就準備牽起盛寶寶的手離開。
“寶施主說的對,這個忙……我們幫不上……”
淳明拉住寶寶的另一只手,他能感受到,卧室那道陰郁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在意這道目光,擡頭看向蔣惠玲夫婦,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
“我們走吧。”
淳明将寶寶的兩只手握地緊緊的,這樣一來走路的姿勢就顯得有些好笑。
他不斷的深吸氣,深吐氣,等走到門口的時候,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帶給他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
“撲哧——撲哧——撲哧——”
房間裏的鬼嬰收回落在寶寶和淳明身上的視線,低着頭看着自己身下那顆滿頭白發的腦袋,舉起手,然後重重插進她的皮肉中。
似乎覺得這個游戲好玩極了,鬼童不斷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這一切,蔣惠玲和嚴晟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小晟,媽疼啊,诶呦呦,疼死我了!”
老太太痛的受不了,倒在床上不停翻滾起來,嚴晟焦急地上前安撫母親。
“算了,兩個孩子罷了,也是我昏了頭了,居然把希望放在這麽大點的孩子身上,媽這樣下去不行啊,到時候我想辦法找關系托人,看看能不能找到靠譜的法師道人。”
嚴晟已經想到了之前上面派下來處理檔案的那兩個人,當初他留了其中一個人的聯系方式,對方既然負責處理這種靈異案件,肯定也認識不少高人,他也不是非得求着花盈婆不可的。
“那、那我去送送倆孩子。”
蔣惠玲看了看哀嚎的老太太,靠近了一兩步,不知道為什麽就喘不上氣來了,她止步不前,然後很快回到客廳裏,拿起車鑰匙準備去送兩個孩子。
太奇怪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她現在不跟過去,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嗯。”
嚴晟應了一聲,反正他問單位借了一天車子,送倆孩子回學校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這樣,蔣惠玲快步跑出了屋子,追上了才走出去不久的淳明和寶寶。
“淳明小師傅,我送你和你妹妹回學校吧。”
蔣惠玲舉起手中的車鑰匙,頗為好脾氣地笑了笑。
“之前我說的沒有錯,老太太确實被惡鬼附靈了。”
淳明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後還是開口了。
“她的脖子上,騎着一個鬼童,她說自己身上好像被針紮一樣疼,是因為鬼童的手指不斷地戳進她的皮肉裏。”
蔣惠玲并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她身上的因果線很少,而且他們沒有幫老太太驅鬼,蔣惠玲卻還願意送他們回學校,可見對方還是心存善意的。
“那個孩子好像才一歲左右大小,她的頭上別着一個粉紅色的發卡,類似牡丹的花樣。”
盛寶寶補充了一句。
“她一直在喊,媽媽,我疼。”
盛寶寶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這個女人,在喊疼的時候,她完全複制了鬼童的口吻。
“啪——”
蔣惠玲手裏的車鑰匙掉落在地上,整個人都呆楞住了。
“走吧。”
盛寶寶扯了扯淳明小和尚,小聲說道。
“嗯。”
淳明點了點頭,拉着寶寶的手轉身離開。
“你……也看見了嗎……”
“嗯,我們是同類呢……”
“以後你就叫我淳明吧,師傅也這麽叫我。”
“好,那你叫我寶寶吧,寶施主聽上去太奇怪了。”
兩個孩子的聲音越來越輕,蔣惠玲的大腦完全放空,已經來不及思考他們在聊些什麽。
粉紅色的發夾,牡丹花的樣式,一歲大小的鬼童……
還有那一聲媽媽,我疼!
她聽見過,在她帶着驅邪符和婆婆接觸的時候。
她發瘋似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鑰匙,飛快走到駕駛位,腳擦油門沖了出去。
寶寶和淳明走在馬路邊上,看到了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飛馳出去的小汽車。
她似乎明白了呢。
寶寶轉過頭,看着遠處嚴家的二樓。
鬼童就趴在窗口,與她四目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