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好看麽
這裏算不得偏僻,還有些宮人或者侍衛往來。江蓠盈盈行禮,“國師爺。”
清岚站直身體,“不知大殿下深夜找你,所為何事。”
江蓠轉頭往慶霞宮走,借着夜色的遮掩,嘴角含笑,柔聲道,“只是談了幾句殿下的病情,順便,聊了幾句國師爺。”
清岚轉身跟在她身後,饒有興致問道,“哦,說了我什麽?”
江蓠忍笑,“說國師爺您翻臉無情,心狠手辣,是個實打實的壞人。”
清岚笑道,“我本就是個壞人,這話不假。”
江蓠語塞,一時沒有接話,清岚快走兩步,塞了一顆蛋黃般大小的珠子到她手裏。
那珠子也不知是何質地,溫潤潔白,微微泛光,握在手中散發出融融的暖意。
“手這麽涼,也不多穿些。”清岚低聲道。
江蓠同樣壓低了嗓音,淺笑問,“今晚我好看麽?”
清岚不說話了,一時間呼吸都屏住,幽暗的眼眸盯着江蓠瞧。
江蓠話說出口才覺得有些羞澀,又下意識覺得清岚目光着實有些危險,退後兩步,繼續朝慶霞宮走,口中道,“日後成了親,還請國師爺高擡貴手。”
清岚恢複過來,笑道,“我既是個壞人,是否高擡貴手,還得看心情。”
這人當真是将他的裝腔作勢、陰晴不定表演了個徹底。江蓠幽幽瞥他一眼,不說話了,默默朝前走,嘴角卻又漾出笑來。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慶霞宮外,清岚站住。
江蓠回頭,“國師爺不進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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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岚笑道,“我本是要回府的,只不過一時好奇我未過門的妻子,這才饒了路。”
江蓠明白了,他是見自己久久不歸,故意告辭,然後特意去接她。她屈膝行禮,“多謝國師爺,江蓠告退。”
清岚點點頭,轉身離去。
江蓠回到慶霞宮,恰好江宏也準備回府了。他低聲問江蓠,“貴妃娘娘找你去做什麽?”
江蓠淡淡答道,“貴妃娘娘與我聊了幾句國師爺,囑咐了我幾句。”
“貴妃娘娘有心了,”江宏嘆息道,“日後你嫁入國師府,确實要小心謹慎,不要惹怒了他。”
“是。”江蓠淡漠應聲。
回到侯府便是守歲,第二日一早,侯府諸位主人坐到一起,一起用辭舊迎新的早膳。
江敏之前得了江蓠的指點,心中有了希望,這幾日精氣神更好,今日被推出來,很有幾分容光煥發。
如今她見江蓠,已與越英态度一致,表面冷漠,心中等着看江蓠倒黴。
她想,國師爺那般人中之龍,便是要配,也應當是配自己這樣的天子驕女,如何看得上低賤卑微的江蓠?何況是聖旨塞過去的女人,只怕更容易惹他反感。
她才不管江蓠如何受折磨,只要江蓠能治好她的瑾辰哥哥。
江蓠看懂了她的神色,只做不理。
早膳後又是祭祖,又是打賞下人,待到忙完,已是下午。
江蓠來到前廳尋找江宏,低眉淡道,“父親,昨晚大殿下也找過我。”
江宏正在查看自己所有田地的租金賬本,聞言疑惑道,“大殿下找你有什麽事?”
江蓠道,“殿下想讓我繼續入宮為他診治。”
江宏皺起了眉頭,猶疑道,“如今你已定親,不如以前自由,恐怕少不得避嫌。”
江蓠道,“女兒是大夫,在我眼裏,大殿下只是病人。若擔心我的行為有損國師爺,那我親自向國師爺請示。”
“這……”江宏猶豫。治好了越瑾辰,的确是大功一件,只不過不知國師爺是否會介意,然後翻臉無情。
“父親放心,我有分寸。”江蓠從容,江宏便答應了。
江蓠坐了馬車來到國師府,很快婢女通報,将她迎進了門。
國師府內比平日更華麗了些許。府門上是琉璃紅燈籠,燙金紅對聯,府內更是張燈結彩,披紅挂綠。
江蓠淺笑,跟着領路的婢女前行。
“姑娘,今日主人,心情不大好。”領路的婢女低聲說道。
江蓠微微轉頭,認出是曾經替清岚掀轎簾的婢女。聽她稱呼清岚為主人,而清岚也确實十分信賴她。看來她是清岚的自己人。
江蓠略一點頭,“我知道了。”
婢女竟将江蓠帶到了清岚的卧房門口,好在是在外間,不然江蓠只怕還不敢進。
婢女在門外站住,低聲道,“主人早上用了膳,沐浴過後便躺在那椅上喝酒,一直到現在也未起身,也未曾吃東西。”
江蓠點點頭,那婢女便低頭行禮告退。江蓠走入房間,果然見清岚躺在了奢華的貴妃椅上,一手撐頭,另一手中拿了個白玉酒壺,邊看着對面的青花瓷缸,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酒。
知道江蓠進來,他也未曾起身,或者轉頭。
江蓠順着看了過去,那青花瓷缸出自上好的官窯,裏頭種着不知什麽品種的睡蓮,大冬天竟然開出了蓮花,花瓣層層疊疊,顏色嬌豔,十足漂亮;而清澈的水中,還有紅色錦鯉游來游去,自在成趣。
江蓠又收回視線。顯然是沐浴過後,只随意地在雪白裏衣外頭套了件袍子,華而不實的國師爺衣衫不整,頭發也只用一根發帶草草綁了,放浪形骸得令人沒眼看。況且即便國師府溫暖,這衣衫也過于單薄了。
江蓠轉身,從衣架上尋了一件他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将他遮得密密實實,放柔了聲音,“又心情不好了?”
