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選擇
越英下了馬車,便直奔舜華宮。
越瑾辰謙遜地将越英請到上座,親自給她奉茶,又說了些恭賀新禧的動聽話。
越英心事重重地喝了口茶,看向越瑾辰,道,“謹辰,姑母不與你見外,真心問你一句,你之前,為何向皇上求娶江蓠?”
越瑾辰眼中冷光一閃而逝,他極為厭惡這種,人人都來過問他,都來插手他的事,令他無法自主的感受。
但他很好地将冷意壓了下去。他知道一個怎樣的答案能令越英滿意,遂無奈嘆道,“江蓠能為我醫治,我便想把她留在身邊,這樣治病方便。之前也不是求娶,而是想封江蓠做個側妃罷了,畢竟江蓠只是庶女。”
越英果然十分滿意這個答案,心中疑窦盡皆放下,笑道,“我還以為,你當真十分喜愛那個賤女,原來只是為了治病。”
越瑾辰袖中的手猛地握緊,用力到指節泛白,可他最終沒有說話。
越英笑道,“姑母記得,你一直和敏兒要好。你疼愛敏兒,敏兒一直也黏你。”
越瑾辰已然知道她的來意,強笑道,“敏兒活潑率真,我這個兄長,自然也該照顧她。”
越英越加高興,“如今江蓠親事已定,敏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你們既然彼此要好,不如也定下來,也算親上加親的好事。”
那一刻,越瑾辰心中的戾氣幾乎壓不住,全靠刺破自己的掌心,才維持了表面的平靜。
他心中在怒吼,在冷笑。從前他醫治無望,越英從不曾流露結親的意願,如今江敏遭逢變故,她卻巴巴地來說親。她當他越瑾辰是什麽?難道他越瑾辰,只配得上一個驕縱跋扈的瘸子麽?
憤怒的岩漿找不到出口,在越瑾辰心中,變成壓抑與冰冷。是拒絕越英,等江蓠抗婚成功,帶給他江宏與蕭貴妃的助力,還是答應越英,娶了江敏,獲得越英與江宏的助力,是他眼下,需要作出的選擇。
江敏那般敵視江蓠,不能和江蓠和平共處,他只能,選一個。
越瑾辰掌心蜿蜒流出血跡,深吸一口氣,他淡淡一笑,“承蒙姑母厚愛。”
越英十足自信,毫不懷疑越瑾辰會做他想,笑道,“你願意就好,一會兒我與皇上一說,再令國師選個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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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瑾辰淡笑道,“聽姑母的。”
“好,”越英放下手中茶杯,興致勃勃站起身,“我這便去與你父皇說,你好生養病。”
“姑母慢走。”越瑾辰淡淡點頭致意,等越英走出老遠,忽然狠狠一巴掌拍向自己輪椅的扶手,一時血流更快。
“殿下!”看到扶手上沾着的血跡,有婢女喊着,過來給他處理傷口。
越英出了舜華宮,在門口遇到江蓠。越英眉頭一擰,盛氣淩人道,“你來做什麽?”
“母親。”江蓠行禮,淡然道,“我來給殿下診治。”
越英臉色和緩了些,想了想,又警告道,“那便好好治病,若是生些不好的心思,我饒不了你!”
“我知道。”江蓠始終低着頭,不願多看她一眼,回應亦是淡漠的。
待越英離開,舜華宮的太監将江蓠請進了門。
大宮女正為越瑾辰的手掌包紮,見江蓠進來,越瑾辰慘淡一笑,“你來了。”
江蓠走進,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看向越瑾辰的手掌,她輕聲問,“你受傷了?”
越瑾辰放下綁好的手掌,強顏歡笑道,“小傷,不礙事。方才你應當遇到了姑母了?”