清岚原本卻是心情不好,但是卻被江蓠這欲蓋彌彰的動作,弄得生出了些別的心思。他扯下江蓠披上的衣服,坐起了身。
江蓠和清岚在山中長大,曾經也兩小無猜,對世俗的諸多講究不是十分在意,但男女有別卻是懂的。所以江蓠立即轉身過去。
清岚挑眉,要笑不笑回答道,“本來是心情不好,但見蓠兒如此關心我的身體,便又好了。”
他這話語中有濃濃的調侃味道,江蓠耳根泛紅,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輕咳了兩聲,片刻後低聲問,“你衣服穿好了麽?”
清岚壓根兒沒有整理自己的衣裳,反倒含笑道,“今日我好看麽?”竟是将她昨夜的問話,毫不含糊還了回來。
江蓠脖頸與臉頰都紅了,道,“不要胡鬧,聽說你早膳之後便沒有吃東西,我去給你拿些過來。”
江蓠快步走出,聽到清岚愉快的笑聲。她含羞帶惱擰擰眉,一時忘了現在的自己不應對國師府熟悉,竟然筆直奔廚房而去,走了十多步才醒悟過來,連忙找下人問路。
竈上還溫着雞湯與菜品。江蓠默默地盛了一碗,細心地除去面上的油葷,又拿了兩樣色香味俱佳的小菜。
她知道清岚是真心情不好。這人陰晴不定,但每年有兩個時候,他是固定心情不好的,一個是舉家團圓的日子,一個是他爹娘的祭日。
端了托盤回房,清岚已穿好了衣服,手裏拿着魚食,慢條斯理地喂着缸中鯉魚。只是一頭烏發仍沒有束好,就那樣随意綁着,垂在肩頭,給他增添了幾許別樣的慵懶風流。
見江蓠回來,清岚含笑問她,“可知我這幾條鯉魚叫什麽名字?”
明知這人慣會叫人招架不住,江蓠仍然問,“叫什麽名字?”
“這只叫做紅葉,這只叫做南兒,這只最漂亮的,叫做鯉兒。”清岚看着她的眼睛,含笑回答。
江蓠剛剛恢複瓷白的臉龐,再度漫上緋紅。她就知道清岚不是個老實人。
她名喚江蓠,小名囡囡。南兒,鯉兒,都合了她的名字。
江蓠被戲弄了幾次,終于徹底羞惱,将盛着雞湯的碗塞進他手中,幽怨道,“餓了許久了還有力氣胡說八道。”
那嬌軟含嗔的聲音,直說到清岚心坎上。清岚溫柔笑道,“它們真叫這名字,不騙你。”
江蓠沒有說話,幽幽看了他一眼,心裏的一點氣惱卻漸漸散了,嘴角慢慢漾開笑意。
清岚坐到一邊,拿起湯匙默默喝湯。
清岚的房間放着不少書本。清岚用膳的時候,江蓠便走了過去,細細翻看。
清岚自小看書就十分之雜,天文地理,農業醫術,武功秘籍,傳奇異聞……江蓠從不看輕自己,卻也不得不佩服清岚,不知道他是如何能做到雜而精的。
江蓠找了一本醫書,細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清岚吃完過來,站在了她身後,與她一起看書。
江蓠看到書上投射的影子,轉頭,微笑看他,“吃完了?”
“嗯。”清岚溫柔應聲。江蓠合上書本,笑道,“昨夜越瑾辰與我說了兩件你的傳聞。”
關于他的傳聞,沒幾件是好的。清岚仔細看江蓠的神色,心下明白,只怕又是來算賬的。
清岚收斂了神色,老老實實道,“你說。”