江蓠輕輕點頭。
越瑾辰看着江蓠,表情充滿苦澀與無奈,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模樣,仿佛背負着千鈞的壓力與憂愁。半晌,他才艱澀地開口,“方才,姑母逼我娶敏兒。”
上輩子越瑾辰答應娶江敏,已是将近兩年之後,這輩子卻來得這樣早。江蓠算算時間,她重生不過兩月,卻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江蓠并未被越瑾辰的心酸模樣打動。越瑾辰身份尊貴,能被逼迫,也是因為他心有圖謀。所謂逼迫,不過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何況人生在世,每個人都難免遇到無奈之處,上輩子的越瑾辰,卻是喊着自己的無奈,為着自己的圖謀,而親手殺害了無辜的她。
雖未被打動,做戲卻是必須的。江蓠靜默,好似無限心事與苦楚都在這靜默中發酵,片刻後她才低聲問道,“你答應了?”
越瑾辰感覺到了她的傷心,覺得難以面對,只低頭看着自己包紮起來的手掌,嘆息道,“父皇向着她,又喜愛敏兒,我不答應,又能如何?”
江蓠不大相信他這話。以她的了解,皇帝對越瑾辰十分不錯,從不曾逼迫他娶妻生子,也不曾把他當做聯姻的工具。雖然越瑾辰冷清,皇帝卻從不曾忘記了他,逢年多節,即便不能親自探望,也總是與他諸多賞賜和問候。
這樣的皇帝,若是越瑾辰态度堅決,他當真會為了越英與江敏,逼迫自己疼愛的兒子?
不過相不相信,也并無大礙。江蓠又是靜默半晌,想着昨日在清岚面前的心疼,醞釀了情緒,凄然一笑,“我明白的,容我為殿下把脈。”
越瑾辰心頭一窒,江蓠明明傷心,卻仍故作堅強,還記着給他看病。這種表現刺痛了他。
越瑾辰握緊了拳,克制着種種翻湧的情緒,痛惜地看向江蓠,“如今你已定親,再要入宮為我診治,只怕會傷及國師的顏面。國師那個人,私下裏睚眦必報,日後興許會對你……”
江蓠緩緩搖頭,又是凄然一笑,“日後的事,日後再說。你是我的病人,又那般信任我,我不能放下你不管。”
越瑾辰心神俱震,一時說不出話來。江蓠輕輕走近,拉過他的衣袖,照舊在他腕上搭了帕子,凝神聽脈。
越瑾辰怔怔看着她的臉,待江蓠直起身體,抽手離開時,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蓠一瞬間有些反胃。好在今日她衣服穿得多,袖口長而緊,越瑾辰觸到的皮膚并不多。
江蓠調整情緒,緩緩搖了搖頭,抽手,凄然道,“殿下。”
越瑾辰心中大恸,懂了她的意思,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觸碰她的資格,頹然松開了手。
江蓠又詢問了越瑾辰的病情,越瑾辰第一次失态到了不言不語的地步,貼身的大宮女只得替他回話。
之後江蓠又替越瑾辰略微調整了藥方,說自己十日後再來,而後躬身行禮。
她轉身欲走,越瑾辰喊住了她,“江蓠。”
她回身,越瑾辰卻只愣愣看着她,眼中寫滿了情緒,口中卻并不言語。
江蓠無奈嘆道,“我走了,殿下,你……多保重。”言罷,她不緊不慢地離開,不曾回頭。
離開舜華宮,江蓠哂笑。越瑾辰口中說擔心清岚為難她,最終卻也沒有反對她前來為他診治。
這個人,口中說的,與手中做的,果然從不曾一致。
江蓠加快了步伐,她想趕緊回府中洗手。
回到府中,江蓠發現前廳人聲鼎沸、格外熱鬧,一問人,才知道是清岚派了媒人過來,詢問她的名字與生辰八字,江宏正在接待。
其實這些清岚都知道,不過卻不能言明,派媒人來走個過場也好。
這些事情自有長輩料理,無需她出面。江蓠往後頭走,回自己的屋子,剛用過午膳,江宏卻帶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